“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不管是城南还是城北都有战事,许多人战死在野外却无人收尸,只能等着乌鸦来啄食。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1]。”
实在是怀念那些卫国征战的将士们啊,他们天还没亮就忙着外出征战,可是直到天黑了也没有和同伴一起回来……
张晗闻声望去,发现是三四个孩童正围坐在树荫下,咿咿呀呀地唱起这些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句子。
唱得兴起时,他们甚至还摇摇晃脑地打起了拍子。
袅袅的歌声和着欢快的拍子,久久地回荡在空中。
孩子们的声音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魔力,让张晗情不自禁地驻足。
他们的笑容是那样纯真,不含丝毫杂质;他们的嗓音那样清脆,像是黄鹂在婉转低唱。
一切都十分美好。
——如果不去理会句中含义的话。
可是又怎么能不去理会呢?他们的声音是那样的直击人心……让你痛惜,让你战栗,让你自省,让你觉得这是孩子们在质问血淋淋的世道。
张晗一时无言。
“这是流传甚广的一首民谣,将军不曾听过吗?”
张晗稍稍收拾了一下心中的情绪,才转过头来面对身后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倒确实是不曾听闻,想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她看到面前的人后有些惊讶,因为自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月前的雒阳狱中。
殊不知,荀攸在此地见到她之后,心里也很惊讶。
这些日子,朝廷百官已经为张晗的封赏争破了脑袋。但作为争议的正主,张晗既没有自恃功高,为自己争取高官厚禄;也没有故作谦虚,推辞自己的功劳。
她在物议沸腾之际,冷不丁地告了个病假,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还有人认为她这是欲擒故纵,想要以退为进赢得天子的愧疚,从而获得更大的利益。
可她这一个月以来,除了上表讨要了原董卓军中的一个校尉外,便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完完全全地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未曾想到,今日竟然会在此处碰见她。
“可否请教君子名姓?”
荀攸从沉思中醒来,对张晗深施一礼,“颍川荀攸,拜见将军。”
“还未谢过将军的搭救之义与赠衣之恩。”他曾经是想上门拜访来着,可又担心贸然登门太过突兀。
再者,张晗如今身居高位,此举若是落到有心人眼里,有攀附权贵之嫌。他不在意众人对自己的非议,却不能不在乎家族的百年清誉。
张晗端端正正地回礼,“太原张晗,幸见君子。”
其实张晗压根儿不用特意介绍自己的籍贯,自从她诛灭董卓后,整个大汉天下,有谁不知道并州太原出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将军呢?
荀攸微微挑眉,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诧异——他在张晗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平等。
她所持的礼,不是浮于表面的,也不是特意表现出来的。她不像其他的上位者,即便礼待士人,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她将自己放在了与她同等的地位。
难怪她的士兵愿意为她效死,难怪她的军队能够所向披靡……真是让人心折的气度呢。
“寒舍就在附近,可否请将军入内一叙?攸也好一尽地主之谊,以报将军恩情。”
张晗莞尔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拿着马鞭坐在车外,任劳任怨地赶着马车。
只是官道年久失修,赶车的少年再怎么小心,马车还是难免显得磕磕绊绊。
“阿玖,马车颠簸得这么厉害,你是在故意报复你家郎君吗?”
在马车又一次大幅摇晃后,车内的人终于忍不住掀开车帘,声情并茂地控诉阿玖的“罪行”。
阿玖闻言一阵气苦,“郎君忒不讲道理了,分明是这官道崎岖不平,怎么是我故意报复呢!再说了,我是郎君的书童,可不是郎君请的车夫。”
车上的人明显比阿玖大几岁,只见他头戴进贤冠,身穿碧色直裾,显然已经及冠。不过这位青年尚未蓄须,面容也还有些稚嫩,估计刚及冠不久。
“阿玖行行好吧,你家郎君的骨头都快颠散了。”青年的声音很好听,清亮又不失温柔,不过此时却显得有些无力。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想来确实不太好受。
“郎君若是再嫌弃我,就找别人为你驾车吧。”阿玖恶狠狠地转过头,瞪了青年人一眼。
不过他的话说得气势汹汹,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越来越小心。
青年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帘子。听到他的笑声,阿玖也回过神来,顿时有些羞恼。
“放着袁氏的座上宾不当,非得来这儿吃苦头,郎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年没有作答。
阿玖也不在意,只是恨恨地磨了磨牙,自顾自地嘟囔着:“先前说好的回颍川隐居,怎地中途又改了方向?”
“要不是郎君变卦,我们早就回乡了,您也用不着受这个罪……”
旅途劳累,有人陪伴是幸事,可若你的伙伴太过聒噪……那这就是另一种折磨了。
青年有些无奈地扶额,“阿玖若是再唠叨,小心引来山匪。到时候你要是被山匪抓走了,我可不救你。”
阿玖知道这多半是郎君又在吓唬自己,但他一向胆子小,一想到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便忍不住感到害怕,便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https://www.eexsww.cc/90229/30323753/)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