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韩馥将州牧之位拱手让于袁绍之后, 冀州便一直处于袁绍的掌控下。
但是实话实说,并不是所有的郡县都愿意奉袁绍为州牧。
常山郡便是如此。
郡中部将对袁绍不满已久,在听闻公孙瓒广发檄文, 号召天下各州共同征讨袁绍之后,兴冲冲地募集了郡中的年轻子弟,准备去为公孙瓒助阵。
经过仔细的商议之后,他们将这支募集到的义兵交到了赵云手中。
赵云正直无私,又武艺高强, 少时便有美名流传在郡中,正是掌管这支义兵的最佳人选。
在得知郡中尊长的意愿之后,赵云欣然应允了他们的要求, 然后带着这支义从北上去投奔公孙瓒。
可他心中却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疑问。
——公孙瓒真的是位仁主吗?
郡中尊长嘱托他要去“仁政之所在”, 可公孙瓒若真是位仁主,又岂会因为兄弟之死就与袁绍起干戈?
仅仅因为私人的恩怨,就利用手中的权势发起战争,使两州烽火不断、兵祸连连。
这样的人岂能算是位仁主呢?
赵云越想越觉得投奔公孙瓒不可取,但一时之间又没想好新的去处,便只能按原计划继续北上。
直到他听闻了并州牧围剿黑山贼的消息。
他有意地放慢了行军的脚步, 然后在途中不断打探关于张晗的消息。
请求天子释放被董卓关押的士人, 自愿出资赈济附近州郡的流民,出兵剿灭为祸四方的黑山贼……
这桩桩件件, 听起来不比那位公孙太守更像一位仁主?
他当即便准备说服众人,掉转方向去投奔那位并州之主。
如今的赵云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自他投军以来, 他从未听到过关于张晗的任何怨言。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 在提到这位统帅时,无不是面露尊敬,语带崇拜……
只有心怀仁爱之心的长官, 才能得到军士发自真心的尊敬与爱戴。
他知道,自己已经选对了主公。
*
在连着六日急行军后,张晗终于带着大军回到了晋阳城。
贾诩与蔡琰作为张晗信任的心腹之人,自然知道自家主公不喜欢那些浮于表面的形式与礼仪。
遂知情知趣地没去搞那些兴师动众的迎接仪式,只是在张晗进入州府大门的时候,象征性地带着部分属官出迎。
“辛苦诸君为我操持政务。若无在晋阳留守的各位,我又岂能安心在外征战呢?”
张晗面色和缓、言语亲切,甚至端端正正地向众位属官行了一个揖礼。
众人侧身避开,并不受她的礼,“主公过誉了。”
“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张晗又一一将众人慰问了一番。在扫到眼下青黑的贾诩时,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
总觉得文和的内心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呢。
“辛苦文和为我操劳了这许久。”
在这一刻,贾诩突然好想学一学风流不羁的郭奉孝,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回张晗一句:“确实是十分辛苦。”
可他生性谨慎,并不会真正让张晗下不来台,最多也就是在心里腹诽几句罢了。
他看着吃谋士不吐骨头的张晗,眼一闭心一狠,昧着良心回道:“主公言重了。”
这是什么中国好谋士啊,朝五晚九天天加班还没有丝毫怨言!
张晗顿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差点就要拉着贾诩的手,让他和郭嘉交流一下工作感言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郭嘉一眼,然后大手一挥,给好好谋士贾文和放了三天假。
贾诩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晗,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他听到蔡琰难掩歆羡的声音,“主公可不能厚此薄彼呀。”
张晗思索片刻,发现蔡琰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给了她同等待遇。
蔡琰顿时喜笑颜开,施施然地对张晗行了一礼,然后开开心心地和贾诩结伴出了州府。
“主公。”
张晗侧身回头,幽幽地看了郭嘉一眼,“奉孝,难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腰身都胖了三圈吗?”
天天过得这么滋润,怎么还好意思要求放假呢。
郭嘉差点信以为真,条件反射地就要掐一掐腰间的软肉。等他反应过来及时收手时,张晗与一众属官早已经走远了。
郭嘉郁卒。
看来休沐注定是与自己无缘了。
*
初平二年五月,并州牧张晗效仿燕昭王故事高筑黄金台,广发招贤令,希望能招募到更多的青年才俊。
时人盛赞其折节下士,有古仁人之风。
然而据某位郭姓的不知名人士爆料,张使君并没有那么高洁的德操,只是像自己一样不想写文书。
所以才会发布招贤令,希望能凭此吸引到一些冤大头……良才美玉到并州效力。
这位不知名人士的书童闻言十分鄙夷,怒斥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后暗搓搓地往其养生的汤药中加了一味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药材。
与此同时,一架端庄古朴的马车悄然驶入了晋阳城。
城门守卫队的队长在验明身份后,见其风度不凡,有意指点了几句,“阁下可是要去往黄金台,那座楼阁在城西方向呢。”
这段时间他已经见过许多慕名而来的士人了,他们大多都直接去了近来那座声名鹊起的黄金台。
这位青年微微一礼,谢过了守卫的提醒,却并未往黄金台的方向去,而是缓缓问道:“我想先去探访故友,不知你可知郭别驾的居所在何处?”
别驾郭嘉作为并州的二号人物,自然十分出名。
队长微微一愣,斟酌许久后,派了一位手下去郭嘉府邸报信,又令另一位空闲的手下去为这位青年领路。
青年再次道谢,令侍从从马车拿出部分财物,以感谢队长及其手下的善举。
谁知这位队长在看到这些价值不菲的财物后,直接脸色大变,“并州法令第四条,收受贿赂者,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斩首抄家。”
“我好心为阁下指路,你竟想害我丢了差事。”
青年有些讶异,见这位守卫的面色不似作假,遂郑重地道了歉。
队长很快意识到这位青年初来乍到,并不懂并州的规矩,也就缓和了神色,不再与他置气,好言好语地嘱咐手下将人带到郭府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抵达了郭嘉的府邸。
还未进府,青年便听到一阵泠泠的琴声,如清泉从山涧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其间还伴着一道清越的吟唱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是在怪自己不与他通音信?
青年失笑,然后便跟着门口等候已久的郭府侍从入内,去寻找那位久未见面的故友。
穿过曲折往复的回廊之后,那位洒脱不拘的故友便径直映入了眼帘。
长袍曳地,双手抚琴,口中继续吟着那首《子衿》:“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何就不能捎个音信?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何就不能主动前来?
青年忍不住暗叹:奉孝这先声夺人的性子还是没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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