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时, 沉寂已久的雒阳再次生乱。
原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又生反心,迅速纠集了往日的同僚旧部在雒阳起兵。
叛军人多势众,温侯吕布不敌, 只得率众溃逃。至此,雒阳彻底落入李傕郭汜之手。
二人先是逼杀司徒王允,将其在雒阳的亲属门人斩杀殆尽;而后又不敬天子,轻侮百官,视礼法尊卑于无物。
俨然就是又一个董卓。
破晓时分, 一人身骑快马, 手持符传,心急如焚地叩开了晋阳的城门。
守城士兵看到他身上的加急标识后, 连忙打开了城门,火速将人领到了州牧府。
与此同时,还在睡梦中的张晗也被侍女从被窝中挖了起来。
“主君,雒阳来使,正在门外等您接见。”
不过一瞬,侍女的话就在张晗脑子中炸开。
刚刚的倦意立时褪去, 原本混沌的思维也变得清晰起来。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被褥,急匆匆地起身穿衣、加冠束发。
草草地整理完自己的仪容后, 张晗便要踏出房门, 到待客的正厅去见那位来使。
她一进入正厅, 在内等候的那位使者便闻声望过来,朝张晗拱手一礼,语带希冀地问道:“来者可是张并州?”
“正是在下。”
使者听到张晗的回答后, 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庆幸的神色。
“贵使星夜而来,可是有何要事?”
使者并未回答张晗的问题。
他敛容正色, 神态严肃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并州牧张晗接旨。”
按理来说,在大臣接到皇帝的旨意时,当沐浴更衣、焚香设案。
然而,眼前这位使者自己都没提,张晗也就更不会平白花费人力物力,去准备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了。
遂一撩衣摆,直接跪地叩首,准备接这道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圣旨。
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张晗静静地听着使者宣读旨意,“初平二年十一月廿四,大汉皇帝制曰:国有逆贼,残害忠良,欺压百姓……朕特令张卿领兵救驾。”
张晗伏地而拜,“臣张晗接旨。”
使者请张晗起来,又将圣旨交到她手里,“情势危急,万望使君以大局为重,早日发兵救驾。”
张晗双手接过圣旨,而后垂首起身,恭敬道:“不敢违逆陛下旨意。”
使者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发兵是一定要发的,不过其中的军队要如何部署,就不便让这位使者知晓了。
张晗连忙将人打发去休息,“贵使千里迢迢赶来,途中想必十分劳累,不如暂去休憩?我一定尊奉陛下旨意,早日出兵讨伐逆贼。”
使者这一路上,既要想尽办法逃过李傕郭汜的眼线,又要防备沿途的山匪流民,可谓是心力交瘁。
如今使命既已达成,他也就不再推脱,欣然应允了张晗的提议,跟着侍女到客房稍作歇息。
“去将众位先生及将军请来议事。”
话音刚落,张晗便看见荀攸与郭嘉联袂而来,然后整齐划一地朝自己行揖礼。
郭嘉掌管并州的情报线,此时会收到消息前来,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荀攸,当初考虑到他与郭嘉既是同乡又是故友,张晗便特意为他挑了一处与郭嘉相邻的宅子。
此时二人会一同前来,多半是郭嘉不愿自己忙活,隔壁的好友却还在安睡,特意将人捎过来的。
“奉孝与公达也收到消息了?”
荀攸含蓄地点点头。
有沉稳庄重的荀攸作对比,嬉皮笑脸的郭嘉显得更为不正经,“主公不必再费心,嘉已派人去请诸位同僚前来议事了。”
“如此,奉孝与公达便请入座,我们一同等候他们前来吧。”
二人依言坐下。
天色尚早,郭嘉与荀攸又早早乘车驾到了州府。张晗料定他们还未用过朝食,便让侍女去准备了几份清淡的膳食,让二人与自己一同用餐。
“咳咳——”
郭嘉忽然掩袖咳嗽了几声。
荀攸看向身旁的好友,目光中难掩关怀之意。
居于首位的张晗闻声也看过来,顿时蹙紧眉心,半是埋怨半是责怪地说道:“真不知你们这些文人怎么想的,酷暑也就算了,寒冬腊月竟也拿着把羽扇不撒手。”
这话既是说眼前的郭嘉,也是说还未到来的贾诩。两人的性情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却又都喜欢一年到头都往手里拿着把羽扇。
“喜欢拿就拿着吧,竟然也不知道给自己多加件衣服再出门,莫不是还以为自己在温暖如春的颍川呢……”
无辜受累的荀攸默默低下了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听着上首张晗既向抱怨又像告诫的话语,恍惚中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幼时,正站在庭下聆听族中长辈的谆谆教诲。
真是荒唐,明明自己的年纪都快能做张晗的父……明明自己的年纪都快有主公的两倍了。
……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呢?莫不是和郭奉孝待久了,行事也变得和他一样不拘了?
想到这里,荀攸悄悄地剜了一眼郭奉孝,然后和自家损友移开了一段距离。
“主公,可是你的衣着也不厚啊。”这是企图逃离张晗碎碎念的郭嘉。
张晗闻言朝他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我能一只手撂倒你,奉孝也能吗?”
这是恐吓吧?这一定是恐吓!
郭嘉蔫蔫地闭上了嘴,然后乖乖披上了州牧府出品的大氅,身边还摆着一个燃得正旺的火盆。
怎么感觉身边少了点什么?郭嘉疑惑地环视一圈,立马发现刚刚还挨着自己坐的荀攸已经和自己隔了好一段距离。
郭嘉愤怒地看向荀攸,说好患难与共的好友呢?怎么在挨训的时候就自己跑开了呢?
身上披着同款大氅的荀攸,在察觉到损友的视线后,毫不留情地又剜了他一眼。
——这回不是偷偷的了。
明明不知轻重的只有郭嘉一人,为什么自己也要享受同等待遇?
郭嘉本就身体病弱,此时又穿得单薄,即使烤着暖暖的火盆,披着厚厚的大氅,也不会觉得有多热。
但自己身体康健,来时又穿足了衣裳,此时便难免觉得屋内过分温暖了。明明是数九寒天,自己却硬生生过出了六月酷暑的感觉。
都是拜损友所赐啊。
哎呀,能让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荀公达失态瞪人,怕是只有他郭奉孝能做到吧。
郭嘉差点乐出声来,不过也只是差点而已,他深知自己要是敢在这时候看笑话,恐怕日后就要时不时收到来自公达的小惊喜了。
他看着荀攸被捂得泛红的面容,艰难地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向其拱手致歉。
在荀攸第一百零八次忍不住想要和郭嘉算账的时候,他的救星终于出现了。
是收到消息的贾诩等人。
荀攸本着友爱同僚和关爱老人的精神,十分亲切而自然地上前几步,热诚地将来自主公的赠礼披到了贾诩身上。
贾诩不明所以地瞥他一眼,暗自纳闷:怎么往日沉默寡言的荀公达,今日突然变得如此热情?
不过张晗并不给他想清楚的机会,在人差不多到齐之后,她便开始主持起了战前会议,“李傕郭汜犯上作乱,其罪当诛。天子特地降下旨意,令我带兵平叛。”
武将们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看法,他们在等着谋士们的看法。而被武将们期待的几位谋士,都有意无意地往荀攸的方向瞥。
贾诩蔡琰郭嘉都有功勋傍身,在长久的任职之中,也都干净利索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只有最后加入的荀攸,任职了几个月,也没遇到什么正儿八经献策的机会。
这还是第一次。
几位聪明人便心照不宣没有说话,将难得的良机优先让给了荀攸。
荀攸淡笑,然后朝张晗小小一揖,分析起了其中的利弊因果,“昔日王司徒为了制衡主公,不惜引狼入室,将李傕郭汜召入京都,便注定了今日的恶果。”
荀攸没有明说的是,王允一向认为凉州缺少教化,耻于与凉州之人为伍。
即便当时摒弃了门户之见,其后的相处也难免有轻视之意。李傕郭汜又军纪败坏,奸 淫掳掠之事常有,两方的嫌隙只会越来越深,直至决裂。
君子不于人后论其是非。况且死者为大,王允如今已经自食其果,荀攸觉得这些话说出来有落井下石之嫌。
“为今之计,当速速发兵,从逆贼手中救出天子及百官。如此,既可使天子免于落入奸人之手,使自身陷入被动;又可凭此立下大功,获得天下名望。”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李郭二人烧杀抢掠、作恶多端,恐怕雒阳都城已经付之一炬。天子身为一国之君,岂可无处而依?若是事出紧急,主公可将其迎到晋阳。”
这话看似寻常,其中包含的却非常引人深思。
所幸在座几位都不是寻常人,即便领会了言外之意,也没露出什么惊奇或是诧异的神色。
在短暂的沉默后,贾诩突然起身,“荀治中所言甚妙,诩愿随主公出征讨贼。”
“荀治中既通军务,又善内政,正好留在晋阳,为主公掌管后方。”
郭嘉眼珠子一转,也抢着答道:“嘉也愿从主公出征。”
蔡琰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热闹,学宫之事一时半会儿还安置不下来,她估计还要为其掌舵许久。
不管是随军出征还是总揽政务,都和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文和之意甚得我心,既如此,那便劳烦奉孝与文和随我奔波了。”
张晗又看向跃跃欲试的武将们,思索片刻,笑着道:“文远老成持重又文武兼备,最适合留在晋阳辅助公达,可好?”
张辽自然应好。虽然作为武将,他也很向往战场,不过,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违背元熙的命令。
“那正则、伯济、子龙此次便随我出征吧。”
赵云与郭淮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只是年纪太轻,缺少历练,暂时还挑不得主将的位子。
张晗先前便将两人分别安排在了张辽与刘平的手下,暂时担任副将一职。既方便他们向张刘二人学习经验,又能顺便攒攒资历。
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正好将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带出去长长见识。
要是立功了,她也好名正言顺地给他们升官。
刘平到底年长些,行事更为稳重,听到命令后只是矜持地抱拳领命。
而两位还没怎么上过战场的少年就有些激动了,眉开眼笑地起身朝张晗行礼,“谨遵主公之令。”
张晗莞尔,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不过片刻,战前部署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荀攸看着面色不改的贾诩、挑眉坏笑的郭嘉以及似笑非笑的蔡琰,心里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素来沉得住气,并没有将这点异样表现出来。
他微微一笑,对着张晗再施一礼,“攸在晋阳恭候主公凯旋。”
张晗对着众人环施一礼。
“愿与诸君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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