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原本应当是个晴空万里的日子。
然而,此刻的雒阳城上空却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烟雾,经久不散。
刘协悄悄撩开帘子,从简陋的车窗中探出头,回望身后那座火光冲天的雒阳城。
那座高大雄伟的德阳殿已经在烈焰中坍塌,那片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已经化为了残垣断壁——整个雒阳都陷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明明车队已经驶出了好几里,但刘协却觉得呼呼的燃烧声近在耳边……
“啊——”,一道突然响起的痛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一名无辜的幼童遭到了兵士的鞭笞。
那孩童看着不过岁,即便有身边的母亲拉着,脚力也远远跟不上大军。此时又无故受了兵士的全力一鞭,仰面摔在了地上,哀哀地哭嚎起来。
“你这贱胚,还不快起来赶路!”
旁边的妇人惊惧交加,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上前拽起了幼儿,用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护住幼儿,挡住了士兵再次挥下的鞭子。
“贵人,贵人莫再打了,妾会背着他走的。”妇人声泪俱下地朝那名士兵哀求。
见状,周围如牛羊般被驱赶着前进的百姓皆是心有戚戚。
刘协也起了恻隐之心,想要让近侍将那名幼童抱上自己的马车。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把锋利的弯刀就贯穿了妇人与那幼童的胸膛。
鲜血飞溅之间,那对衣衫褴褛的母子紧紧地环抱着彼此,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倒下。
“延误行军之人,皆是这个下场!”那名士兵厉喝一声,又将手中的长鞭挥向围观之人。
众人不敢再耽搁,只得闷头前进。
刘协却没有收回目光,依然目不斜视地盯着车驾身后跟着的一众百姓。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对父女身上。
那名男子眼神呆滞,神色无悲无喜,满脸木然地拉着旁边的女儿往前走。
而被他用力拽着的少女忍泪含悲,面色哀戚,频频想回头去看倒在血泊中的妇人与幼童。
少女的愿望终究无法实现。
因为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狠狠地箍住了她的脑袋,不愿让她转过头去。
那名少女的面容,似乎与刚刚倒下的妇人很是相像。
五日后,李郭二人的大军便行到时候函谷关。
进关之后,二人没了被并州军追上的顾虑,渐渐放慢了行军速度。
两人自以为高枕无忧,甚至在营帐中与各自的下属办起了小型宴会。
酒到酣时,却有下属突然来报:“二位将军,外边儿来了一支羌人部落,说是要来投奔。”
郭汜骂骂咧咧:“赶了这么多天路,好不容易得了闲能松快松快,这又是哪来的碍事鬼!”
他原本就是盗马贼出身,做事荤素不忌,行为举止全凭自己心意。此时这人扰了自己的兴致,便不假思索地骂出了声。
这名来报信的下属有些害怕,嗫嚅道:“将军……那支羌人说愿意献出一千骏马和八百牛羊。”
有人率众投奔,还愿意献出牛羊战马,这当然是好事。
郭汜稍稍收敛了脸上的不快,但还是不作声。
李傕则面露喜意,问道:“哦?马匹可派人验过了?”牛羊虽好,但到底比不上战马。
“回禀将军,属下都已经一一验过了,都是强健的良马。”
“甚好甚好,还不快快将首领传进来。”
部下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几名头发披散,穿着左衽上衣的羌人就走了进来,谦卑恭顺地行了一个羌族部落的礼节。
“见过将军。”
李傕问道:“听闻你们带了骏马与牛羊前来,想要投靠我等?你们在凉州待得好端端的,为何会到此处来?”
来的这几位都是高额深目,体形高大,正是典型的羌胡长相。李傕心中已然信了大半,但他生性谨慎多疑,免不了多盘问几句。
为首那个羌人闻言作气愤状,恨恨地先骂了一句。
李傕的眉头皱了皱,这几人未免过于低俗了。纵使他不怎么精通羌语,也知道这是辱骂人的话。
那个羌人回过神来,先朝李傕歉意地弯腰一礼,然后才将语言切回汉话,说道:“那马腾贪婪卑鄙,一再纵容属下的官吏欺辱我等。我等不能忍受,但又碍于实力无法反抗。”
“听闻将军贤明英勇,我便率族人来投奔了。”
李傕稍稍缓和了神色,“你们部落一共有多少人?”
羌人弯腰答道:“共一千五百余人。”
“我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皆精通弓马。只要将军愿意收留我等,我们定能为将军立下汗马功劳。”
李傕陷入沉思。
他自己便是凉州之人,自然知道凉州的官吏会因为种族、习俗、言语的差别侵夺投降的羌人。
尽管前几位护羌校尉几度整顿吏治,最终还是无法杜绝这种现象。
一千五百余人的羌种在凉州确实只能算个小族,若是起兵反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镇压……
其中应当无诈。
打定了主意,李傕的态度就更为热络了。
他亲切地请几人入座,然后又让下属端上了好酒好菜,“几位勿忧,待我们在长安安顿下来,就发兵攻打马腾,为你们报仇!”
被请进来的几位羌人闻言皆是感激涕零,行礼道:“愿为将军效死。”
李傕哈哈大笑,热诚地将几人扶起,“李某军中也有不少羌兵,说不定你还能在军中遇到故人呢。”
上一句无疑是在给刚刚投奔的几人画大饼,但李傕这一句倒真不是编的。
西凉铁骑能有如此威力,很大一部分便是因为吸收了弓马娴熟、战力强横的羌胡之人。
“多谢将军。”
李傕有意笼络,羌人刻意逢迎,这场宴会便显得格外融洽。
宴会将散时,被捧得洋洋得意的李傕还亲自为来投奔的羌人划了营地。
几位羌人首领千恩万谢地行礼,便要准备离开。
一道声音幽幽响起,“我怎么觉得几位的口音有点像并州人。”
为首的羌人身形微微一滞,然后便坦然自若地看向说话的郭汜,“将军说笑了,我等自幼便生活在凉州。”
“不过前几年倒确实是往并州跑了一趟,本想趁着并州胡作乱时捞点好处,却没想到……”
羌人首领尴尬地笑起来。后面的事情自然大家都清楚,并州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休屠各胡的叛乱。
李傕并未起疑,挥挥手将人打发走。
他醉意上头,笑着打趣起了郭汜,“阿多怎么一惊一乍的,莫不是被那张晗吓破了胆,所以看谁都像并州军?”
阿多是郭汜的小名,现在已经没几个人有胆子喊了。
郭汜一脚踹翻了食案。
帐内的众人生怕二位打起来,连忙将郭汜好言好语地劝走了。
而几位羌人早已经出了营帐,与营地外还在等候的其余人会合。
这些值守的西凉士兵未曾注意到——这位明面上的“羌人首领”,悄悄地与隐在人群中的一位碧眼青年交换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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