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相视无言,心内痛如刀绞。
百里府大堂内,众人斜觑着那命垂一线的恶妖。
“这等歹毒胚子,竟敢困住飘飘……承安哥,干脆要了他的小命!”气急败坏的千代忍不住上前,正当他伸腿想要泄愤时,却被一旁的雪轻谊暗中使力甩到了一边。
“吼,都这份上了!明明证据确凿,雪大道长莫不是还要替妖物徇私——”
未等千代继续说下去,神色不悦的东方飘飘没好气地说:“闹够没?”
仅仅一句话,便令千代脸色大变。
千代紧抿着唇,头一次狠狠地瞪向东方飘飘。
不成想,对方也正用极为厌恶的目光看着他,下一瞬直激的他转身跑了出去。
“千代,这是怎么——”刚从外面回来的妖妖,差点撞上他。
不过随口关切,仍被夺门而出的千代愤恨地白了一眼。
“不用管他!”东方飘飘烦得要死,望着那道身影,情绪不免有些复杂。
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带他一起上路!
“诸位对姑苏百里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这妖——”端坐正中的百里游祁忽然起身,稍作迟疑后,便开嗓打破沉默:“雪公子,不如就交给我们吧!”
“是啊!听说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我们实不该过分叨扰。”百里泽看了眼父亲,随即上前应声附和。
气氛瞬变,妖妖望了眼气息奄奄的璃珠,忍不住柔声相劝:“我觉得咱们……还是将事情解决清楚再离开!”
毕竟璃珠身上有太多的疑点,他和百里湘的相遇相知也好,以及后来的交恶……
一切,似乎过于离奇。
这世间从没有莫名其妙的爱,更没有突如其来的恨,爱恨兜转着缘来缘去。
“妖妖姑娘,可是对我们姑苏百里——”
百里泽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东方飘飘不耐烦的打断了。
这人怎么同她老爹一样,总想倚老卖老,摆明要仗势欺人。
“百里伯伯,妖总归是抓到了,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只是眼下,怎么着也得听听这妖的自白,如此既不委屈了百里姑娘,也不冤杀了这造孽的妖。”
妖物固然可恨,可百里湘身怀其子,有些事总得让他们当面对质。
雪轻谊虽朱唇紧闭,但他始终并未反驳。
眼前的局面俨然要失控,百里游祁只得强忍住心底的烦躁,侧眸极和善地望着他,慈眉善目的轻笑:“雪公子可是担心我们会恶意报复,实乃冤枉。”
话音未落,雪倾谊还未回答,耳畔即响起百里泽激愤的声音:“要知道姑苏百里以德传世,但请雪公子放心,身为族长我定不允许屈打成招!”
“您多虑了!”雪倾谊淡漠地直视着百里游祁,忽地星眸恍笑,宛如雪后初晴掠人心神。
“老族长可知,我的革囊对这妖无用。”
要知道,雪家捉妖革囊从未败北。
难道另有隐情,该不会这妖早已暗中勾结了雪倾谊,那此时他们到底合谋什么呢!
百里泽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念头,但此刻他依旧面带笑意。直至雪倾谊对自己父亲态度过于无礼,才不免气恼的怒吼:“雪家小子休得无礼!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们。”
“百里族长,何须此言呢?”
雪倾谊稍作停顿,眼皮惫懒地抬起,黑沉的目光渐次扫过他们:“这妖指不定与人勾结,因此雪某不得不插手到底。”
“哼!只怕与这恶妖勾连的另有其人,我看就是——”
“泽儿!退下去。”百里游祁已然坐不住,面皮红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雪公子何必故弄玄虚,究竟是谁?”
“雪家!”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顿时一片哗然。
雪轻谊犹似不自知,甚至还偏过头对妖妖交代:“烦请妖妖姑娘,将百里姑娘和孩子带来!”
言罢恐觉不够,转念又道:“飘飘,你把千代也喊过来,让他将这妖的东西完璧归赵。”
什么?该死!
千代真是个糊涂蛋。
东方飘飘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回到:“承安哥哥,你等着!我去抓他向你道歉。”
雪倾谊侧眸望向那妖,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东方飘飘面色绯红,话都没说完就气冲冲地去抓人了。
余下的人则表情各异,浑噩的璃珠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
“姑苏百里,死不足惜!”
满带毒恨和咒怨,璃珠冷笑着目剜向那对父子。
继而他又将视线落在雪倾谊身上,语气陡然间变得阴鸷刺耳:“原来雪家后人也不辨黑白了,可惜道长古道清风。”
“是嘛!”
雪轻谊神情散漫,毫不在意:“若那道长见到你今日的情形,会不会懊恨自己当时多此一举!”
话语诛心,璃珠心头猛然惊颤,一口黑血喷涌而出。
眼见此妖体力不支,百里父子漠然无比,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妖妖则纠结着要不要施以援手,不料雪轻谊身影快如闪电,迅速将一粒看不清模样的药丸喂入璃珠口中。
“雪倾谊,你到底想怎样?”
百里游祁嗓音苍老,沟壑交加的脸庞上更是充满怒意。
“老族长,我能如何呢?”
雪倾谊不觉冷笑:“姑苏百里繁华荣耀,我在想,父亲当年为何要为了一个妖,执意与你们作对!”
“你——什么意思?”
百里泽简直恨意滔天,这算得上什么南禹国柱,分明就是和妖物沆瀣一气的孽道。
可惜未等百里泽上前,百里游祁挥臂拦下了儿子,此刻他双眼阴沉的死盯住璃珠。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
虚弱至极的百里湘,正被小荷搀扶着走来。
她面色惨白,怀中还抱着个婴孩。
幸亏妖妖将她们接了回来,不然百里夫人和百里湘就要惨遭毒手了。
“百里族长,你好狠的心啊!”
百里夫人至今昏迷未醒,妖妖难掩情绪,怒气冲冲地望向这个道貌岸然的人。
百里泽闻声变了脸色,遽然地哑声追问:“湘儿,到底怎么回事?你娘这是——”
“是我!”浑厚低沉的嗓音赫然响彻厅堂。
恨不得将其灭口的人,竟会是最疼爱自己的祖父。
百里湘再也支撑不住,怏怏欲绝地歪倒在妖妖怀里。
许是母子连心,此时婴孩不顾所以的放声大哭。
凄惨的哭声令众人不觉悲怜,尤其是璃珠,眸中闪过一丝恨意。
自打母子俩进来,璃珠的面色一直很阴郁。
虽然他强忍住情绪,但那双死寂的眸子,仍不断从母子俩身上闪过。
“既是祖父要遥娘死,遥娘焉能不从。”
百里湘泪盈于睫,充满质疑的目光复杂至极,最终她也只是低头亲了亲婴孩的嫩脸。
四顾茫然间,她猛地将孩子塞到妖妖怀里,随即决然地朝堂下木柱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明明距离甚远,璃珠却是第一个冲到她面前的。
巨大的冲击,使得两人相拥着跌撞在柱角。
痛苦的□□,才令百里湘发觉璃珠浑身是血,早就虚弱的不堪一击了。
“你这是何苦?我死了,你不该是最开怀吗?”
如今的一切遭际,全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他对她,究竟……
璃珠当即噎住,五脏六腑仿佛被渐次冰封,就连呼吸都带着巨疼。
“阿湘——”
百里湘对眼前这个人很矛盾,有着不亚于他的复杂心境。
她心底着实厌恨他的残忍无情,亦不愿同他多做纠缠,但却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以至于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想歇斯底里的,不管不顾地问他一句:“百里湘,在你璃珠心里到底算什么?”
会是什么呢!
即使他男扮女装时,她都难以抑制地对他有着不同旁人的在意。
后来朝夕相对中,更如饮鸩止渴。
他不过偶尔施舍些许温柔,便足以令她感激。
花船失身,最初他真的打算折辱她吗?
为什么?
仅仅因为……她碰了他爱人的遗物!
她自嘲地扬起嘴角,或许是讨厌她。
璃珠窥到她眼底的失望,身形猛然一颤,惧怕地向后退了好大一步。
百里湘了然于心地推开他的手,可惜还未走出两步,差点就要歪倒在地,幸好东方飘飘及时赶到快步扶起了她。
紧接着背负宽刀的削瘦少年,亦面色不悦地将骨笄还给璃珠。
看着璃珠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又轻轻抚摸着骨笄,百里湘凝神片刻再不去看他。
璃珠珍而重之地放好骨笄,随即恢复了原本的神情。
冷漠,又固执。
“百里游祁,时至今日还不想死吗?”
石破天惊的话语,顷刻撕开了所有的伪饰。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上座的老者。
双鬓斑白的百里游祁,风霜扑面中略显惊错,俨然不复之前的镇静。
“你什么意思?”百里湘定定地看着璃珠,语气极其尖锐。
稍稍犹豫,璃珠迎上她的恨意滔天的眸光。
下一瞬,他佯装不在意地偏过头去,冲雪倾谊大笑:“果真薄幸!”
“当初我就该听道长的,一刀要了这狗贼的性命。”
数年来报复未果,还屡屡遭对方胁迫,此次若非雪倾谊相助,性命怕都要丢在姑苏了。
遥想当年,落拓不羁的少年道长,不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听信百里游祁以黑作白,还数次替他恢复修为……
当初道长好意相劝,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一如当年的公主。
凡人,何其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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