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目光灿亮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劝道:“我同他父亲海龙王有百年多的交情,所以我去最合适。”
既然这样,雪倾谊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反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叮咛:“不可逞强,记得我在外面等你。”
临行前,雪倾谊将大家召集到一起。
此地赋税如此之重,官员仰仗天高皇帝远,苛捐杂税之余更是层层盘剥。
不过数年,竟至郡内过半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的比比皆是。
因此,雪倾谊除了简要交代自己所查之事外,还全权委托仇渊上书禀报陛下,并再三嘱咐他们务必在当地做好善后工作。
“妖妖姑娘,千万注意安全。”
着实过意不去,陆九幽每次看妖妖的目光,都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忧虑。
只是这次还未等妖妖回答,雪倾谊便温声相劝:“陆兄弟不必见外!都是自己人,她不会有事的。”
自己人?
妖妖侧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趁其不备狠狠地掐了把他的细腰,故意嚷道:“是啊,陆公子别担心了,反正有雪雪呢!”
得意还未到一息,她的手就被他紧紧捉住。
二人不觉敛神相视,虽然他们之间的打闹称得上隐秘,但这一切俨然瞒不过陆九幽。
不知触动了什么记忆,陆九幽忍不住偷偷拭泪。
见此,雪倾谊和妖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随后他们一左一右地走在陆九幽身侧。
妖妖性子活泼有趣,路上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不知不觉中舒缓了陆九幽的悲痛之情。
等他们到了入海口,妖妖则从怀里掏出个贝壳放在嘴里吹了吹。
没多久,海水中道分离,缓缓劈出一条窄径。
眼前所见实在是骇人听闻,陆九幽嘴巴张的老大。
直到妖妖要走,他才豁然喊到:“妖妖姑娘,这个你带上吧!”
一截红绳?
妖妖面露诧异的看去,对面的陆九幽神色极为郑重。
“阿棉见到这个,定会明白。”
原来如此!
妖妖旋即会心一笑,清窈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碧波万顷里。
海浪滔滔瞬间激起千堆雪,鸥鸟绕云间,徒留岸上等候的两人。
碧海青天夜静心,相思无涯寸断肠。
龙宫深处,雕梁画栋。
寝殿内,陈设精良华美,珍珠帘卷琴音缥缈……
不是人间,更胜人间。
软榻上侧躺着的清丽女子愁容满布,一身皎洁的绫绡珍珠衫更衬得她愈发憔悴。
跪在她脚边服侍的红鲤侍女,不时轻声哀求:“王妃,您多少吃点东西啊?”
“不饿!”
榻上的人倚着软枕坐了起来,语气极其冷淡:“说过多少次,不要唤我‘王妃’,我只是渔家女阿棉罢了!”
红鲤知晓王妃的性情,看着很温柔,实则固执倔强。
因她曾见识过王妃的不依不饶,此刻忙低头噤了口。
“汤……我不喝!”
阿棉扬手打翻了面前的汤碗,回身斜觑着自己罗裙上璀璨耀目的珍珠,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即便华服加身,又能如何呢?”
困住了一人身,却箍不住自由心。
当即被溅了一身汤汁的红鲤,尚未开口,连廊里却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来人似乎很急,步子迈的既大又快,然而声音戛然止在了帘外。
瞬间反应过来的红鲤,当即吓得浑身不停地战栗。
她才当差数日而已,早听闻王妃身边犯事的侍女活不过三日。
红鲤心内不由得叫苦不迭,正惴惴不安时,忽听榻上的王妃扬声呵斥:“笨丫头!还不赶紧收拾完滚出去,晚间煮些甜粥来。”
“是……是,奴婢退下了。”红鲤感激的眼泪就要落了下来。
红鲤低着头往外走,强忍惧怕的向身侧那位拧眉思索的殿下行礼。
待得了对方冷睨后,才脚步匆匆的消失在廊角。
“殿下,今日过来又想说些什么呢?”
冰冷如枯井的话语,倏然飘到耳边。
佯装温柔小意,还是借惩罚下人来肆意折辱……
帘后人略有踌躇,款步踱至她身边,俊颜带着超乎寻常的温柔。
待看到榻上人忽地将脸转过去,他眉心微蹙却也不恼,只是颇为失望:“阿棉为何总这般待我,丝毫不念往昔半点情份?”
往昔?
情份?
呵呵!
若能时光倒回,她宁肯……
“殿下高贵如明月,阿棉不过卑微一妇人,望请——”
接下来的话语尽数被他打断,一双如海珠眸此刻不再温情,阴霾沉沉:“阿棉,有些话多说无益,上次婚事作废我已既往不咎。但此次,绝不允许陡生变故。”
毕竟父王的耐性也快到了尽头,他也不可能一直纵容对方无度挑衅。
“堂堂龙宫之主,何须卑微求娶他人妇。镜霆,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强扭在一起,不过平添悲苦罢了!”
“简直一派胡言!你是我缘定的妻子,若非阴差阳错,你怎会嫁与旁人!”
此事乃镜霆的心头大憾,每每想到阿棉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倍受磨难,甚至还嫁给那等粗糙野蛮之人为妻,他就恨不得雷霆万里水漫幺渔郡。
看着那双郝怒的蓝色晶眸,阿棉强忍住心头的恨意,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柔声相劝:“镜霆!我们今生注定无缘,我在这华美宫殿里没有一日展颜。”
“哼!”
镜霆俯身死死扣住她的双臂,神情不悦:“难道回去那间土草房里,整日操劳风吹日晒的就快活?”
阿棉哆嗦着唇难掩悲伤,盈眸闪着水光:“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
当真极好!
迅雷霹雳不过转瞬,他怒目挥碎整整一面珊瑚墙,俊颜阴沉戾气,神情委屈又愤恨。
随后更是强吻上她的唇,大手紧扣住她纤细的脖颈,不管不顾直到嘴角被她咬出血。
他才悲凉的放声大笑,继而后退半步,抚着嘴角冷笑:“这珊瑚,我费尽心思亲手摘取并打造成墙。这寝殿,我仿人间皇帝居所而建,而这鲛纱裙更乃思慕你所制……阿棉,我究竟哪点比不上他!”
撕心裂肺的,何止眼前的男人。
阿棉红着眼睛,身子颤动如筛,滚烫的热泪兀自流下。
几近幽寂,她音微声弱至不可闻的境地。
“阿棉幼时孤苦,每当一个人偷偷躲在院落里小声哭泣时,邻家那个笑起来梨涡相映的高大小哥哥,总会假装东西找不到,从而攀在墙头自说自话……
你是不知道,他讲的趣事多么乏味,但我却每个字都记得,甚至现在依然清晰!
我没有幺渔郡女子们都有的嫁妆,爹爹又不喜我,而且他祖母更打心底不欢迎我……
你都不明白,我有多讨人嫌。
可九幽哥哥不仅没有看不起我,反而还经常暗中帮助我。
甚至有时候,还会为了我与霸道的爹爹据理力争……”
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镜霆,此时表情阴郁,凝肃地盯着她。
阿棉丝毫不在意他的任何情绪,依旧沉浸在回忆里,笑得十分温柔:“成婚那日,我们什么都没有。
礼毕后,他这个傻子拉着我不管不顾地跑了大半天,最终在滩涂上为我画了个大大的院落。
旁人都说我配不上他,唯有他笑得耀目,一再强调他才是三生有幸能娶到我。”
迎上那淬寒的冷目,阿棉一字一句道:“镜霆,即便没有我,你依然是这海域之王。
可九幽哥哥离开我,他便是丧妻的鳏夫。
我怎么舍得,看他独自飘零……”
“如果可以,我情愿同他交换一切,选择只守阿棉孤老。”
一种陌生到难以言喻的涌动席卷全身,阿棉似是失去了知觉,麻木不堪地怔在原地。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沉默着用力摇头:“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四目相交,他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湛蓝的瞳孔急速收缩,整个人彻骨悲恸。
“阿棉,那就不要后悔。”
言毕,白衣很快就要消失在眼帘。
阿棉恍惚不堪地撑着身子,突然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朝前奔去,嚎啕不止的死死攥着那片即将飘飞的衣角。
“不要!镜霆不要,我求求你……”
他的背影英挺落寞,一径地沉默着,继而头也不回地甩开她。
徒留阿棉玉山崩塌般后仰在地,失魂落魄的落泪。
下一刻,帘外的侍女忙神色慌乱地将她轻轻架起,紧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其安置在软榻上。
妖妖来到龙宫时,恰逢海龙王出海未归,四下打探后,谁知这径海君也不知去了哪里,于是龟相擅作主张将妖妖安排在偏殿小憩。
因来过龙宫数次,妖妖对此地较为熟悉。因此她等龟相一走,遂悄然离去,抓紧时间四处寻觅。
然而找了很久,都没发现阿棉的踪影。
直到她尾随那端膳食的红鲤侍女,才算是有了些眉目。
无奈寝殿戒备极其森严,巡岗的侍女班次频繁,妖妖只得暗中打昏一个侍女,随即假扮成对方才蒙混过关。
趁着清扫珊瑚墙的空当,妖妖蹑手蹑脚地晃到榻前,待看到纱帐下身影微动的阿棉时,弹指将红绳送至她眼前。
不过一瞬,一只素手豁然撩开纱帐,眼眸蓦地莹润,神色却依旧镇定:“你!过来。”
妖妖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显得很错愕。
随后阿棉打开手心,以眼色示意她。
妖妖背对着其他侍女,朝她无声地说:“陆九幽!”
话音未落,榻上人旋即愁容见喜,枯木逢春般,顷刻间脸上便多了丝血色。
继而拧眉下榻,不耐烦的呵斥:“你们太过吵闹,我睡也睡不安稳。快别弄了,都给我下去!”
众女惶恐不安的匆忙离去,妖妖也不例外作势迈步走。只是当她走到门口时,里面却传来:“最后那个留下,给我揉揉肩。”
话音刚落,其他侍女皆庆幸的松了口气。
妖妖毕恭毕敬地躬身掀开珠帘,慢慢走至内间。
尚不等她站稳,阿棉已飞奔至身前。
彼此视线甫一相触,阿棉竟屈膝跪倒在她脚畔,神色一派凄苦。
“姑娘的恩情,阿棉没齿难忘。”双眸不由得泪洒两行,阿棉嗓音酸楚:“九幽哥哥,他还好吗?”
“他很想你!”妖妖凝着她的眼,一把握住那不停颤抖的肩膀,快速解释:“阿棉我带你走,咱们赶紧出去——”
“不行!”阿棉疯狂的摇头,压抑住心底渴望已久的喧嚣,艰涩至极地说:“镜霆他早晚会寻到我们,他绝对不会放过我。”
“径海君?”
妖妖一愣,不成想海龙王嘴里那个恃才傲物的出众独子,原来如此的丧心病狂。
“你怎么会——与他相识呢?”
想想……
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阿棉,被妖妖盯得怔了一下,随后整个人陷入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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