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凉离开办公室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险些要飞奔起来。
一直到宿舍楼下，她才靠到路边的树上，松了一口气。
真累啊。
心理上导致的疲惫远比身体的负担更重，不得不去应付不想产生交集的人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特指夏油杰。
就算再怎么下定决心，再怎么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再怎么预料之后会发生的事——
等到真正不可避让和他要张口说话的时候，栗原凉还是觉得很痛苦。
没错，是痛苦。
那是略微年轻，但和她十年间看到的模样差别不大的脸；是曾经和她亲密无间，又亲手杀了她的人。
是她放不下的美好和丑恶，是她午夜惊醒的理由。
无论是硝子、五条、夜蛾老师，或者之后可能见到的七海、死去的灰原……无论是谁，都不能再比夏油杰更牵动她的情绪了，也只有面对夏油杰，才会让她频繁失态。
栗原凉靠着树干抬起头，下午的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照进她眼睛里，但她没有躲开，反而自虐一样努力睁大眼睛去看。
半晌，她低下头闭上眼睛，等待因为受到强光刺激而一片模糊的世界逐渐恢复清晰。
这像不像她一朝梦醒的感受？
脑海里模糊的世界在那瞬间清晰起来，像是打破了隔在眼前的磨砂玻璃，虽然没有任何人告诉自己，但就是明白：这就是我真实存在的世界。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景色，可再去看时，却觉得花草树木的颜色都更加鲜艳了。
就像此刻。
栗原凉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从她脚边路过的蚂蚁，过了一会儿，她反手撑住树干站直，径直走回宿舍。
第二天。
因为前一天太过疲惫，栗原凉一回到宿舍洗过澡就瘫在床上，连晚饭都没有吃就睡着了。
不，等等。
栗原凉拿笔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昨天辅助监督是在午饭前还是午饭后接她去做任务的？
算了，想不起，完全忘了。
但她今天的早饭也没有吃，显而易见，因为一回宿舍就休息了，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写检讨。
“这是什么？检讨书吗？”吃过早饭的五条悟路过她身边，低头看了看。
“是啊。”栗原凉头也不回地答。
五条悟也只是顺嘴问一句而已，听到了回答就没在说什么，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他坐在中间靠左的座位，和栗原凉隔了一张桌子，这个位置是家入硝子的。
夏油杰跟在他身后，走到了最左边的位置。
教室是正常规格，但咒术师实在少得可怜，因此除了最前面的一排四张桌子，其余地方都被空着。
五条悟和夏油杰坐下不久后，家入硝子也到教室了，她往栗原凉桌上放了两个饭团，低声说了句“记得吃掉”就坐到了旁边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栗原凉抬头冲着她笑了笑，忽然觉得不对劲。
“五条，”栗原凉隔着中间的家入硝子，侥幸一样地问，“你告诉我，你写检讨书了，对吧？”
“那怎么可能？”五条悟惊讶地挑眉，“老子当然没有写！不过杰帮我写了。”
……总之能交出来就可以，栗原凉低下头继续构思自己写了一半多的检讨书。
但夏油杰会愿意帮五条悟写检讨书这件事倒很让人惊讶，毕竟真正乖巧的孩子也不会和五条悟相处得来，夏油杰哪里也不像情愿帮忙的人。
于是栗原凉顺嘴问了一句：“哦？是夏油同学帮忙的吗？”
解释的是硝子：“其实是五条叫我和夏油一起去他宿舍打游戏，输掉的人负责所有人的检讨书。昨天是夏油输了。”
嗯？
栗原凉抬起头：“……所以硝子你也没写吗？！”
“是啊。”家入硝子说。
栗原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从开学以来第一次主动和夏油杰说话，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他这么心平气和：“夏油同学，请告诉我，五条、硝子、还有你自己的检讨书，你已经写完了，对吧？”
夏油杰脸上露出一个自信地微笑：“我没有啊。”
“！！！”
五条悟刷地转过身看他：“你竟然没有写吗？我们会被夜蛾老师骂的！”
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已经开始向栗原凉借稿纸，以及拿她已经写完的部分参考了。
“我没写，真的没有写，你不用瞪我了。”夏油杰顿了顿说，“不过，悟你戴着墨镜，我也看不到你瞪我。”
“愿赌服输！这可是昨天约定好的！”五条悟不服气地拍桌子。
“可你悄悄和硝子一起合作，故意让我输的吧！”夏油杰理直气壮地说，“仅凭自己，我也不一定会输啊！”
五条悟哑口无言，忽然他反应过来：“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
家入硝子埋着头奋笔疾书：“因为夏油来找我合作想让你输，但那时候我已经答应了你，就拒绝他了。”
“哈！”五条悟无语，“杰，你也是一样的想法，是老子下手更快而已，输得不亏啊。”
“没什么好说的，”夏油杰站起身，“打一架吧，悟。”
五条悟嘴角勾起，起身看着夏油杰：“好啊，杰。”
随后两个人双双从窗户跳了出去，不多一会儿，窗外传来巨大的响声。
栗原凉给自己的检讨书收了尾，放到家入硝子面前，揉着额头看窗外不断冒出的灰尘。
“硝子，你说他们两个到底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只是找个借口打架而已？”
家入硝子笔尖一顿，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也可能是想跑出去打架，好让夜蛾老师忘掉检讨的事情？”
“……可是检讨下午才交吧，他们现在开始完全来得及写啊！”
“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想交。”家入硝子龙飞凤舞地抄完了检讨书，把栗原凉的递给她，“你快点吃饭，一会儿该上课了。”
栗原凉面无表情地摸过饭团塞进嘴里：“不，我觉得我们上不成课了，接下来的夜蛾老师大概没有时间——他可能会叫那两个人去训话。”
果然，外面的动静没持续太久就停下来，栗原凉和家入硝子撑着脸等了大半个小时，夜蛾正道才迟迟进了教室。
身后跟着灰头土脸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栗原凉想了想，把摆在桌面上的检讨书塞进抽屉里，翻开课本，开始这一天的课程。
其实咒术高专不仅仅学习咒术相关的事情，也会适当的上一部分文化课，不然未来的七海建人也不会从高专报考普通大学，考取的专业还是金融相关。
不过……
栗原凉百无聊赖地把笔夹在指尖转了一圈。
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咒术师和诅咒师，都是普世意义上的聪明人，特指在学习上非常轻松，脑袋都很灵光，文化课几乎不会对他们造成困扰。
栗原凉探头看了看正在课本上画画的家入硝子，和已经睡到人事不省的五条悟，再看到完全没看黑板，正看着窗外风景的夏油杰。
完全没人听课啊。
她抬起头，看了看自顾自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夜蛾正道，伸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
算了，她自己也没资格计较这个。
如果没记错，毕业后五条悟在高专当了老师？
栗原凉转头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五条悟。
有点难以想象。
五条悟是讨厌束缚、也厌恶说教的性格，骨子里带着自由散漫，他做老师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况且她后来听说五条悟做的还不错。
栗原凉看了看五条悟，又看了看她现在的老师。
……反正肯定不是夜蛾老师这样的风格。
栗原凉又瞥了他一眼，正准备趴下自己也睡一觉时，夏油杰毫无预兆地转过头看着她。
下课后有事找你。
她看到夏油杰对她做出的口型。
栗原凉面色不变地点点头，转了一下身体，面对些墙面，枕着胳膊趴到桌面上。
手指却捏紧了书页，刚才的困意也再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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