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格外大，范谨茹觉得有些冷，搓了搓手臂，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面朝楼道口方向。
阳台的门被一股巨力猛撞开来，门板打到墙上又狠狠回弹，剧烈的响动仿佛是敲在脑子上，范谨茹整个人都跟着晕眩起来。
来人是孟懿安，他现在的状态可称不上正常，见到范谨茹，他也没有一点惊喜或者疑惑的情绪，他身上有一种……神经质的疯狂。
原本还算得上端正的五官有些微扭曲，额角青筋暴突出来，淡青的颜色，被汗水濡得湿润，就算不靠近也能感受到那向外散发的热气，他不停地喘息着，简直要让范谨茹疑心他是从最底楼一路跑上来的了。
孟懿安站在门口忌惮地看向范谨茹，眼中满是难以名状深入骨髓的恐惧，偌大的健壮躯体，竟然瑟瑟发着抖。
“你……”
范谨茹话还没说完，就见孟懿安突然迅速跑过玻璃地板，他要跳楼！
竟然真的是孟懿安主动跳下去的！
范谨茹脑子里快速转过这个念头，再来不及多思考了，她一把拽住奔跑着的孟懿安：“停下！”
陷入某种精神混乱的孟懿安仿佛疯牛一样，他看向范谨茹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瞧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能让人心胆俱裂的怪物，他怕得要命，嘴里发出含糊的一声，随后胡乱挥动着将范谨茹狠狠一掀。
范谨茹忍者剧痛再次扑上去拽他：“你疯了吗？停下来！”
孟懿安不管不顾，在剧烈撕扯挣扎中，他的一只脚甚至都已经伸出了墙外，指头火辣辣发疼，范谨茹死死扣着孟懿安的胳膊，指甲将皮肉掐出血，仿佛连指甲盖都要一起掀翻。
“够了！”范谨茹说，“你给我下来，说清楚了再去死！”
但孟懿安明显是没有“说清楚”这个能力的，范谨茹的身体毕竟还是十六岁的少女，就算她心里再如何坚韧，外表依然是纤细柔弱的，她根本拽不动孟懿安这么大的块头。
在短暂僵持后，孟懿安再次从几十层高的楼顶一跃而下，身体在风中缩皱成一个黑点，又像翩飞的纸片，孟懿安重重砸向地面，那些蚂蚁一样的人群聚集围拢过来，重复着不知道上演过多少回的这一幕。
范谨茹靠着围栏无力滑坐下来，双手软软垂在身侧，掌心发红发烫，抖得握不住，她摊开双手看了一眼，重重捂在脸上。
没有关系，范谨茹想，还会有……还会有下一次。
她总能拦下一次，如果拦不下……就算拦不下，也要通过孟懿安知道更多信息。
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范谨茹觉得就是眨眼的功夫，阳台的门又是重重一响，她以更快的速度站起，胸口不停起伏，汗液淋漓着淌过，她紧紧闭着唇，鼻子在呼吸间发出略有些沉重的气息。
范谨茹迅速来到门口，先是将孟懿安狠狠朝楼道间一踹，手掌撑在门框上，她的身影逆着光，连表情都看不清了。
空气有些沉重且怪异，不同遭遇和经历的两人共同沉默着，疲惫的喘息竟然诡异地趋于一致。
范谨茹正要说话，孟懿安突然冲撞向她。
范谨茹爆出一句粗口，侧开身看孟懿安去死。
她站在后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样几近不错眼的专注终于让范谨茹发现了一点异常，当孟懿安走过玻璃地面时，映照出的倒影仿佛和他本人……并不一致。
只来得及看过一眼，孟懿安就再次跃向了楼底。
范谨茹握紧了拳，她缓慢的谨慎地踏向玻璃地面，玻璃里清晰映照出她的身形情态，连细微的恐惧都没有错过，手掌抚摸朝玻璃，倒影也跟着范谨茹做出相同的动作，就像两个范谨茹在这一刻合掌了一样。
没有问题。
范谨茹站起身，她四下逡巡着，眼睛定定看朝楼道里放置的木棍一样东西，她走过去捡起，掂了掂，有些重，但还算拿得起。
她躲藏在昏暗的楼道口，就像一个已经制作好陷阱，只耐心等待着猎物上门的老猎手。
噔噔噔快速踏上楼梯的声音，范谨茹双手再次捏紧了木棍。
终于，孟懿安的身影又出现了，不知道一遍遍的重复经历是不是会叠加影响，他看起来好像更糟糕了。
就在孟懿安快要触碰到阳台门前时，范谨茹狠狠一棍子挥击向他的后脑。
“唔——”重重的一声闷哼，孟懿安没有像范谨茹设想的那样昏迷，他捂着后脑勺转过头。
眼睛满布着恐怖的血丝，眼角似乎是要裂开，范谨茹开始朝后退开一步，她小心吞咽着口水，四肢发凉，不住轻颤。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孟懿安似乎比她还要恐惧，仿佛噩梦重现的那种恐惧，他喉咙发出嗬嗬嗬的声响，开始慌不择路地踩掉下楼梯，翻滚着滚到下一层后，孟懿安终于没有再试图跳楼，他又开始奔跑。
范谨茹愣了一下，紧追在后：“你停下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怕我？！”
两人在空荡的楼层里追赶，脚步声，喘息声，以及尖锐嘶哑还带着回音的呼喊声，让这一切都透出一股恐怖片一样的森寒。
范谨茹把孟懿安迫入狭小的电梯，她迅速关闭电梯门又挡在电梯按钮前，终于让孟懿安避无可避了。
“说吧。”范谨茹喘一口休息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打我。”孟懿安瑟缩着遮住脸，看起来无比可怜弱小又无助，他明明比范谨茹还要高上一个头，宽度也是后者的两倍。
范谨茹冷笑道：“我什么时候……”
话语突然停下，范谨茹看向自己挥动着的木棍，好吧，确实不是很有说服力。
她将木棍收在背后：“说清楚，不打你，我问，你答，懂吗？”
孟懿安虚弱地点头。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梦境。”孟懿安说。
“知道你还害怕？”
“不一样。”孟懿安抖着嘴唇，“不一样……”
范谨茹又问：“我之前打过你？你进来多久……算了……”
这个世界没有时间的概念，估计孟懿安也说不清楚。
“你一直在打我。”孟懿安仰着脸看她，居然有点可怜，“就像刚才，你一直追我，打我，没有一刻停下来过，哪里都躲不掉……没用……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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