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除月成功转移了祝雎的注意力,她立即撇开最开始的问题。
“月回答不了,您可以换一个问题。”燕除月面不改色道,十分镇静。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微表情。
但燕除月身体堪比绝世神兵,脸比城墙还顾若金汤,连笑容也不大挤得不出来,哪里还有多余的表情。
但祝雎是何等的执着。
“什么是交欢?”
祝雎问道,眼中带着迟疑:“是交换欢乐吗?可是金萧给的书上说,两个人之间的情绪并不是相连的,这样交换了快乐,又怎么能感同身受呢?”
燕除月默然。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懂。
想来也是,夜渊诸枭与妖族,大多遵循本能,这些陌生的词汇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脑海里形成关联。
不过她转移注意力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燕除月面无表情,重复之前的回答。
祝雎被傀儡一连串的卡住重复而感到烦躁,他查看她的灵台,又被傀儡丝挡了回去。
他整个人处在暴躁的边缘,脊背绷得紧紧的,仿若下一刻便要伺机而动扼断旁人的喉咙。
祝雎逐渐放开对燕除月的压制。
他沉默的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嘴也被他紧抿着,阴沉沉的。
偏殿没有一丝光,祝雎安静的呆在一旁分明是一个阴狠又容貌秾丽的少年。
时间久到燕除月前世打坐一个大周天那么久,祝雎终于动了。
若非傀儡没有睡意,她早便趴在床上睡着了。
“月奴。”他喊道。
燕除月不情不愿的挨着祝雎坐起来,声音平淡无波:“尊主。”
“从你诞生的那一日起,至今过了多久?”
祝雎平静的问道。
燕除月按照傀儡的记忆想想,答了个八十载。
这具傀儡,从诞生之日开始练至全身用了三十年,能够勉强行走,又用了三十年,到后来祝雎用二十年的时间使用傀儡丝牵制住了她。
尽管陪了祝雎很长时间,但他对这具傀儡也是说扔别扔的态度。
突然问起了这茬,没有感情的祝雎打起了感情牌?
但是一个傀儡懂什么?
了解这些的是她燕除月。
“一千年了。这千年来,我常常在想,怎样才能把揽月尊碎尸万段,否则,怎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直到我后来创造出月奴,后八十年才有些许愚弄的乐趣,我想过了,总要让你也尝尝被幽禁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滋味。”
祝雎平素的话不并不多,对待他人倒是惜字如金,此刻竟然懂得了对她晓之以情。
对他来讲,月奴只是一个陪了他八十年的一个没有开灵的小玩意儿。
就如同凡间的孩童自小陪伴长大的木偶一样。
他可能想卸下燕除月的防备,对她这样说,八十载春秋,足够凡人成了一搓黄土了,傀儡对他多少是有一些特别的。
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所以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祝雎眼中闪烁着狡诈,诱惑道:“适才我又想了,你承认是揽月尊也没关系,只要让我开心……罢了。”
果然。
燕除月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半晌,才滴水不漏道:“月回答不了,您可以换一个问题。揽月尊是您一生之敌,所以也是月奴的。”
祝雎多疑擅诈,她早便领会过了。
祝雎也别扬起烂漫的笑,眼睛却永远饱含着一层雾蒙蒙的湿润。
他总是习惯性的在笑,眼里却永远没有笑意。
笑容在常人身上是一种表达心情的方式,在这里只是祝雎伪装纯良的一种手段,足以迅速卸下旁人的心防。
祝雎天生无情,怎么会明白真正笑呢。
“哈…好聪明的月奴。”祝雎的指尖缠绕着一圈又一圈金色的丝线,蛛丝一样蔓延着。
燕除月冷眼瞧着,不曾畏惧,挪动半分。
祝雎若无旁人的继续说道。
“百十年前,一个满脸褶子不怀好意的白毛对我说,你死了,葬在了稷水。”
“我不信,所以我去凡界把你的坟给刨了。”祝雎略微带着惬怀,转瞬便压着眉眼恶狠狠道:“没想到真的死了,随身法器都成了无主之物……竟然死了!”
他哈了一声,目光逐渐凝聚在燕除月的脸上:“月奴儿,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这句话分明是在问她,却总他的口吻中得到了一种肯定的语气。
这哪里是在问她?分明是在告诉她结果。
祝雎手里把玩着一把断刃,朴素的外表下包裹着得天独厚的灵气,燕除月仔细辨认了一下,貌似是她前世随身的一把断刃。
她的师父在埋骨之地捡到她的时候,就在她身上了。
他单手握住锋利的断刃,不断收紧,将刃柄塞在燕除月手中,他另一只冰冷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背,让她握紧。
突然——
祝雎用傀儡丝操控着燕除月,将断刃扎进自己的心窝。
断刃是双面刃,但没有了剑尖,刃口是顿的,上边的裂纹毛刺彰显着折断的时候是被损毁的多么严重。
但祝雎没有疼痛一般,支使着燕除月将断刃扎在他的心口。
顿口并不锋利,但用的力道极大,深深地扎进血肉里,随后被双面刃绞着。
他衣衫凌乱,露出晦涩的笑意。
除月:“……”????
越来越不理解大魔头的想法了。
这一刻,他发自内心奇异的愉悦让他沉浸其中,仿佛这一刻远离了自由,陷入了被包裹的短暂窒息。
一个从精神上无法获取感受,便从□□上获取痛楚的怪物。
燕除月还没有将事情弄出个所以然,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饿虎扑食朝祝雎扑去。
她柔软的唇瓣紧紧地贴着他的心口,那里的心跳强劲有力,如同他生生不息的生命。
这是他的馈赠,绵延的福运,亦是他苦难的源头,世人眼中的原罪。
祝雎难耐的仰头,眼中氲氤,是细碎的光,也是怪异的满足。
他手中攥紧了她的青丝,紧握的指节泛出青白。
燕除月被馥郁的甜味冲晕了头,在本能与理性之间挣扎,耳边充斥着祝雎浅浅的闷哼。
祝雎包裹着她柔荑的手甚至有了温度,攥得死死的,力道越来越大。
祝雎如同拥抱了他从未经历过的欢畅,他之死靡它的奔赴毁灭。
她恍然。
原来祝雎报复她的决心这么大。
“尊主!”
魔枭潮水一样趴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折服在祝雎的武力之下。
他们既没有礼义之道面对同僚如仙界一样拱手抱拳,也不会像凡人一样跪下表忠心,他们记忆里,祖祖辈辈传承的便是对强者趴下表示五体投地。
地宫巡逻的魔枭大多半人半枭,有的上半部分是人,有的上半部分是枭,总之是千奇百怪。
有些一只眼,有些密密麻麻有十八只眼,让燕除月一时好奇祝雎的原型是什么样。
他在仙界哪怕样貌讨巧,脾性却格格不入,是个异类。
在夜渊,怕也是个不合群的。
祝雎没有多的表情,风一样的掠过。
他的唇色和他的脸几乎是一个颜色,但并没有一种弱感,反而让他更贴近于夜渊之主的这个身份,苍白而森然。
看他惨白的,想也知道他刚刚被吸了多少血。
燕除月能够彻底正常行走,也是托了他的福。
祝雎阴差阳错也算干了件人事。
“月大人——”
魔枭们见祝雎飘远了,见跟在后面的燕除月参差不齐的喊道,随后便歪歪倒倒的爬起来,发出鳞甲互相碰撞的声音。
燕除月远远跟在祝雎身后,终于见到了被好好款待着的两个曾经的同门。
被养的膘肥体壮。
燕除月不知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夜渊一改之前的凶恶,现在优待俘虏?
她的眼睛和祝雎一样装满了疑惑。
路衡子不过一时不见便是满面红光,催生出了一身肥膘,一旁的子仪胸口被血沾湿了一大片,但精神气挺好的。
子仪一见祝雎,嘴便在一旁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路衡子副部被掏了一个窟窿,闭眼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祝雎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地宫,温度都低了两个调,他手里把玩着一缕金色的傀儡丝,轻飘飘的问旁边的魔枭:“这就是你们的刑罚?”
那魔枭扑通一声趴下,颤颤巍巍的大呼饶命:“尊主,是您说拖下来好好款待的……”
燕除月在一旁叹息。
一声惨叫,魔枭成了一团灰黑色的雾,没有意识的飘走了。
“什么东西。”祝雎话说着带着一丝丝疑问,尾调越来越轻:“竟然敢推诿。”
燕除月循着他的语气,内心暗暗替他补充后半句话:什么…东西,竟然敢将责任推诿到夜渊之主身上。
小纸人嘿咻嘿咻地从燕除月的袖口探出头来,一见着路衡子,立马又钻进了袖子里,人性化的呸呸吐着什么。
祝雎侧头看了燕除月一眼,她内心不愿,但哪个大人物身边没个嘴替。
她还是接着道:“尊主决意放你们走。”
路衡子蹭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看到燕除月的那一刻,瞳孔缩了又缩。
子仪蠕动的嘴角停住了。
祝雎很满意二人的表情,示意燕除月接着说。
“但你们只能走一个。活一个,死一个。”
燕除月替祝雎补充道。
祝雎钟爱诛心,最喜世人为了利益反目成仇。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仿佛只有这样,快乐才能从他身上继续延续。
二人并没有推诿,路衡子没有说话,子仪冷哼一声。
祝雎忽然改变了决定,他总是喜欢看别人左右为难,仿佛这样才能满足他的恶趣味。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燕除月:“你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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