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歌手慵懒的声音在暧昧的空间里无边萦绕。
李草莓冷眼看着酒吧里的声色犬马，一手执烟，一手拎住酒杯，时不时看向门口的方向。
“美女，一个人喝酒多无聊，不如我陪你喝啊。”有男人端着酒杯，笑嘻嘻地来搭讪。
“滚。”她眼皮都没抬，拒绝的言简意赅。
“我去！不喝就不喝呗，你那么凶干嘛？有病啊！”
李草莓吐出一个烟圈，“我确实有病，所以别来招惹我。”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又喝了一口，手中酒眼看就要见底。然后就看到了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哪怕在迷离灯光中依然是不染俗尘的模样，推门而进的时候仿佛带进一阵清新微风。他身后跟着一个很年轻的女生，正一脸好奇地探头探脑。
眸色一沉，她不动声色地掐灭烟头。
几乎是同时，林嘉树和桑情也发现了她。她对引人注目向来坦然，抬步向他们走来。
红裙摇曳，她走路仿佛带风，黑色的发丝飞扬，如舞台的大幕被拉开，露出精雕玉琢的明丽五官。
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此刻已换上动人笑靥，唇角的弧度她在镜前已排练过无数遍，堪称完美。如今的她已习惯用假面具示人，内心真实情绪被妥帖藏好。
“好久不见啊，林嘉树。”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点娇柔的尾音，仿佛自带蛊惑般，连桑情都忍不住被吸引，忙转头看向林嘉树，只见他静静伫立在她身旁，眼睛却看着那个网红。
桑情从未在向来沉静自持的林教授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红色的裙子、红色的指甲、红色的双唇虽然桑情心里很不愿意承认，但这个女网红把那么多红色搭在一起却并不艳俗，而是别有一番耀眼的俏丽。和林教授相对而立，任谁看了都是璧人一双，而此刻站在他们旁边的自己，被这两人的光艳完全遮盖，就像不存在一样。
李草莓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对上林嘉树的眼睛，她的唇角仍挂着一抹微笑。
“你变了好多。”他缓缓开口。
目光安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在酒吧交替变换的光线下，她的脸也忽明忽暗，头发和肩头都有细细碎碎的霓虹柔光。
他有一瞬间不真实的恍惚感。
不是没想过和她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到会是在酒吧。从一个穿发黄校服的女孩蜕变成一个红裙摇曳的女人，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十年间，便让人脱胎换骨。
“你倒是一点没变。”
如今他站在她面前，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穿着昂贵熨帖的白色衬衫，只是他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长出了成年男子的骨骼，气质也愈加沉稳。
什么变不变？在打什么哑迷？
桑情站在一旁，恨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以公事为借口才求得林教授带她一起过来，来的路上，旁敲侧击地想打听出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毕竟林教授大那个网红四届，在中文系读书的时候他正在美国进修，时间刚好错开。
但他似乎在专心开车，隔了好久才答她，“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难道在上大学前他们就认识？但桑情想破头也想不出一个像林教授一样的人怎么会那个女网红扯上关系，她觉得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会有交集。但从他们看彼此的眼神，这个女的叫林教授时连名带姓的称呼，都让她直觉这关系一定不简单。
“你好，您就是李女士吧，看样子你和我们林教授早都认识了，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之前和您联系的学生会干事桑情。”
她兀地往前一步，强调自己存在感地向李草莓伸出手，打破了这令她不安的静默和对视。
李草莓轻盈地将目光划到她身上，旋即伸手回握，“你好。”
“要见李女士一面真是难啊，不过您所谓的忙就是大下午的在这里泡吧？”
“你该叫她学姐。”林嘉树皱眉，认真提醒。
她算哪门子学姐？一个爱旷课泡吧的太妹！桑情在心中暗暗咬牙。
自己费尽心思想要林教授的关注和维护，这个女的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早知道他们早就认识，说什么自己也不会来这一出，倒成全她和林教授故人重逢了桑情此刻就像一不留神吃到颗又涩又酸的果子，难免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不甘，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她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现在的李草莓正下着更大的一盘棋，所以有没有自己这出小打小闹，他们迟早都要相见。
“不好意思，之前刘主任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我确实没仔细听清楚”李草莓装作想不起来的样子，“我记得好像，是一个慈善活动对吧？”
林嘉树点点头，“是周渊以周氏集团的名义，在我们系拨款成立基金，资助有困难的学子。”
“哗没想到周渊现在富贵到成立基金了啊，真了不起”李草莓用指尖拨弄着长发，状若不经意地问起，“对了，刚刚听她叫你教授，那你现在是”
“我毕业后留校了，在h大中文系。”
“果然，还是当老师最适合你，”闻言她笑意盈盈，“诶，我也是中文系的，怎么没上过你的课？”
“我留校前去了美国几年。”
“哦，真是不巧。”
“好在我们现在终于见面了，”他的语调沉缓温柔，“也是桑情今天来跟我说周氏基金的事，不然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曾离得这么近，而且还都在申市。”
“说明我们有缘分，兜兜转转也能遇到。”
不在人前做戏不知道，原来自己演技可以这么好。李草莓自嘲地想，该让公司为自己接点新戏，也许不日就可从网红界进军演艺圈。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默默关注着林嘉树和周渊的动向。
她知道林嘉树在两年前回国做了教授，而周渊前不久才从他父亲手里正式接手周氏集团，已成为本市新晋巨富。周氏的业务涉及多个领域，是申市的纳税大户，周渊一上台就高调做了不少慈善，也许很快就要当选本市杰出青年，年纪轻轻便名利双收。
“话说回来周渊怎么没跟你们一道来？”
“周氏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他现在走不开，但让我们预上他晚上一起吃饭。”
一天之内居然能同时见到这两个这么多年来，让她夜不能寐的“故人”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李草莓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毕竟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
为了能和他们再搭上线，她毕业后也没和刘主任断了联系，逢年过节总是发信息问候，一副关心系内大小事务的样子，她知道刘主任喜欢能给他带来名望和关注度的学生，自己对他尚算有利用价值，而她则需要一个名正言顺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契机，各取所需罢了。
当她在新闻里看到周渊有意向母校捐款的消息，就知道时机已到，果然等到刘主任找她回校主持的电话。她在察觉出对方要说捐赠人信息的时候故意拦下话头，借口现在有事，接下来需要她做什么捐赠方直接和对接就好，这样就算事后他们起疑向刘主任求证，也不会知道她是有目地接近，而是刘主任先主动与她联系，这一切看上去不过是个天衣无缝的巧合。
但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刘主任为图省事，让一个学生会的人在中间传话，这段时间她一直拒接电话信息，不是耍大牌，是想等自己先被周渊发现，但没想到找上门来的人居然是林嘉树，也算是歪打正着。
“好啊，这么久没见了，刚好叙叙旧你们定好地儿了吗？”
“还没有，你想吃什么？”
李草莓知道此刻申市任何一家高级餐厅都随她挑，但她早已选定将酒吧作为他们重逢的场景。她这是在暗示，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少女，而是一个“久经沙场”，可以做任何成年人做的事的成熟女人了。
“就在这里吧，这儿晚上也提供餐食，意大利面和烟熏火腿做的不错。”
没等林嘉树开口，一旁的桑情便忍不住抢白道，“学姐对这家酒吧可真了解，看来平时没少来啊。”
李草莓不露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明显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的女大学生，虽然她在自己的计划之外，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好在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全部写在脸上，想来不会坏她什么事。
如果她执意不走，李草莓也不介意留下她一起吃个晚饭，在席间她一定会“心直口快”地说出自己如何对她的电话微信置若罔闻，更是坐实自己之前对这个活动与周渊有关毫不知情，显得更像是意外一场。
于是她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做美妆博主，拍东西常常昼夜颠倒，生物钟早乱了，常常睡不着觉，喝点酒可以帮助睡眠。”
林嘉树的眼神中似有心疼的柔软情绪在滋生，那么温柔，仿佛只一眼就能看到她心底去。那是曾经她无比熟悉依恋的，但此刻李草莓只能强压住内心波动，装作没看到，动作自然地递去酒单。
“你们看看，想喝什么？”
“我就不喝酒了，开车过来的。”
“我也不要酒两杯橙汁，好不好？”桑情的语气瞬间轻快起来，为终于找到自己和林教授的共同点感到高兴，她早瞥到李草莓面前烟灰缸里的烟头，内心不免更加鄙夷。他们都是不沾烟酒的斯文人，和这个常年混迹酒吧，又烟又酒的太妹完全两个世界。
林嘉树摇头，“我要苏打水。”
李草莓驾轻就熟地招手叫来酒保，“一杯苏打水，一杯橙汁，再来一杯威士忌不加冰。”
她暂时还摸不准林嘉树的好恶。
在她记忆中他总是以自控力很强，待人处事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白衫少年形象示人，如今看来依旧未变，但这到底是他苦心经营给外人看的表象，还是真的心口如一，她想她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看李草莓像喝水一样喝光一杯威士忌，马上又招手让侍应再来一杯，林嘉树下意识地想阻止她别喝那么多，又发现自己现在毫无这么做的立场。
这次重逢，他觉得李草莓除了外表，内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是没见过她叛逆的一面，但那不过是青春期少女向外界求救的呼号，可现在的她他很想和她好好聊聊，他想知道这么多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跟他联系，而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
并没有留意到林嘉树眸中的关切，李草莓此刻只担心自己这么长时间了会不会花妆。
在等酒来的间隙，她借口用洗手间实则是去补妆，虽然酒吧灯光昏暗，但既已打定主意要用容色吸引他们，今天她必须时刻保持完美的形象，要是因为一点小瑕疵就功亏一篑，她决不能原谅自己。
好在镜中的自己妆容依旧完美，她只补了一点口红。
在荧光灯惨白的光效下，她觉得眼前人好像一个黑瞳红唇的女鬼，一个靠勾引男人为生的艳鬼。她不由地想起桑情的脸，那样洁白单纯，不施粉黛却青春无限，她也曾有过那样的好时光，想爱就爱，无所顾虑，可惜却再也回不去了。
从洗手间出来，李草莓的心就突突乱跳，仿佛早有预兆，她发现林嘉树旁边多了个陌生男人，正与他高声谈笑。
不，哪里是生人，那分明是张熟面孔
不过脱下名牌运动服换上了考究的西装，银丝眼镜遮住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但那神情却是分毫未改的，还是那副把世界当做游乐场的纨绔气，唇角永远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李草莓只觉喉咙忽然发酸，像是连饮了十杯威士忌，脑子走马灯似地播过一些片段，随着音乐声像电影般重演，怎么往前走的完全是凭意志力在撑。
听到脚步声，他也循声抬头李草莓在他的眼中看到惊讶，但更多的是惊艳。
而这么多年来她不断修炼装扮自己，就是为了看到他这个反应。
这时忽然有人起身撞了她一下，她穿着高跟鞋瞬间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眼看就要往前栽倒，林嘉树和周渊见状同时站起，但他要比林嘉树更快一步地扶住了她的腰。
四目相对间，近得能听见他的心跳，她装作不经意地抓住他的胳膊，与他的肌肤接触比计划中更快。
看来天也在帮我。李草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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