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郢元安十四年四月二十二,风清朗,灼海棠,宜室家。
整个太傅府沉浸在喜悦之中,京城所有王公贵族都携家眷前来贺喜,连陛下都命太子带着皇子公主们赴宴。
今日周景棠不同于往日青黛墨白的着装,而是身着金丝流纹婚袍,上面绣着片叶分明的竹叶状镂空花纹,腰间佩戴金镶玉丝,好不气派。
身旁的姜木今日凤冠霞帔,衣绣万金,璎珞垂梳,如斯如华。
老管家王叔一双眼望着眼前一对壁人,顿时眼眶湿润了。
可算是成家了。
斜靠在柱子上的周景竺在后面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太傅府所有的人都围绕着周景棠转,从来都看不到自己。
王叔看着周景棠的背影,随后用手擦了擦眼泪,一回过头,却对上了周景竺的眼睛,便咧开嘴,笑道:“二公子。”
周景竺苦笑了一声,经过到他身旁时,漫不经心道:“王叔,堂兄今日真是风光。”
王叔静静站在一旁,低头不语,良久才抬头,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太傅府的孩子,都不会差。”
但留给他的,只有周景竺的背影。
府内正厅,太傅带着二儿子周泊楠正在与太子殿下以及一些朝廷命官交谈,盛夫人正在招待各位皇子公主以及官眷家属,见下人通报新郎新娘到,于是众人纷纷望向厅外。
周景棠牵着姜木的手一路无言,直到上台阶的时候察觉到身旁的人微微踉跄了一下,才开口道:“抱歉”
良久,姜木堪堪稳住身形,回道:“没事”
周景棠没再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一步一步向正厅走去。
太傅拄着拐杖,由周泊楠搀扶着,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双饱经沧桑的眼见到眼前人时,也忍不住湿润了。
恍惚中,他想到了逝世的磐之夫妇,自己这把老身子骨能护住他们一时,便绝不放过一刻。
周景棠放下牵着她的手,朝太子殿下行了一礼,道:“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又朝周宏安与周泊楠行了一礼。
抽出空来的盛夫人笑着走上前扶住新娘,带着她也行了一礼,只是没人注意到,新娘子行礼的方式有些许怪异。
一袭四莽黄袍的太子拍了拍周景棠肩膀,笑道:“恭喜景棠兄!”
一旁的三皇子拿着酒壶,喝了一大口,走到周景棠面前,大笑道:“果然,景棠兄啊,今日真是风光无限啊”
周景棠笑着,答道:“多谢太子殿下,多谢三皇子。”
这时,王叔上前在周泊楠旁边耳语了几句,便退至一旁。
周泊楠又在老爷子耳边轻声道:“父亲,吉时到了。”
“那便开始吧!”
众人退至一旁,给新娘新郎让出一条道路,太子殿下与太傅两人位居上座。
盛夫人拿出一段红绸,一端递给周景棠,一端递给姜木,然后让怀瑟在一旁扶着她。
老管家王叔站立一旁,卯足了中气,大声喊道:“吉时已至,新人拜堂!”
与此同时,外面的仪仗队开始奏乐,门口的小斯开始放鞭炮,撒喜糖,顿时,热闹至极。
“一拜天地!”
周景棠微微用手抵住膝盖,跪了下来,双手扶额,至极虔诚。
怀瑟小心翼翼地扶着新娘,跪地行礼。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拜完成后,王叔最后一声带着些沙哑,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顿时,众人欢呼,朝太傅一家贺道:“恭喜!恭喜!”
新娘子在众人催促下被怀瑟扶进了婚房。
宾客们考虑周景棠身体,并没有灌他酒,而是打趣他。
不过,他都从容淡定地一一应付下来。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四公主落入眼里,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牵着五皇子,满眼落寞。
这时,抱着酒坛子的三皇子踉踉跄跄走过来,边笑边道:“这太傅家的桃花酿真是一绝,今日本皇子定要喝个够,不对,要把这酿酒师傅给挖到本皇子宫里来,让他们天天给我酿,哈哈哈哈,咦?皇妹啊,怎么不开心”
李长瑢刚放下酒坛,就被李长環一只手一把给撂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哟哟哟,皇妹,轻点,我这细胳膊细腿地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李长瑢哇哇大叫,酒都清醒得一大半。
“哼,别招惹我!”李长環放开他,面露愠色。
“唉,皇妹啊,开心点,这世间的男子多的是,何必非要吊死他这一课树上呢,何况周景棠已经成亲了,太傅家组训,一夫一妻,不可纳妾,以周景棠的为人,你就算现在把他妻子杀了,他也不会娶你!”李长瑢揉了揉快要断掉的胳膊,语重心长地道。
“你给我闭嘴,别和我说话!”李长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不和你说了,皇兄我要去拼酒去了!”李长瑢重新抱上酒坛,喝了一口,仰天感叹道:“好酒!”,便又踉踉跄跄地朝他那堆狐朋狗友走去了。
途中,李长瑢转过身,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李长璘,随后,便走了。
“哼,坏蛋,他们都是坏蛋!”李长環拿起旁边酒杯,一口喝下去。
九岁的李长璘拉了拉李长環的袖子,学着皇姐的语气,鼓着腮帮子,奶里奶气地说道:“坏蛋,都是坏蛋!”
李长環听到后,心里微微动容,再加喝了酒的缘故,她整个脸红扑扑的,蹲了下来,捏了捏他的脸,道:“对,他们都是坏蛋,特别是三皇兄,比西北的那些蛮夷还坏些。”
“皇姐不怕,长璘保护你!”李长璘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纯真。
听到这里,李长環心里舒服多了,笑道:“那长璘要快些长大才行!”
“嗯!”
“走,皇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太傅府热闹了一整天,待到夜幕降临,盛夫人吩咐人下去准备烟花,众人都围在院子里,吃着瓜果点心,喝酒聊天。
只有南院理棠阁安安静静。
姜木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淡淡的药味与摇曳着的红烛肆意飘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脚步声传到姜木耳朵里,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脚步声停了下来,随即,一双手掀开了姜木头上的红盖头。
烛光照耀,满堂绚烂,姜木不自觉抬手遮了遮眼睛。
待适应后,她看向已经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周景棠。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周景棠起身,坐到姜木面前,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今日幸苦了,喝杯茶吧。”
姜木接过茶杯,回了句谢谢。
喝完后,姜木便觉得头一晕,她猛地视线对上周景棠,瞪大眼睛,眼里满是震惊与愤怒,想开口,便发觉早已说不出话来。
而周景棠视线至始至终落在那对红烛上,直到姜木昏倒在了桌子上,他才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拿被子盖好。
随后,周景棠坐在床边,望着她的脸,垂下眸子,握紧双手,启唇道:“抱歉!”
有关于父亲死因的消息,我不得不查。
突然,外面烟花声响起,“嘭”的一声又一声连续不断地传来,一声声地敲打在周景棠心里。
不一会儿,烟花声散去,周景棠站起,却突然在那一瞬间双腿跪倒在地,喉咙涌上一股血腥味,他闭上眼,眉头紧锁,强忍住不出声,咽进了肚子里,额头上的汗密密麻麻地冒出来,他以手为支撑,拖动身体挪到一旁的柜子旁,打开机关,拿出一个盒子,抓了一颗药往嘴里塞去,然后深呼几口气,靠在柜子边,慢慢平复了下去。
良久,他抬头望了望桌子上那对红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除了自己与杜先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病,其实是毒,且尚无解药。
周景棠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方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仔细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确认自己无恙后,然后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姜木后,便走到门口,把门轻声关上,朝正厅走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满目清明。
————
此时的太傅府在烟花声停下之后,空气里洋溢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周景棠一步一步,眼睛向四周瞥去,被包围了,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待周景棠至正厅,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包括太傅周宏安。
高堂之上,坐着元安帝李峙。
李峙见周景棠进来,视线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如天上的雄鹰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周景棠从容不迫地走到祖父身边,跪至一旁,行了一礼,腰背挺直,道:“臣参见陛下!”。
李峙笑了一声,嘲讽道:“少卿成了婚,病是好了?
周景棠从容答道:“谢陛下牵挂!”
“哼,看看这是什么?”李峙将手边的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周景棠脚边,大声训斥:“真是好一个江湖再见!”
周景棠促了促眉头,拿起纸团,摊开,上面写着歪七八扭的一行字:“要想寻回李长璘,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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