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是第二年初春的早晨醒的,她缓缓睁开眼,眼眸空洞漠然,脑袋似有千斤重,须臾,清明了些,痛感也随之而来,“嘶”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垂眸一看,只见自己浑身上下缠满了纱布,如同一个人偶。
“哎哟,慢点!”一个老婆婆端着药走了进来。
姜木一看,是宁婆婆。
宁婆婆赶紧让她躺下,满眼慈祥,“你醒了,都躺了大半年了,终于醒过来了,昨儿你师祖还在念叨着呢。”
姜木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原来自己躺了这么久了,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在那宫墙之下了。
“婆……婆婆,师祖呢?”
宁婆婆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随即将药拿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着,“你师祖今日带着弟子们去山上采药去了,估计黄昏时分才能回来。”
姜木点点头,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这么看着婆婆我?”
“许久……没见到婆婆了,想您了。”她说得断断续续,却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好了好了,婆婆知道了,你这孩子,当初一声不响地就走了,也不跟我这个老婆子打个招呼。”
“对……对不起”姜木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眼里尽是歉意。
“好了,别说话了,刚醒过来,好好休息,等好了,老婆子我等着你说上个三天三夜。”宁婆婆放下碗,眼眶湿润了,当初这孩子被带回来的时候,气息微弱,连谷主都是熬了两个夜,才暂且保住了性命。
这时,门外传来钟鸣声。
“许是凌云那小子过来了,他隔三岔五就会过来一趟,看看你。”宁婆婆笑道,“说起来,是他将你带回来的。”
听闻此话,姜木眼眸颤了颤,他带自己回来的,他带着人闯进了宫中?苏霁如何?太傅府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皇帝有没有怪罪?周景棠呢?一串串疑问连接不断地冒出来,她迫切想知道答案,手忍不住地颤抖着往上抬。
宁婆婆知道她的疑虑,将她的手压下,随即放进被子里,安慰道:“婆婆知道你想知道许多事,但切不可急躁,你刚醒,人已经来了,他会告诉你的。”
话刚落音,“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宁婆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即起身,一打开门,只见赵凌云手里提着一只山鸡。
“婆婆”赵凌云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将手里的鸡递给她,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宁婆婆笑着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接过山鸡,“进去吧,人醒了,今儿这只鸡送得刚好,老婆子我这就拿去熬汤,给阿木补补身子。”
赵凌云瞬间两眼放光,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连忙鞠躬道:“谢谢婆婆!谢谢婆婆!”
“呵,简直一傻小子!”
赵凌云待婆婆提着鸡走后,才敢轻轻推门而进,只见她淡淡地望着屋顶,心里顿时有些酸涩,她终于醒了。
姜木听见动静,缓缓侧过头,看着赵凌云,露出一抹苍寂的微笑。
“阿木,你醒了。”赵凌云走过去,拿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握紧手心。
姜木点点头,缓缓开口:“多……多谢你了。”
赵凌云眼眸瞬间变得暗淡,但只能掩饰过去,装作不在意,直视着她,笑道:“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应该的,况且……”此处停顿了一下,他看见她红了眼眶,愣了愣,随即垂眸不敢再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你刚醒来,没有力气说话,你不必开口问,我说与你听便是。”
姜木双手一颤,尽管身上没有力气,却也是紧紧地抓住被子。
“是周景棠将你从宫中救出来的。”声音沙哑无力。
话刚落音,姜木眼角那滴泪终是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了下去。
赵凌云抬眸看了一眼她,心中甚是苦涩,继续道:“太傅派人通知我,将你连夜送回南夭谷,请求师祖救治,出城的路线都是太傅府打点好的,那晚,我在太傅府见到你之时,你浑身是血,已经昏迷过去了。”
“关于苏霁,他已经被阁主派来的人救走了,上个月来报,他性命暂且保住了,但是因为体内剧毒未清,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说完,赵凌云心中犹豫,有一件事要不要告诉她,太傅府已经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如今,倘若她愿意,可以不是太傅府的人,做回原来的姜木。
但是,他不敢说,可是不能不说。
姜木看着赵凌云嘴角蠕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凌云心中叹了口气,抬眸直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太傅府对外宣称你突发恶疾去世,在京都为你举办了一场葬礼,皇帝没有查到太傅府头上,距今,已过半年。”
突发恶疾,去世,葬礼,一个个词如同一把把刀扎在她心上,原来太傅都是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的。
赵凌云见她死寂了般的眼眸,心疼不已,起身道:“不管如何,你先养好身体,其它的事,以后再说,我先走了。”
“多谢”姜木道。
赵凌云停顿了一下,也没回话,轻轻地关上门离开了。
人走后,姜木偏过头,声嘶力竭地痛哭着,眼泪浸湿了枕头,她想到了往日在太傅府的点点滴滴,想到了周景棠,想到了死在自己怀里的西侯郡主,往事如走马观花一般,历历在目,但此刻,她后悔了,她不该走这一步棋,欠太傅府的,欠周景棠的,要怎么还。
宁婆婆端着鸡汤,站在门外,听着房间里面传来的哭泣声,顿时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啊。”
日落时分,谷主带着弟子回来了,听闻姜木醒了,晚饭也不吃了,直奔她房间里。
姜木一声“师祖”,带着委屈与痛苦,让他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也忍不住落泪。
“如今这一遭,也是让你长个记性,人总要经历一番事,才会成长,你如今既已回来了,从此便留在谷中,好好修养,至于你父母的事,以后再说。”
姜木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好几天,姜木的师叔们一个接着一个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看她,但被谷主骂了一顿,全部罚去药圃给除草去了。
姜木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回,但转瞬即逝。
这天,她觉得自己好了许多,便小心翼翼从床上下来,缓缓挪到院子里,初春时节,风清明朗,翠鸟鸣啼,平日幽静的谷中,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热闹些许,她静静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心里终究是放不下,眼里堆积了一层忧郁。
宁婆婆见她独自坐在风中,便从屋中拿出一件狐裘披在她身上,“身子未好全,怎么还坐在这风口之中,受凉了如何是好?”
姜木淡淡地笑了,“婆婆不必忧心,我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连狐裘都拿出来了。”随即垂眸一看,愣了片刻,这件藕荷色的狐裘,不是她第一次去太傅府时,周景棠给她的吗?怎么会在此处,于是她一把抓住婆婆的手,声音里带着颤抖,问:“婆婆,这狐裘是哪里来的?”
宁婆婆见她神情紧张,连忙回道:“这是你被送回来那天,你身边带着的,包裹还在屋里呢,噢,对了,里面还有一封信与一个木盒子,想必是有人留给你的。”
姜木听闻,立刻抱着狐裘,踉踉跄跄跑屋内,宁婆婆在后面大声喊着慢点慢点。
一进房间,她一眼瞥见了那个灰色麻布包裹,是自己第一次上京都时带的,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扯开,里面仍是当初带的两件青衣,旁边放着一封信与乌木盒,她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绿玉簪,是周景棠送的那支,顿时心生愧意,眼泪如豆子一般落了下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拆开信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我等你。
你等我,你等我,你等我,姜木将信抱在怀中,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无声地痛哭起来,我有什么让你值得等的啊,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嘴里呢喃道:“傻子,固执的傻子。”便拿起簪子,对着梳妆镜,将长发盘起,戴上簪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道,你若等我,我必不负你。
几天后,宁婆婆与谷中的师叔们都发现姜木似乎是像换了一个似的,没了往日的愁容,脸红润了许多,整个人如同新生一般,每日清晨按时起来练剑,把谷主都吓了一跳,往日里,这孩子最喜欢赖床不起了,于是便将她叫到跟前一看,顿时心中便有了数。
“你是不是还打算去京都?”
姜木收起剑,随即跪在师祖面前,眼里的决绝如同她娘一般,“师祖,爹娘的仇尚且未报,徒儿不甘心,况且,徒儿的夫君还在京都。”
“你!”谷主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且问你,这次是命差点没了,下次呢,你能保证你下次还活着回来?”
姜木却不直接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师祖,我当时让赵凌云给您那封信,您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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