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食店,周牧宜心中便是一阵后悔。
陆烟客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你跑什么!
人家日日忙公务,平常也见不到一回,好不容易遇上,总该多坐坐才是。
之前与他说话,替他送信,一向都大大方方的,今日闹这么一出,人家还以为你不愿见他,以后说不定都要避着你走了。
她双手摸着发烫的脸颊,默默哀叹自己方才委实有些不争气,逛街的心思也没了,胡乱走了一通便回了铺子。
上午置办的桌椅板凳已经送来,阮咸正站在门口帮着送货小厮搬搬扛扛,见周牧宜回来,冲她挥手道:“周姑娘,杜先生来了,正在里头坐着呢!”
杜铖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纸张的货源,果然爱花钱的人都有些门路。
她应了一声,连忙入内,发现堂中堆了满满的笺纸,围着转了好几圈,拿起一张纸对着光看了又看,吃惊道:“杜先生,你这也太迅速了吧!早上才过去,午后连笺纸都送来了。”
“我亲自出马,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杜铖歪在椅子上,手中抓着一把炒瓜子,毕毕剥剥地嗑个不停。“这两日布置一下,三日后应该就能开张了。”
他把瓜子壳拢在一处:“你想好这间报房叫什么名字没有?”
周牧宜托着下巴想了想:“你是大东家,不如就叫‘杜氏报房’?”
“别别别!”杜铖嘴角一抽,坐直身体道:“这间报房若是冠了我的名,我免不了要早出外归地照看着,太累了。还是叫‘周氏报房’吧,你来管,我就做个清闲东家,隔三差五查查账就行了,毕竟开报房本就是你的主意。”
“那好,反正分账的时候还是按照出钱的成数来。”周牧宜笑道。“我不怕辛苦,那便由我来管了。”
杜铖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歪了回去。
等一应物品置办齐全,三人在铺子里忙了整整两日,终于将堂内布置完毕,写着“周氏报房”的木牌挂上了外门,递送和代写书信的价银也商议完毕。
彭士浚见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有心帮忙,可伤势未愈实在起不来,只好坐在一旁看着,和周牧宜、阮咸一同听杜铖说些生意之道。
只有川子仍旧昏迷不醒。
第三日上,周牧宜起了大早,忐忑不安地往安平街走去。她这几日离开铺子后没有闲着,拜访了好几户曾经送过信的人家,告诉他们自己要开报房替人送信的消息。
可来到铺子外,却空无一人。
大概是太早了吧,他们还在忙自己的事。
她安慰了自己一句,和阮咸一起将铺门打开,尽管之前早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但真的到了开门做生意的那一刻,心底还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见周牧宜的右手食指不停地在腰带上打圈,阮咸明白了几分,笑道:“周姑娘,报房平日里都是往外送消息,很少有人来的。许是大家还不知道我们能送信,过段时间就好了。”
周牧宜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说实话,虽然这间报房是我主张开的,但生意一道上,还得多向你和杜先生学学。”
“都是些经验之谈,谈不上什么学不学的。”阮咸摆了摆手。
两人正说着,街口处忽然来了一群人,周牧宜眯起眼一看,惊喜道:“是沈伯!”
走在最前头的那名鹤发老者对她拱了拱手:“周姑娘,我带人来给你捧场了!”
他大手一挥,指着身后那些人道:“他们平日里想给亲戚朋友捎个信,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直到有货商出门才能送一回。如今你这报房专事送信送物,他们知道后高兴的不得了,一大早就聚在我家门口,非要我带他们来。”
一名穿着粗布袍子的壮汉搓着手挤到前头,对周牧宜憨厚一笑:“周姑娘,我是从吴江县来苏州跑船的,船上事多,一走少则几日,多则半月一月,家里人想得紧。但我不认字,想写封信也不能。我听沈伯说,你这里可以替人写信?”
周牧宜连连点头:“正是,你尽可把想捎的话说给我听,我帮你写,然后再送去你家。”
壮汉喜上眉梢,很快又迟疑道:“那,价银几何啊?”
“大家放心,我们这里价银不高,寄信一封两钱,代书一封三钱,每月头十五日收信,后半月外出递送,若是想要家里人捎信回来的,只需增加一钱。”
“竟这般便宜!”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我上那泰安楼吃一屉小笼包都要五钱呢!”
周牧宜朗声道:“大家先听我说!这个价钱只能送到苏州府治下的村县,若是想寄书去别府,我们是另外的价钱。”
“到常州府几钱?”
“镇江府呢?”
“周姑娘,宁国府、池州府送不送啊?”
眼看众人问得兴起,周牧宜和阮咸连忙将他们请进铺子里,从柜台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价银单,一一分发。
沈伯接在手中,见上头的价目罗列得十分详细,苏州府治下的各个村县是寄信两钱,代书三钱,常州和松江二府则各增加一钱,此外还标注了大致的送信天数。
“周姑娘,为何只有三府?我想给镇江的表舅家寄书,你能送吗?”一个声音问道。
“请大家听我说,”周牧宜满脸恳切。“送信的生意我们是头一回做,还是想先从临近的府县开始。我保证,等路线走稳了,一定将生意扩张!”
一名老者摆摆手道:“哎呀,我们本来想捎个信多难呐,现如今周姑娘专门替我们送,价银还这么低廉,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很满足了!”
“就是,人姑娘家家的,做个生意多不容易,也得给她点时间慢慢做大嘛!”
“周姑娘,我就是看中你之前在姑苏驿的时候,送信快,从没破损一点半点的。你后来脱了职,我都不知道上哪找人给我那无锡的老娘送信了。现下你开了这什么报房,专门送信,我心里实在欢喜得很!”
信任自己的声音不断传来,周牧宜颇有些动容,她望了一眼阮咸,见他也笑得满面春风,原本悬着的心松懈不少。
“请诸位排好队,”她两手一挥,指向堂中两侧。“已经写好信函的,请在左侧稍侯,需要代写书信的,请在右侧落座。”
人群迅速分了两头,周牧宜扶着彭士浚从后堂出来,坐在右侧。见他的唇色还有些泛白,担忧道:“彭小公子,你若觉得身子受不住,便再去歇歇。”
“周姐姐,这几日杜先生跟我说,做人得学会自食其力。你们忙活了这么久,我什么也帮不上,但是替人写信我还是会的。我也想一点一点慢慢学起,将来好帮你们。”
周牧宜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今日事多,先烦你抵挡一阵,等将来报房的生意做稳当了,我再替你请个夫子。你虽出生于商贾人家,但不可废了读书之道。”
彭士浚认真点了点头,很快提笔给第一位上前之人写起信来。阮咸立在他身后,预备着将写好的信拿到一旁阴干,再装好送到柜台周牧宜那里结账登名。
一时间,铺子里虽然甚是忙碌,倒也井然有序。
自带信件的客人很快记录完毕,周牧宜将收上来的信函装到木箱里,正准备去彭士浚那侧帮忙,却瞧见杜铖领着一名中年男子从门外进来。
那人生得高大,双目炯炯有神,穿着一身干练的行衣,眼神在堂内一扫,颇有些威严气度。
她连忙迎上去福了福,杜铖指着那人道:“这位是给我们供纸的纸坊主张温先生,我跟他说好了,以后他的私信都由我们来送,价钱减半。今日他便是过来看看。”
“原来是张先生,失敬失敬!”
张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日为彭家小公子挺身而出的,就是这位周姑娘吧?”
“不敢,我只是有些看不过,算不上什么挺身而出。”周牧宜不好意思道。
张温爽朗一笑:“我听闻周姑娘曾在姑苏驿任职,期间从未出过差错,今日一见,果然很有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
周牧宜赶紧谦虚了几句,请他到堂内坐下,奉上一杯茶。
他端了那茶盏,眼神留意着低头写信的彭士浚,狐疑道:“那不是彭小公子吗?怎的在此处?莫非他那继母真的不许他回府了?”
周牧宜叹了口气:“彭夫人已然当街给他扣了个不孝子的罪名,再有一二十日,两人就要对簿公堂,唉……”
“哼,早该如此了!”张温冷笑一声。“他那继母来路不正,进了彭府后,平白生出多少事端来,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
周牧宜听他话里有话的样子,暗忖这位或许是个知情人,说不定能识破那幅画卷上的机密也未可知,便连忙将他请到内堂问道:“张先生认识彭夫人?”
“她在嫁进彭府前,我并不认识她,不过,彭老爷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后来我和他做了酒友,渐渐就知道了不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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