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不必而为之——体操女队的弱项突围》。”简秋宁拿捏着播音腔读着报纸中间醒目的标题,“喂,这个文章真的很神奇啊,没有尬夸,而且作者好像很懂的样子。”
她说了半天,住嘴时才突然发现旁边床上歪着的杜明暖安静得过了分。这么热的天,就算寝室里有空调,不睡觉也不用拿被子蒙着头啊。“嘿!你不会感冒了吧,没发烧……”
简秋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就是大白天里见了鬼,她眼睛也不会瞪得比现在还大。
“你吃……这个……这个……”简秋宁结巴了。被子里头,杜明暖赫然攥着一颗半青半黄的梅子,啃去一半的梅子上有两颗大板牙印。
体操馆门外有一棵观赏用的梅花树。京城里冬天干冷,并不十分适合种这种在简秋宁和杜明暖的家乡随处可见的树,这个季节里那棵树倒也是结果满枝头,但是所谓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些果子看着就干瘪瘪青兮兮的,它的酸度更是瞅一眼让人嘴里反射性的升起了一种“望梅止渴”的感觉。
“怎么了,我没事吃点溜溜梅啊。”杜明暖反应很快,油腔滑调地开起了玩笑。
简秋宁却不理会她的插科打诨,板着脸伸手到对方枕头底下掏了一把,果然,摸出来一手的青梅子,约摸有十七八颗。
“喂!秋宁,你不要太过分啊。这个东西酸的哇,吞进去一口倒要吐出来半斤口水,是有利于减肥的好不好!”杜明暖一看自己的“老本营”都被抄了,瞬间如猫咪炸了毛,劈手就要把简秋宁手里的酸梅子夺过来。
“你这两天肚子都是空的,吃这么酸的东西,会胃痛的。牙痛胃痛要人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简秋宁仍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她盯着杜明暖削减了一圈、已经变得不那么圆的圆圆脸,以及雨后蘑菇那般忽然鼓出来的胸脯,心里就像摆锤一样不知摇摆了多少遍。
“唔,会胃痛啊。”杜明暖的脸色白了一白,果然就不敢再去啃手上的梅子,“不过,这点东西给我塞牙缝都不够,应该……应该还不至于会痛吧。”
“不至于不至于。”简秋宁连忙安抚,斟酌再三,她还是开口道:“你饿得这个样子,这……不行的吧?要不,一会儿中饭我偷偷帮你拿个苹果什么的。”
杜明暖罕见地也露出了犹豫斟酌的神情,半晌,她忽然凑到简秋宁耳边:“我不要吃苹果,我要一盒牛奶,就一盒。你千万别心疼我,要不然我吃了就停不下来了,我不像你和柳曦吃不胖。本来真的喝口凉水都会肿的。实在是饿得肚子造反了。”
“ok。”简秋宁一口应下,感觉像是吞了一口酸涩不堪的梅子。成长是个美好的状态,可是对于大部分体操女运动员来说,这却是一道可怕的鬼门关。自己真的很幸运,力量的增长赶上了身材的发育,身材的发育也主要体现在纵向拔高而非各处维度的膨胀,然而这份幸运在杜明暖目前的辛苦面前,完全成了□□裸的罪恶。
“诶,你刚刚说什么啊,什么报道写这么好哪?”杜明暖手中半个梅子挥出一道潇洒弧线落入寝室垃圾桶,擦了擦手,又活泼兴头起来,伸手就去抓桌上那张报纸。“什么呀,你还说没有彩虹屁?知其不可而为之,那是多么高级的词汇啊。电视上表彰英模都是这么说的。再说了,青如姐怎么会知其不可哦,你上次还说人家是人定胜天的唯心主义者来着。”
“你用脚指头看的报纸吗?”简秋宁啐了一口,暂时搁下了心中那团酸涩。“人家说的明明是知其不必而为之。”
“那也还是彩虹屁啊。”杜明暖摇头晃脑,“知其不必?青如姐会告诉你,如果练不出新的高难度动作,就会掉队,就会被淘汰,然后十几年体操白练了。哪有知其不必而为之。”
“你有没有仔细看文章啊?”简秋宁气结,“人家的意思是,咱们队里高低杠平衡木有传统技术优势,跳马自由操凑一凑也能上团体了。其实一直维持两项拖两项,收益也不会差,但是我们担负着极大的风险去挑战跳马自由操的新难度,甚至还开发了国际潮流以外的新动作。这儿写了,这是宝贵竞技精神的真谛,你懂不懂?那比知其不可而为之还要高级呢。”
杜明暖又低头看了两眼那篇报导,忽而手支着下巴道:“我好像有点懂了。不过,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这篇文章也确实写得很好,一点都不尬,但是它跟青如姐实在不配,青如姐要是会毽子系列,一定也会像你一样练900的,没准教练倒是可以达到一下这种我无法企及的境界。咦——啊!!”
“你干什么?”简秋宁被这一声大叫叫得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秋宁,我知道了,这说的是你啊!”杜明暖飞扑到简秋宁身上,包含感情的眼神看得简秋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看,凑特定的180转体你不要,一定要去练特卡180;还有之前你居然敢跟章导顶牛,就因为发展什么新动作的问题,哈哈!”
“滚!你还想不想喝牛奶了。”简秋宁翻了个白眼,接着脸上就泛起了酡红——虽然杜明暖刚刚的言论乃是损友标配,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点儿道理。
知其不可而为之,固然是十分难得的品质,但对于任何一个运动员来说,却是必须达到的要求,更快、更高、更强,不就是这么来的么?不过这份追求往往和过度的功利混杂在一起,甚至延伸出种种畸形的东西。相比之下,知其不必而为之,在好强争胜的精神以外,还更多了些纯粹的本质。所以这篇文章,以及那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记者,在简秋宁心里留下了一道带着好感的浅浅印痕。
“秋宁,你都快吃完了,这瓶牛奶不喝吗?”食堂里,莫青如拿着个苹果自来熟地坐到了简秋宁斜对面,杜明暖的旁边。
“哦,我这不还没吃完嘛。”简秋宁尴尬一笑,手上剥最后一只虾的动作又刻意放慢了几分。因着中午还有件事儿要办,她和杜明暖今天来得格外早些,这会儿可不就是快吃完了。和两人空空的餐盘一映衬,那瓶尚未开封的牛奶还真是有点突兀了。
“秋宁,你高低杠上那个新连接有没有什么进展?”莫青如小口啃下一片苹果皮,一开口就是熟悉的画风。
“其实上次队测的时候就有一点眉目了,”简秋宁用筷子尖拈着剥出来的虾仁,对上莫青如恨不得把自己穿个洞的玩味眼神,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服,于是答完之后便轻轻刺了对方一句:“要不然也不敢拿出来比。”
“哎呀,我问的又不是那个特卡180叶佐娃的连接。”莫青如又撕下一小片儿苹果皮,煞有介事地咯吱咯吱嚼,“我是说,你本来第二串前面那个短半径360,现在打算拿到哪里呢?你上次队测不是单做的?”
“哦,那个啊,胡导手臂还没好全,拉不了保护带,所以还没想好呢。”莫青如让人最无奈的就是涉及到技术时极致的“包打听”精神。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被打听的人就算心里再暴躁,也只好有来有往地应付着。简秋宁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踢杜明暖的脚尖,意思是,要想顺利拿到你的牛奶,快帮我应付一下你的好师姐。
“青如姐,你不是打算学并掏吗?”杜明暖心领神会,接收到简秋宁的信号之后立马对着莫青如堆出了一脸甜蜜笑容。她盘里还剩一丝儿生的苦菊叶子。
“秋宁,你喜欢喝脱脂奶还是全脂奶?”莫青如却不屈不挠地和简秋宁杠上了,根本不理会杜明暖的语笑盈盈。“我看你以前不怎么喝牛奶啊,都是喝豆浆。我还以为喝豆浆对练跳马有帮助呢。诶,不是我说,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还是要靠自觉对吧?”
“啊,我觉得都行,都差不多。这不是豆浆喝久了我也想换换口味吗。”莫青如这话就有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架势了,简秋宁也回过味来,嘴上装着糊涂,暗自提高了警惕。这个时候最好的应对方法莫过于自己干脆把这瓶牛奶喝了,奈何简秋宁对牛奶过敏,不到万不得已,她还不想这样“舍身为友”。
莫青如“咔嚓”一声啃了一大口苹果,杜明暖心里打了个突,感觉那沾着星星点点苹果皮的两排整齐洁白牙齿变成了寒光闪闪的獠牙,那一点点红彤彤的苹果皮就是自己的鲜血。对面简秋宁最后一口虾嚼完,也正飞速转着心思想主意。
“唉,我吃太饱了。”简秋宁脆声搁下筷子,“青如姐,你喝不喝牛奶啊?我实在塞不进了,要不你帮我喝了它吧,可别浪费了。”
“啊?”莫青如的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大概没想到这一出,“我哪好意思喝你的东西啊,再说,我吃了这个苹果就差不多了。”
“青如姐,我不是客气,今天虾打多了,撑得都发顶了。你真不喝啊?”简秋宁看到莫青如对着推过来的牛奶瓶时面上惊恐与期待交织的表情,心下一松,顿时笑靥如花地反守为攻。“咳,那我还是拿回寝室下午喝吧。”说完便一手提着牛奶瓶子,一手收了餐盘,招呼着杜明暖就离了座往食堂门口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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