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匪夷所思,次日莫青如便由陈松涛带着启程前往世界杯的赛场,杜明暖偷喝牛奶的事还是不知被谁捅到了谭胜男跟前,连带简秋宁都在早训集合时被谭胜男训了几句,臊了个大红脸。
被罚绕着操场跑了十圈并听完训的杜明暖回到寝室,看到简秋宁已经洗漱完毕换上睡衣裤,优哉游哉地靠在新铺了草席的床上写着训练日记,忍不住就冲到空调风口下吹凉气,一边哀嚎起来:“这大热的天,跑十圈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啊,你看我这脸上,跟水洗过一样……”
“你也知道你出了一脸汗,还敢朝风口下凑?真是的。”简秋宁撂下笔记本,麻溜翻下床来,把杜明暖的椅子拖到远离风口的位置,顺手递过一条干干净净的毛巾:“哝,先擦把汗。”
“好秋宁,热死我了,就让我吹一会儿风何妨?”杜明暖整个人都油汪汪地,辫子梢一甩,就滴下几颗晶莹的汗珠子。
“好吧,看在你罚跑辛苦的份上,我来给你打一回扇。”简秋宁抿嘴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桌上笔筒里抽出一把折扇,朝着杜明暖扇起风来。“你要卖这个惨,可别对着我。你莫非忘了,章导每次罚我跑圈儿,那都是三十圈起步,虽然冬天不热,那风直往嗓子里灌,比夏天还难受呢。”
“天哪,这扇子还真灵,风一点也不猛,可是够清凉。”杜明暖吐了吐舌头,跑十圈而已,对她们这些专业运动员本来就不是真的承受不住。这会儿吹着凉风,心慢慢定了,再想起半年前简秋宁顶着寒风罚跑的模样,霎时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连忙换了个话题。
“是啊,金陵绮罗记的折扇的确是实用,虽然也算一种特产吧,却不是那些忽悠游客的东西。可惜我当初压根不懂事儿,听说要搬来国家队,恨不得什么行李都不要了,也完全没想着给你们带一份见面礼。”简秋宁摸了摸折扇面上柔韧光滑的暗花,提起旧事,心下不由得有些感慨,“难为大师兄倒有这个心思给我带了这一把来。唉!其实我倒是想把它孝敬给胡导用,只是想想也知道他绝不会收。那石膏筒还要三个礼拜才拆呢,训练的时候我都瞧见了,汗一股脑往里边钻,得有多难受啊。”
“你就放心吧,今天你练得多努力,整个馆里谁没瞅见?保不齐再过两天,就能把短半径重新连回去。你对胡导的心意,可都融在里头了。看这眉毛上都磕青了。”杜明暖心疼地抚了抚好友眉头上由杠子新添的一点乌青,然后暖融融地笑开来,“不过你还是把这扇子留下来吧,谭导说了,我这样饿肚子也确实不行,如果明天早上称了体重能下去的话,就放宽饮食标准,让我多跑几圈,说不定天天都要麻烦你给我打扇子呢。”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你这是妥妥的因祸得福啊。其实我过发育期的时候,体重就不是个问题,说不定就得感谢章导没少罚我跑。”简秋宁眼睛一亮,她早就直觉杜明暖这样饿肚皮控体重不是个事儿。只是高兴过了就想起杜明暖最后那句调侃,她旋即横了横眼睛:“要我打扇子?呵呵,你昨天也看到了,这一包裹的东西拿得可是不容易呢……”
“行了,我知道你加练完看到我和徐若澄吃饭,气我是非不分。”杜明暖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她昨天那些话说得不像,你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我举双手支持。可是难道就为这个,我还能跟她绝交不成?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你对娱乐圈完全不感冒才不知道,我告诉你啊,网上那些狂热粉丝们追起爱豆来,就是徐若澄昨天那个样子,横冲直撞的。说到底,这事儿还得怪咱们中心管得太死板,不到二十岁,竟然连收个快递都必须经过好几道检查,平时手机也不让用,否则这些东西直接寄到你手上,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简秋宁瞪圆了眼睛端详了好友半晌,“扑哧”一声笑道:“没想到你说得还真有道理,看这一套一套的,我竟无言以对。算了,看在你这么厉害的份上,我就再替你扇会儿扇子。在扇两下,你也该去洗个澡了。”说着便将手中扇子大力挥动了两下。
“那我可就承你的情咯。”杜明暖眯上眼睛,脸上一派享受。寝室里安静下来,这时楼梯上却传来清晰而迟缓的脚步声,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两声似有若无的抽噎。
“是……柳曦。”杜明暖悄声说。想到她拖着步子往寝室大楼走时体操馆窗里倾泻而出的灯光,她忽然觉得跑圈和控制饮食也不算什么了。
三日之后,莫青如在世界杯跳马决赛上斩获冠军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体操中心。
这块金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其意义也是重于千钧非比寻常的——只因负于莫青如获得亚军的那位选手,正是六年前在京城奥运会上异军突起,力克当时以东道主身份出战的跳马女王苏杏,斩获奥运跳马金牌的朝鲜队“黑马”选手金永花。
众位领导纷纷为体操女队挣回老大的面子而额手称庆,于是当日晚间,孙令德不胜欢喜之下亲自驾临体操中心,组织全体选手做了讲座。老头儿虽然对体操界近来的格局和规则有些糊涂,对华国体操事业的发展却揣着一颗货真价实的耿耿红心,一番忆苦思甜加豪言壮语直讲得老泪纵横,即兴讲了三个多小时都不带喘的,直把下边坐着的一众选手都听成了苦瓜脸。
“简秋宁,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神奇的人,以前章导不是老说你离经叛道吗,怎么这个讲座你这么能听进去啊。”杜明暖的屁股上都要长出草来了,听到孙令德还在中气十足地叫着“只有拿出高难度,才能征服对手;只有练出难动作新动作,才能把取胜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她忍不住就伸手去扯扯身边简秋宁的衣角。
“嘘,心静自然凉。”简秋宁示意杜明暖捂上嘴巴,然后把手中的笔记本翻过来,小心地朝着对方一亮。
“嚯……”震惊的感叹声在指缝之间自动消音,杜明暖瞪大了眼睛,原来简秋宁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不是什么会议纪要心得感悟,而是用一串串简明的符号编的一套套高低杠成套。
“我管这叫‘高低杠精编五十套’,其实就是胡导出的练习题目啦,给我八个动作,让我编出性价比最高的成套。”简秋宁用指甲盖划着题干的关键字,小声向杜明暖介绍着,“你要是无聊了不如跟我一起来做做看?”
杜明暖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模样,却还是凑了脑袋过来。“啊,屈体叶格尔是d组吧,接pak空翻是01还是02来着?这怎么都是一堆短半径的转体啊,我记不清组别了。”
似乎大家的耐心都已到了尽头,随着简秋宁和杜明暖开始窃窃私语,嗡嗡作响的交头接耳声也在报告厅里一波又一波地涌动起来。这会儿如果站在后排,就可以清楚看到,后排男队几个年纪稍大的选手手上大多闪烁着一小片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
“人家哪里降难度了?还是63的900加64的苏杏跳啊,明明是这两个动作的难度分比零八年下调了。”简秋宁另一边的李奈今晚不知第几次愤懑不平地出声。“何必这么嘚瑟啊?人家金永花都24岁了啊,才比杏姐小一岁。而且因为‘年龄门’,人家不是刚复出吗?摔了一跳不是很正常。居然就这么笃定到亚运的时候莫青如还可以赢她,我真是醉了哇。”
“今天大家都很累了,那么我们的讲座就到这里告一个段落。”好在孙令德也终于讲累了,在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出的结束语“坚持提高难度,站在世界前列”中,听得既昏昏欲睡又躁动不安的众人都是舒了一口长气,并在报以最热烈的掌声之后哄然拥出前后两扇大门。
“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讲。”杜明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翻了个浅浅的白眼,“我们练不出来高难度是自己不想练吗?怎么可能啊,那当然是本来就练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不是我说,有些人的潜力可是无限的。”李奈还是和她俩走在一块儿,每个字都咬得千回百转,“难道全锦赛的时候你们俩还能想到莫青如可以赢金永花?”
“得了吧得了吧,那时候我都不知道金永花已经复出了,我心里她就是上古神兽啊,已经成化石的那种。”杜明暖咋舌,忽而丧气地一摊手:“不行啊,我还得去跑步,不然明天要是重了太多,就没有吃的权利了。”
“那我陪你去。”简秋宁伸手掠过额头上飘下来的碎发,却掠不去李奈的话在心头吹来的乌云。“我练了一天杠子了,正好遛遛腿。”
“借跑消愁吗?”李奈锋利地笑了,英气地扬了扬眉毛,“几圈?十圈?那行啊,十圈正正好,我这老胳膊老腿地也陪你去跑一个。”
京城的夏夜,天空晴朗得近乎透明澄澈,三个女孩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匀速慢跑,宛如万里之外以恒定速率周天运行的璀璨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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