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宿本还惦记在饭馆里未能喊出人名字的失礼行为。
如今听长见说人竟然在留意自己。不免更加决心要好好挽回形象才行。
至于为什么会如此在意。
只凭着蒙蒙感觉的褚嬴宿并未深思。
于是,褚嬴宿便常去秦倾的小饭馆。
段弓以为主子也和他一样,喜欢小饭馆的美食,乐呵呵的跟着跑上跑下。
长见则另有心思,认为英明的主子一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所以多次前去那个小饭馆,定是察觉了那姑娘的心有鬼胎,想要试探一番。
嗯,一定是这样。
而褚嬴宿此刻,坐在小饭馆的靠窗位置,正为了挽回之前的失礼——好好叫一回人的名字,而摸着茶杯思索。
褚嬴宿告诉自己,这没有什么,只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
然后这次依旧红脸而出。
……无事,还有下次。
尽管数次去依旧没有一次成功叫出人的名字,但好在褚嬴宿能敢看人的眼睛了。
五六次中能有一次。
更多的时候,是两人忽对视上眼,猝不及防。
正在堂内送菜走动的秦倾便会回以微微一笑。
褚嬴宿则狼狈地迅速移开眼——然后反思:果然,坐实了长见的话。
如果不是秦倾姑娘偷看自己,怎么会发现自己偷看她呢。
秦倾姑娘果然一直在偷看自己。
褚嬴宿抿了口茶,理直气壮地想。
至于为何自己会避开眼。
褚嬴宿归结于人的笑容太过绚烂。
是的,秦倾姑娘的眼像是会发光一样。
褚嬴宿想。
人忽然对视上灼热强烈的光,例如直视日光,第一时间都会避开眼的。——这是古册所教,是天地亘古不变之理。
傍晚时分。
余晖遍城。
秦佑又和学堂的孩子打架了。
虽然打赢了——但是也留下了不少伤口。
秦倾抚额。
她正在洗笋,听见门外弟弟回来怯怯的喊门声时,连竹筐都忘记放下。
一般秦佑这么怯怯,一定是有什么事怕嫡母生气。
秦倾出来一看,果然——
破衣滥衫,手臂和脸颊还有好几道抓口,两只圆眼多少有点可怜地低垂,小嘴扁着。小手紧紧抓着小衣边缘。
秦佑因为百姓们的偏见在小学堂也常受欺负,但秦倾可不会教弟弟要忍耐。而是谁打来就打回去,只许赢不许输。
当然最好是不要受伤,毕竟受伤了疼,且受伤会留伤口。——然后卢氏便会发现。
卢氏倒不会责骂,但是会心疼。
老妇人心慈,然后便会心疼到掉眼泪,然后能不眠不休一夜来为人祈福。
姐弟俩最害怕嫡母如此。
秦倾:“又是苏文瑞?”
苏文瑞是苏家大少爷的儿子。
秦佑点头。“阿姐,但我……”
一阵风吹来。
风迷住了秦佑的眼,下意识抬手为弟弟挡风的秦倾忘记了手里还拿着的竹筐,于是一声清响,洗干净的笋都跳出了筐,巷子里满地滚。
秦佑揉了眼,能睁开后,立马利索地蹲下来帮阿姐捡春笋。
因为阿姐说不能浪费粮食。
秦佑追着滚得最利索的圆笋跑,一下跑老远。
秦倾也蹲下来捡,似乎听见了“吱呀”声,但也没有仔细留意。
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才发现刚才的“吱呀”声,原是隔壁开门的声音。
两人好巧不巧,手都伸向了同一个笋。
指尖相触的刹那,褚嬴宿像是被雷击一般收回。
秦倾再抬眼时,看见的便是人通红的耳,以及躲闪的眼。
褚嬴宿:“姑娘,失,失礼了……”
秦倾自是认得人的。
毕竟托小公子的福,最近秦倾的小饭馆再无人敢去惹事。
秦倾见识了小公子的作用,自然是更加肯定了要多和人拉近关系。
秦倾笑盈盈:“多谢公子。”
秦倾的声音好听,有着水乡姑娘的三分软,又有着黄莺啼鸣的四分婉转。
褚嬴宿耳一颤,不禁微抿了下唇。
秦倾见过众多男子,还是头一回见人纯情成这样,连手都摸不得。
秦倾起了点逗弄的心思,微弯起眼。
“公子怎么还叫我姑娘,唤我秦倾便好。”
秦倾凑近了些,含水杏眸直直望着人会,故意带着点失落地问,“是不是太为难公子了?”
“不、不是。”小公子的俊脸已经红通,“秦、秦倾……姑娘……”
“真乖。”秦倾下意识抬起了一手,轻柔轻缓地摸了摸小公子的脑袋,像是平常哄秦佑一样。
然而摸完才意识,这只是比她小两岁的少年郎,可不是自家的皮猴弟弟。
褚嬴宿已经怔在了原地,一双眼傻傻看着秦倾,白皮俊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秦倾觉得人实在有趣。
她见过众多的男子,有油嘴滑舌的,工于心计的,温润老成的……可没有一个像眼前的少年郎,半分掩饰都不会,纯情成这个模子。
禁不起半分逗弄。
越逗越无措。
秦倾忍俊不禁,心想这要是落在话本的妖精们手里,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这么想,秦倾还是笑意盈盈地故意将脑袋往人近前凑了一分。
“公子,我不小心摸了你一下,你要不要摸回来?”
她说得真诚,仿佛刚才那忽然起来的按抚只是无心之过,或者是一场来回游戏。
又或者是自己太过有魅力……毕竟长见说了,人都偷看自己了。
褚嬴宿能闻到秦倾靠近时桂花香或者是蜜桃香味混杂的味道,似乎还有淡淡的草药味。
说不上的……好闻。
褚嬴宿自然是不敢伸手摸人脑袋的,虽然刚才有一刹那手指动了一下。“姑娘……秦倾姑娘,不用……我知道您是无心……”
自来利齿的人,从不知有一天会连一句话也说不清。
若不是秦佑抱着捡回来的竹笋跑回来了。
秦倾可能会没撑住,被人逗笑出声。
但好在秦佑来了。
小孩子一下子就认出了是之前送他桂花糕的哥哥。立马咧嘴招呼。“大哥哥。”
褚嬴宿便看清人小孩手上脸上的伤。
褚嬴宿听到巷子的动静时,正好在院里乘凉阅书。
所以两姐弟的话,也听到了一点。——大抵是小孩子又闯祸打架了。
掉地上的竹笋捡齐了。
秦倾看着弟弟脸上的伤,一手捧着竹筐,一手叹气地点了下人的脑袋瓜子。“你自己看吧,怎么跟着娘解释。阿姐这次可帮不了你了。”
秦佑扁起了嘴巴,有要哭又不敢大声哭的趋势。
褚嬴宿:“我那里有伤药,要不先到我们院里抹下药?处理一下伤。”
秦倾:“会不会太麻烦公子?”
褚嬴宿:“……不,不麻烦。”
秦倾点了下秦佑的小脑袋瓜。“还不和人哥哥道谢。”
秦佑立马乖巧鞠躬:“谢谢哥哥!”
现在卢氏正在堂内诵经,秦佑一进去,一身的伤可就瞒不住了。
褚嬴宿带着秦佑进了院,帮人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后,知道了两人刚才在巷子里担忧的事后,又让人在这里住几天。
秦倾十分感谢人的出手相助,让重新喜笑颜开的秦佑再次给人道谢。
长见特地找了一日出门。
只留段弓在院。
他疑忧隔壁那个姑娘的来历,特地去把人查了个清楚。从街坊邻居到官府宗卷再到道听途说,能查的都查了。
果实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晚时。
风尘仆仆的长见踏进院,才发现院里扑香,段弓正和一个小孩子在吸溜着凉面。
长见调查秦倾,自然也知道眼前这个小孩是人的弟弟秦佑。
竟然连孩子都打进内部来了。
长见脸不免一沉。
然而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这些事告知主子。
在进去禀报主子前,长见还要先了解下秦倾过来为何。
长见往桌上的糕点扫一眼:“有谁来过吗?”
段弓抹了把嘴。“秦倾姐过来,送了点东西给我们,说是主子帮忙的谢礼。”
“除了送东西,还做了什么吗?”
段弓:“秦倾姐说明日苏州城有庙会,问我们要不要一同去。”
“主子答应了?”
段弓摇头。
长见松了一口气往里走。
那个女子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在苏州城的名声并不好,甚至招惹过无数男子。
主子不能和她扯上关系。
她接近主子定有目的。
长见进了屋。
外头的段弓才咽下面条。继续刚才的话:“……还没。主子说要明天给答复。”
但已经进屋的长见并没有听见段弓的后半句话。
里屋。
褚嬴宿正在案前阅书,灯烛将少年郎的身影拉得颀长,清贵濯濯,凤章龙姿。
与今午在巷子里帮人面红结巴捡东西的样子,全然不同。
长见想起刚才段弓说主子拒绝了那姑娘去什么庙会的话,心下稍安。
主子好歹是宫里出来的,见过那么多尔虞我诈,怎么可能会买一个一个小小女子殷勤的账。
但长见还是要把自己打探收集到的消息传达给主子。为的是多一层防护。
果然——
褚嬴宿听完,面色依旧,甚至微蹙了点眉。“你有这层顾虑是对的……不过……”
“你也说了是传闻,真假难辨。秦倾姑娘怎么说也只是一介女子,饭馆之事我们出手相助,是对于有难之者的出手相助,哪怕是换一家店,换一个人,你我都会做。这点你不必多虑。”
长见:“但秦倾姑娘一直在偷看主子您!”
褚嬴宿耳朵一动,微红,清咳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总不能因为本王相貌俱佳就不允许她人垂望钦幕本王吧。”
长见:“……”
长见的本意是那个叫秦倾的女子怕并不只是单纯的弱者而已。
但忽然看见主子红脸,着实让长见怔了一下。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似乎还在前天。
长见还想说什么,褚嬴宿已经转化了神色,沉脸道:
“皇兄一直告诫于我,深入百姓,以万民事万民心为宏图,不骄不躁,不眼高而手低,不陷他人苦而袖手旁观。”
“这次出来,既是为了远离喧嚣,也是为了沉心静气……本王怎么可能有闲散时间,关注其他想七想八?且我们此地也不会久留,何必焦心于无辜良民百姓?”
褚嬴宿和亲兄长——太子褚博靖的关系极好。即便两人年岁有差,太子也早早便住进了东宫,但也不妨碍兄弟俩之间的情谊。
长见听完主子一番话极为感动,瞬间将刚才对主子一秒红脸的惊疑抛之脑后,不禁为自己的愚知懊悔起来。
明明主子一心皆功课事业。
“臣有罪!主子心系万民,臣还疑虑重重,差点陷主子于无情无义之地,臣有愧。”
褚嬴宿:“好了,你有这份思忖也是极佳的,出去吧。”
长见正要退下。
褚嬴宿:“对了,让段弓进来一趟。”
长见点头,叫了外头被美食收买的人,正以为主子也是要给段弓上一门课。
便听。
褚嬴宿问段弓:“明日去庙会穿哪件颜色的衣裳好看?”
感动不过一分钟的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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