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读着信,脑海中仿佛浮现陆瑜和兄长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场景,待看到最后一句时,脸微微一红。自从陆瑜从军走后,二人已有一年多没见,知微也只能从这每月一封信中窥得他的近况。
这陆瑜成年后便变得寡言少语,心事重重。连知微自问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有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瑜与知微平日里相处时是绝对不会对她说这些甜言蜜语的。如今他在信里如此热忱地表白,知微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又想到西北的战事久久不能结束,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情绪又顿时低沉下来。
她愣了会儿神后拿出笔,接着在信上空白的地方写到:“岁月忽晚,衣带渐缓,纸短情长,吾纵有千万相思,不足以诉衷于一纸。今日明日,今夕何夕。”写完后又反复将信读了几遍。
她轻轻摸着笺上陆瑜的名字,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怅然,心情十分复杂。
“小姐,小姐。”正当她长吁短叹之余,秋影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嘴上微微抱怨道:“下次您要是再不等我,我就不跟您出去了。”
知微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信,站起来双手作揖道:“好了,好了,秋影,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陆侍卫信上都说了什么呀?”秋影好奇问道,手已经从桌上拿起了信。
秋影七岁起,便做了知微的贴身侍女,二人年纪相仿,一起长大。虽明为主仆,却情如姐妹。知微长大后,那小女儿家的心事,又不能对外人甚至母亲提及,只得秋影一个贴心姐妹,自然对她也没什么忌讳,所以陆瑜的信,秋影也都读过。
话说秋影也是个可怜人。自小家境贫寒,父亲在她六岁那年染天花离世,还未满一年母亲便抛下她改嫁远方。秋影只得跟着叔父过活,无奈那叔父一家也是穷困潦倒。
叔父为人倒是老实巴交,但她叔母却异常尖酸刻薄,稍有不如意,便对她又打又骂,待到她叔母怀了第二胎时,便再也容不下这拖油瓶,撒泼打滚地硬逼着丈夫将七岁的秋影卖到了相府当丫鬟。
秋影刚到相府的时候,也是经常被那些年长的丫鬟们欺负。
说来也是可笑。人生最大的不平等便是生而不平等。
有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如知微,从小锦衣玉食,不知疾苦劳恶为何物,有人生于筚门圭窦之门,如秋影,从小饮冰茹檗便尝尽人间百态。
生而不同便是主子奴才,天地之嚷,云泥有别。
有些主子不把奴才当人看,但让人费解的是有的奴才在主子面前不把自己当人看,在主子后面也不把自己的同僚当人看,折磨刁难起来手段更是花样百出,上不得台面。
古人长云文人相轻,文人相轻最多也是动动嘴皮子挥挥笔杆子打基口水仗,奴才相轻才更可怕呢,轻则明面上讥笑辱骂,重则暗地里进谗言嚼舌根,下作不入流。
正所谓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奴才们的江湖世界,固然有温暖人情,但更不乏坑脏龌龊。其实都是奴才,何必呢?
所幸幼年经历并未给秋影留下阴影,她出落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整日里跟在知微后面,无外人的时候叽叽喳喳的,也十分放纵。
见秋影双手捧着信,读得津津有味。知微初时没有在意,但突然想到陆瑜信尾的情话,一时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想要阻止秋影看信时,已经来不及,又不敢抢,怕把信撕坏。
只好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心道:不好,一会儿又要被她笑话了。
果不其然,秋影未几分便将信看完,却一边捧着信,在知微跟前踱着小步,一边有声有色念道:“凉州安庆,相余万里,各在一涯,道阻且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汝话相思。日夜思微念微,然则何时可见微?”念到最后一句时,她还特意拉长声调。、
知微只觉来脸上越来越红,那秋影却越来越起劲儿,放下信,俯下身把脑袋探下来:“小姐,平日里看陆侍卫沉默寡言,对人冷冰冰的,没想到,对着您,他心里烧着好大的一把火呢!”
“好了,好蝉儿,你就不要笑话我了。”知微觉得自己的脸没那么烫了,放下手来。
她拿起桌上的信,塞回到信封,小心翼翼地平展好,便走到床前,趴下来从床底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箱子,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摞信,她照例把手里的信放到最上面,放下盖子,又塞回到床底。
弄好后,她站起来对着秋影说:“走,我们去找曲姐姐去,告诉她哥哥他们又打了胜仗,免得她担心。”说罢,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知微口中的曲姐姐便是当今羽林军首领曲啸天的独生爱女曲灵逸。那曲啸天自文帝起便统领羽林军,大渊的军队多驻扎在边境要塞,唯羽林军安插在国都城外,故有得羽林军得庆安的说法。
所以这曲啸天一直是朝中两派一直都想要拉拢的人。但此人非常圆滑,恪守孔孟中庸之道,从不站队,两边谁都不得罪。因此,曲啸天与陆慎也并无私交。
但去年元月,知微与哥哥,陆瑜,秋影等人逛花市时,见一女子被酒徒调戏,陆知著上前三拳两脚便将那登徒子打跑了。被救的女子正是曲灵逸。所以,知微便与曲灵逸相识起来。
而陆知著和曲灵逸也得由互有好感,心生爱慕。只不过二人性格都安静内敛,一直以礼相待,竟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纸。
知著从军,曲灵逸自是渴知心上人的近况,但她又羞涩碍于礼节,不好过问。知微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也不多问,只是每每收到陆瑜的信后,也讲与灵逸听。
知微快步走在前面,“秋影,快一点,现在这个时候,曲姐姐正在庙里上香,再晚点她就回曲府了。”她一边走一边对着后面的秋影说道,没有注意到迎面一瘸一拐地走来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人似乎早就见到知微,只待她走进,便扑通一声正跪在她面前磕了个响头行了个大礼,高声道:“奴才冯桧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知微和秋影都当场楞在那里。
这跪在知微面前高呼千岁的男子正是相府中的家丁冯桧。
这个冯桧原是陆羽的书童,大概也有几分才华,但狡猾奸诈,见风使舵,嘴又好使,很会讨陆羽父子的欢心。平日里喜欢作威作福,又贪财好色,对府里的丫鬟们经常动手动脚。
以前有个胆大的丫鬟给了他一巴掌,他恼羞成怒,以那丫鬟做事不利索为由将她换到了下房,可怜那个柔弱姑娘却要像府里的壮丁一样挑水掏粪,苦不堪言。所以府里那些丫鬟们被他吃豆腐,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阴沟里多了,早晚会有翻船。一日,陆慎在府中大宴宾客,从早到晚,好不热闹。
那冯桧在夜里走着看到前面一道倩影,以为是府里一个被他摸过手的丫鬟,一把上前从后面把人抱住,嘴里还不干不净。待到被他突然抱住的女子大喊大叫时,才惊觉声音不对,抱错了人。
那女子一哭喊,立刻招来了人。原来此女子是当时御史大夫沈禄的一名爱妾。那御史大夫见自己的爱妾受辱,脸色大绿,当即就要向陆羽讨说法。
陆羽见自己的家丁作出如此丑事,令自己在官中同僚面前脸面尽丢,勃然大怒,当时便令人将冯桧活活打死。
宴会变成丑闻。陆羽盛怒之下,想要将冯桧打死不假。
但是众人心里都暗道:这家丁色胆包天,竟然调戏官中大吏的美妾,确实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不然御史大夫颜面何在。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但如果真要在这摄政王府里,打死了摄政王的家丁,那陆羽岂不丢面子?
这个道理沈禄如果不知,那就枉为他在朝中为官多年。约么几十大板过去,沈禄开口言道:“摄政王秉公处理,不徇私情,诸位也都看到了,今天大家都在兴头上,不宜见血,扫了大家的兴致。就到这儿罢。”
于是,被打得一身是血的冯桧被抬了出去,众人又继续玩乐多时才散去。
经过这档子事,冯桧被打断了一条左腿,成了一个瘸子,也由陆羽眼前的红人沦落到了下房的苦力。话说这冯桧在府里多年,他什么样的德性,陆羽又岂会不闻不知。
但那些丫鬟毕竟都是下人,出身卑微,贱若草芥,被冯桧借机揩油,也无人做主。但冯桧在太岁头上动土,轻薄了贵人,当众让主子颜面尽失,陆羽便再也不容他了。冯桧自此也沦落成了一个相府最下等的奴才,自此也老实起来。
不过,秋影之所以成为知微的贴身丫鬟,也是因为冯桧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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