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夏季独有的朝气，观月初从睡梦中幽幽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揉了揉依旧还有些发涨的脑袋，她撑着床面缓缓坐起身，屋外明媚的阳光透过房内的镂花窗帘，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映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花纹。
闭眼轻轻舒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后，便掀开被子走下床，取出衣柜里圣鲁道夫的校服，慢慢为自己穿了上。
在卫生间梳洗整理完毕，她简单的吃了份早餐，然后便背起书包离开了家门。
她所住的地方离圣鲁道夫并不远，坐公交也就两站路，但她平时却极少坐车，而是喜欢走上十五分钟的路，感受清晨万物复苏的气息。
只是，一想到自己让圣鲁道夫网球部里那些孩子担心了整整三天，她心里就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晨间的微风轻拂起她柔顺的发尾，伴着朝霞下舒展的枝叶，她快步往校门口走去。
不过，向来对周遭环境十分敏感的她，敏锐察觉到自己今天走在校园里，似乎受到了过多的关注。
三三两两的视线相继落在她身上，她却直觉并非善意。男生们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充满了轻蔑与不屑，而女生则是警惕与鄙夷。
“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怎么还有脸来学校啊……”
“就是说……”
几个手挽手的女生捂住嘴，一边悄声说着话一边从她身边快速走过，那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嫌恶，仿佛觉得走慢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观月初步子慢了慢。
她自是不知昨夜论坛上发生的事，只道是自己前几日在都大会上的做法引来了众怒，便也不甚在意。
世人通常会因外界的评价而影响自己对事物的看法，所以她向来不为旁人的话语费心伤神，亦知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的道理。
何况对裕太，她也确有那么些愧疚，也不知他的手臂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从此落下旧伤……
微微叹了一声，她默然无视了四周细碎的闲言，径直朝着网球场的方向行去。
往常的晨练她都是最早到的，但当她今天推开部活室大门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赤泽吉朗竟然比她到的更早，并且已经换好了训练服，正坐在椅子上调整着球拍。
“赤泽？”她愣了下，“你今日为何来得这么早？”
“观月？你回来了？”见自己这几天一直记挂的少年终于出现在部活室门口，赤泽吉朗连忙起身，露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释然微笑，说道：“没什么，附加赛不是马上开始了么，我想早点做准备，关东大赛的最后一个名额一定是我们的。”
观月初取下背包放进储物柜，转身望着少年眼下淡淡的乌青，好一会，才轻声说道：“对不起，赤泽，因为我的任性，这几日让你操心了。”
“这没什么。”赤泽吉朗摇摇头，笑道：“管理球队本来就是我这个部长应该做的事，反倒是我们实力不足，让你替我们操了不少心。不过有件事……”
说到这，黑皮少年眉头皱了皱，侧目看向门外，犹豫道：“……进来吧。”
观月初随着他说话的方向朝门口看去。
在与那个棕发平头的少年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她便清楚看到那少年低下了眼，躲过她的目光，游移着望向了别处。
她没有说话，而是回身来到办公桌前，沉默的整理起了一沓沓的训练资料。
赤泽吉朗略略低下头，不着痕迹的朝不二裕太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啊。
棕发少年抿了抿唇，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到办公桌前，哑着声音轻唤道。
“观月前辈……”
观月初慢慢止住了动作，却并没有转过身：“你为何还在这里？”
“我……”
少年声音忽然哽住。他双眼微红，忍着喉间的颤抖，弯下挺直的腰背向少年鞠了一个大大的躬。
“对不起观月前辈……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拜托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说到最后，这个平时坚毅的少年再也忍不住心头酸涩，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砸落在地。
“我想继续打网球，我不想离开圣鲁道夫，我更不想……”
离开你……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却依旧没有直起身。
他不敢接受自己即将离开圣鲁道夫的事情，更不敢接受这个少年的身边……从此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泪水冰凉，却怎么也凉不过他此刻的心。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只在自己眼下缓缓伸来的手，就这么温柔地拭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傻孩子……”
黑发少年低喃着，眉目间盈满怜惜。
“我怎会怪你……”
“是我，不敢面对你罢了……”
不二裕太颤动着眼睫，在少年勾动的指尖下，缓慢站直了身，二人深邃的双眸就这样，于此刻彼此映照着。
“裕太君，你可会怨我，没有将晴空抽杀的危害如实告知你？”
“不会，当然不会，是我自愿的！”不二裕太摇着头，哽咽道：“观月前辈，相信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观月初摸着少年微微扎手的脑袋，听他为自己做出的承诺，哀戚道：“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裕太君，我只希望你能永远平安，永远快乐的打网球，知道吗。”
眼前人温切的话语飘荡在不大的房间里，让不二裕太差点又一次落下泪来，“观月前辈……”
“男儿有泪不轻弹，听话，不哭了。”
观月初轻言安慰，后将视线下移，扶起他坚实的左臂，一边替他轻轻揉着，一边垂着眸子询道：“……疼吗。”
“不痛，一点都不痛！”不二裕太抬起另一只手臂胡乱擦了擦眼泪，却迟迟没有收回这只被黑发少年握在掌心的手。
赤泽吉朗见二人心结已解，也走上前来长舒口气道：”太好了裕太，欢迎你继续留在圣鲁道夫。”
“嗯。”不二裕太此时心情是无比的放松，他看着观月初，又望了眼旁边的赤泽吉朗，吸了吸鼻子道：“我会更加努力！附加赛我们一定会赢的！”
观月初也莞然道：“那就一起加油吧，裕太君。”
部活室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可惜好景不长，门外响起的一阵异常急切的脚步声，骤然打断了三人之间的笑谈。
只听闻“嘭——”一声巨响，三人便见野村拓也撞开房门，拿着手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赤泽！不好了——”
话音戛然而止。
野村拓也看着房内那个黑发少年的修长身影，下意识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支吾道：“观……观月，你回来了啊……”
赤泽吉朗见门被撞得晃晃悠悠，忍不住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我……这个……”野村拓也心里慌乱，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只能模模糊糊的发出几个零碎的音节。
观月初注视着少年神色间的紧张，沉默片刻，向身边二人道：“我先去球场了，你们待会别忘了晨训。”说罢，她向野村拓也微微点头，随之迈步离去。
“观月已经走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赤泽吉朗刚才就注意到他撞开门后那瞬间的愕然，也看到了他见到观月后下意识藏住手机的动作，沉声说道。
野村拓也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打开手机急切道：“你们看，这是昨天晚上出现在网球论坛上的一则贴子！”
不二裕太未加细看，只是匆匆瞟了眼标题，便怒不可遏道：“□□青学女部员？？这怎么可能！观月前辈怎么会做这种事！！”
赤泽吉朗划动着手机屏幕，一面看一面冷声道：“事情的经过全凭他一张嘴，难不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话是这么说……”野村拓也急道：“但观月在都大会上那一出确实惹了不少闲话，所以现在根本没人在意真相，一心只想伸张他们认为的正义。”说着，他又点开帖子里那两张图片，“你们看，这楼主还放了两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的确是观月没错。”
“是又怎么样？”不二裕太越看越气：“就这两张不清不楚的照片能说明什么？而且就算真是观月前辈，也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其中肯定有原因！”
赤泽吉朗熄了屏，将手机递还给他：“我们都清楚观月的为人，他绝不会做这种事！但问题是，现在网上那些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让大赛组委废除我们的出赛资格，简直可笑！”
野村拓也收回手机，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不要慌张。”赤泽吉朗眼眸深沉，道：“我们先去训练吧，之后再看看情况，能不能把这个发帖人找出来。”
其余二人只能默着点了点头，而后跟着黑皮少年一起，离开了部活室。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部活室的窗外，一个人影正双手环胸倚在墙边的树荫下，静静听完了他们所有的对话。
轻轻推了推眼镜，黑发少年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呵，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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