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相遇是缘定天助,而有些人的相遇是阴差阳错、孽缘之始。
命途是那般造化弄人。
敌国王爷和异国公主的相遇开始了。
他们天生存在敌对关系,他侵入她的国,她乔装打扮落入了他的军营里,该何去何从,命途该如何走,还未可知。
但神秘的种子已落入二人心中。
是祸还是情唯有二人可知。
天滚滚下起了大雨了。
浇着人,浇着物,浇到了人的心中。
齐营的士兵看她从肃王的帐营中走出的眼神显得暧昧又轻视。
芸芸忍下了一切。
无论如何她也意识到,此刻她除了顶替任从安的身份别无他法,周悟和康王叔私底下勾结到一块,若是此刻自曝,周悟只怕会将她捆起来送给康王叔谈判已作筹码,那样等待她的,跟死也差不多了。
死和活,她当然选择活。
活。她要活着见太子哥哥和敏珩舟。
无论以什么代价回去,她都要从这烈狱爬回去。
她还记得她说起她姓“任”时,他高深莫测的目光。
既决定成为别人,那就先忘记自己。
嘈嘈切切的虚声环耳。
“你父可唤任岳?”
“是。”
“将军若是不信,擎管去查。”
周悟唔了一声,又道,“既为齐女,为何还避之齐军而不及?”
芸芸心底一虚,面上内敛沉静到如同一池秋水般的柔顺,虽纵是心底有诸多不能用言语表达于面的情绪,面上她语声极轻的说道,“大抵是一路走来见过的惨剧太多,也知对待女俘的手段惨绝人寰,遂也怕那等惨况落至己身,家仆也劝我不要坐以待毙,我亦不想半道中殂。”
纷乱年间,一届女子孤身上路寻亲,一路过来,见过的腌臜事必不少,历经的磨难必然也不少,周悟沉眸扫去,目光几欲扫向帐外。
“既为齐女,若一早表明这层身份,也少了这些乌龙麻烦,你为何不说。”
芸芸面不改色,暗自苦道:“人要杀红了眼,那还管是那处籍贯,天下之地,莫不是人,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了你们也不信。”
“况且在我眼里,闵人和齐人并无异样,二者都是同一种人,这一路走来烧杀抢掠、砍杀杀戮这样的血腥之态数不胜数,我一个弱女子上路诸多不易,现更是落到齐营,我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若是死在此处,岂不是要辜负老父的嘱托。”
“我自小生长在南州,这里的人也是我的乡亲,我怎能孰视无睹。”
“将军,扪心问,你真的觉得杀戮压迫能镇压一切吗?”
她微微哽到,抬眼的时候眼里有微光在闪动。
他眸光暗光浮现。
“妇人之仁。”
“杀戮不是唯一的手段,但一定是杀鸡儆猴的壮举。”
芸芸语窒。
他说:“任姑娘既是要回齐国去,我使人送你回去就是了,这样也省了些意外,任姑娘觉得如何?”
芸芸小心觑了一眼周悟的脸色,神色难辨。
她小声地问道:“若真这样,那小女真的是无以为报了。”
欣喜的声音渐去,她话锋一转柔柔地说道:“我听将军的话,将军令我做甚我就做甚。”
“世间纷争,若不是将军抬爱,此刻我已是残尸断体,将军大恩我怎好意思离将军远去呢?”
她不是没察觉他话里头的试探和真假,此刻心魂俱紧。敏珩舟说过她的演技很烂,但愿此刻她的演技能使周悟相信吧。
“将军仁善。”
“小女感恩,唯有来世衔草相还。”
芸芸胡思乱想,这个世界上能做到天衣无缝的,那个人只有敏珩舟罢。
芸芸定定神,平复自己心中的情绪,当下先把敌视放到一边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说其他的。这般想着的同时,芸芸又暗自咬牙,看来此间断断没有回头之路了,芸芸信敏珩舟,也信周悟查实后转头就会将她送往齐国,也不知那任从安的来历是何,竟引得周悟这般好说话。太子哥哥一事还是得交与敏珩舟那厮,敏珩舟那般算无遗策的人一定能找到太子哥哥罢…
将希望托付给别人是一件特别没有可控力的事,可是此刻真别无他法。
“衔草相还?本将不信来世,只信今生。”
芸芸从营帐出来后。
脸色怔忡,神思恍惚。
她唇色发白,眼底便远远瞧见了在望着她的几人,见到她几人眼睛一下从灰扑扑变成亮晶晶。
芸芸猛地意识到几人又出现在齐营时,惊了个冷汗。
她朝他们走去,他们仔细地看着她,眼见她受了苦,自责得不行,待目光回到她那张迎着光来尽显明艳又隐隐带着凛凛的面庞时,阳邑欲张嘴。
芸芸眼神轻轻地示意,阳邑遂已没问出口。
不一会,便有人将他们分离开来,说是大将军的安排。
只要安全就好,大家都还好就好。
算是报了个平安,芸芸的心定下。
离别前,芸芸低头步入后,阳邑几人被人带到奴隶营中,帐营外留了两人在外看守后,也随即跟进。
帘门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帐内很安静。
只有一个身影。
是齐国肃王周悟。
见到此人,芸芸突然泄了气,手指也绞烂了,这人可不好胡弄,在其眼皮子底下存活需慎之又慎。这般想着,芸芸的心情一时之间,激荡起伏巨甚,最终化为久久的痛恨…
也会想到了同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个人。
就连阳邑都知道敏珩舟做了孤注一掷的做法,对芸芸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举措。康王夺位不正,太子下落不明,敏氏世族内忧外患,承受的压力也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芸芸不是不知,也不是不懂。
所以当她回想起阳邑说的话时,心底又越发的焦了。
“无论如何,敏家主做的打算一定不会伤害到小姐的。”
“敏家主和主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小姐安心,敏家主让我等带话,要耐心蛰伏,等他来接您。”
芸芸挺直了背脊,风雨欲来的天空,抬眼沉着声说,“人心难算,变化易换,你带话给他吧,若真到绝境之时,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芸芸仔细想,既然敏珩舟已经做了对她的安排,那她就不能扯他后腿,现在要应付的是周悟和任从安老家的人,这些人都没见过长大后的任从安,只要敏珩舟那没事,她这边就会没事。
她也应该做出大人的态度了,再也不是躲在太子哥哥和敏珩舟身后的小丫头了。
暮色爬上周悟的眼眸。
那道丽影也入他眼帘。
亲兵低头垂语。
周悟眸光似利锥,盯了一眼亲兵,“让人去南州查实一下以及向任国公府确认一番。”周悟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个叫“任从安”的女人是会对他说谎的。
这个世上的人,有千面孔,万人心肠,通常越漂亮的女人也就越会骗人,任从安看他的眼神虽柔媚且清润,但实则暗藏锋利。
周悟是相信自己的自觉的。
芸芸忍不住看看惨蓝色的天际,乌云滚动,怕再过些时候,大地将迎来一场洗礼吧。
太子哥哥。
心里怅然,芸芸放下了帐帘,隔绝了外面的风雨欲侵。
帐中还有一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芸芸无端地心又紧了,好在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芸芸尽量忽视心中的异样,告诉自己没事的。
也在祈祷希望奇葩齐室还有一个正常人。
帐营中寂静无声,芸芸控制不住自己想到了些不好的画面,画面自心底一作,她就由心而起抗拒地驱赶着这些不好的画面。
猛地记着出巡前,太子哥哥和敏珩舟嘱托,芸芸将藏在脖领儿的玉啸拿出来,眼睛里渗出了点泪意。
太子哥哥说过,只要一吹这个再远的距离他都能听到。芸芸将玉啸放到了嘴边,到底没敢吹下去。
周悟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女人,没说话,随她去了。
雨夜侵袭。
林间野路也变得不好走了。
两路人马搜寻范围扩大。
山林中,雨水淅淅沥沥淋到蓑衣笠帽上,那高大的身形转过身来,身后站了一片同他这幅打扮的人。
倾盆大雨,树声哗哗,草木不堪浇淋伏低起伏。
荫影摇摇,暗魅丛生,刀光剑影伴着雨落打斗,又是一场激战。
雨水融着血水淌淌而流,锋锐尖利的剑尖滴流着血渍,蓑衣笠帽打扮的敏珩舟居高临下没有感情的解决最后一个人。
笠帽隔绝了一定程度的浇淋,敏珩舟回头看了一眼场上的暗卫,声音清越,响若金石,“如再遇此路人,诛。”
言罢,敏珩舟拖着蓑衣笠帽又沉沉地隐入深林中去。
这场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没日没夜的下,那水似下不完似的,阴沉沉地如下到人心中,如陷在墨里的绝望。
这个局势对搜寻太子越来越不利。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又身受重伤,太子的下落始终不明。敏珩舟清隽浮光的浅眸里夹杂几分孤注一掷的锋锐疯狂,擅攻人心的他这一刻或许有闪过诸多无力。
夜雨飘摇,刹刹雨声犹如恶鬼嚎啕。
雨声闷声撞击在地的声音掩盖下赤足行走的轻微的声音。
她反手持刀,刀尖指向榻上熟睡的肃王。
足履至平毯细微的声音,刀气锋芒犹似亮到人心中,决烈的冰寒,芸芸这会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趁他睡取他命。
墨黑如宝石的目光散发着惊人的暗光。
疯狂、偏执。
杀了他,敏珩舟少个大敌。
雷声闷声轰起。
芸芸用力一刺,天旋地转,被人夺过短刀,感觉头撞入柔软的垫被上,她目光直盯盯着俯在她上身撑着的男人。
他根本没有熟睡!
锋利的刀尖对着她的额心。
巨大的危机感和滚烫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
上空鹰一样犀利直视着她。
“任姑娘。”
“本将似乎说过,若想在这寻得半处安宁你须得听话?”
芸芸的目光锋锐且尖锐,眉峰下压,面上已做出凛凛之色。
此刻她也不想多做解释。
她反手去夺那把短刀。
手被人死死地反制着。
看着那迫近的面孔,她瞪着他,死死不肯在说话。
周悟用一种极度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芸芸别过脸。
周悟慢条斯理地丢开短刀,短刀被扔到地毯上上随意的角落。
芸芸睁大了眼睛。
看着上方的男人,使劲去推开身上的男人。
对方强悍地像一座山。
她喝斥道:“你敢对我无礼!”
对方眼睛眯起来,游移的掌腹在粗布麻衣下移动。
“是你送上门的。”
“任姑娘,本将已经警告过你了,要乖些听话些。”
“我呸!”芸芸呸了一脸周悟。
周悟面无表情。
芸芸气急了。
她胡乱用力地咬住他的肩膀。
周悟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破裂,眸底渐起了一层暴戾。
芸芸来不及等他反应,便又说道,“你们齐国的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话一落,面上便迎来一掌。
芸芸吃痛的眼花缭乱,两眼泪汪汪。
待她视线清明时,那齐国周悟已坐了起来,在榻沿上,沉着脸看她。
她来不及多想,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打盹的老虎,还是虎,刺杀不成,假身份又似坐不住脚,芸芸只觉得此刻应还得寻机在杀了此人才好。
“是何人指使你的。”他盘问着。
芸芸倔着脸,固执地看着他,脸上只有莫名的倔强。
“想杀你就杀你,还用谁指使才能杀你吗?”
周悟慢慢地抬起眼,“本将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你恨我。”
芸芸喉咙里顿住,她也不甘示弱迎上他的目光,“将军做的这些事,难道不是人人得而诛之?”
少女披散着发,双目似绽出异样的目光。
那柔弱之姿,又透着些坚韧的姿态。
“可笑。”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呢?”
“也不妨让我说说,你是何种身份了吧?”他戏谑道,眼底起了层嘲弄。
“我既刺杀将军,将军要杀我么?”她同样是嘲讽的看着他。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我真的是看不懂你,你全身上下都很矛盾,一时贪生一时寻死。”
“若真有这般大义凛然,刀就在那,你自己抹脖子吧。”
“也别说我齐国人不是好东西,根在那莫要忘了,别以为被那方水土滋养过,就是那方人,作闵国人你还不够格,任姑娘,你可以多读读你爹作的诗赋,学些做人的道理。”
“将军不杀我,是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吗?”
“非也。”周悟慢慢地说道:“不可以是本将有慈悲之心么?”
“慈悲之心?”芸芸冷哼了一声,“将军说这话的时候可有看过因你军队过境所遭灾的百姓,将军的仁慈为何只独独对我,而不是他人,同我受灾一样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这是任姑娘要对我痛下杀心的理由?”
芸芸语窒。
周悟慢笑了起来。
“天亮之前,若想通就留在本将的帐营,若是想不通,就别怪本将无情。”
“明白了吗。”
他说的暧昧,“任姑娘,男人对女人有仁慈之心对你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刀在那,你若想寻个清静本将也不拦你了。”
“只是你若在自个送上门,本将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明白吗。”
此话落,帐室内一片寂静。
“还赖在本将的床作甚?暖床?”
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芸芸木着张脸从床上爬下来。
“记住。”
“本将这里不喜张狂乖觉之人。”
芸芸胸腔仿佛积起了一层气,她用力呼吸,似要将那口郁气吐出来。
但对上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时,又似能窥见其暗芒下的锋利。
情绪反复的芸芸也似想通了些什么,沉着脸又跑到角落去了。
第三日。
任从安的生平来源底细很快呈到了周悟跟前。
案前摆了诸多要件,周悟浅看了一眼,听着亲兵的禀告,垂目慢慢地捡起案上的要件,轻描淡写道,“没有问题?”
“任国公府那边呢?”
“月前任岳便修书一封告之任公了,任国公府那边也派了人来接任从安。”
周悟点点头,指骨轻敲了桌面几下。
“下去吧。”
周悟出声,漆黑的眸光落到案上的要件,轻取了其中一封出来要看。
垂首低眉,举手投足美姿仪,语落间好似带着股芳香,凝脂点漆,含蓄敛美。
周悟深沉的眸光似有异光在浮动,异状的心思按忍下。
周悟深吸一口气,起身掀起帐帘。
闵国天雨过天晴,雨水止住了,地还是泞着的。
甫一掀帘,他的眸光定定落在帐营里亭亭玉立的人。
柔和、静软,似是心刹那间就静了。
只是明明看似那般无害的脸,为何又暗藏杀机呢?
周悟的视线随着她的视线落到那处劫掠来的闵国民上。见她那双眸子似沉似暗又似空,好似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直到她感觉有人注视她时,她轻抬眼,才发觉周悟正看着她。
芸芸迅速低下头,迈步进去。
那道身影进去后,周悟才收回那浅淡的眼神。
嘁,一个歪了边的嫩瓜秧子。
古怪的姑娘。
像有秘密一样的女子。
她真的是南州水土能滋养出来的人吗?
周悟是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敏锐的直觉常常给他规避了许多灾祸,可头一次他有些拿不准此时的异状。
芸芸悄悄退出去。
一出帐营,那扑面而来的飓风袭面而来。
芸芸便见阳邑几人被驱使着搬重物,心里头堵了一口气。
乌压压的天如同幕布一样压下来。
风刮着,芸芸的腿就迈不动了。
有个凶脸的将军一见芸芸出来,脸上就出鄙视之意。
也有些暧昧的目光放到她身上,这对芸芸来说是一种很难受的体验。
无人之时,阳邑会关心她,风邑的目光就会落在芸芸的身上,并告之说:“小姐,切忽做些有损公主之尊的事。”
各中意思,芸芸也不难听懂。
“敏氏殚精竭虑为您筹谋,还望您不要做些对不起敏氏的事。”
齐营里全军上下都知道肃王收用了一个奴隶。风邑此话如同烫火一般一下钻进芸芸的心中,乱世之下,谁不痛苦?
这里的一切是否又传回到敏珩舟耳中,他是否已知道一切,芸芸害怕敏珩舟的想法,也害怕他会怎么想她。
此情此景,芸芸心事重重。
然而不久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候在军帐前。
直待肃王将芸芸领到来人前。
芸芸才似有所知,来者何人。
任青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是现任任国公的第二子,一身仙风道骨轻便打扮的衣裳,手长脚长,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模样看上去到是极为俊俏的。
他偏了偏头,望向肃王周悟身旁的女孩,目光没有鄙夷,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安安到我这里来,你还记得我吧,我是英哥呀。”
芸芸看了一眼周悟的脸色,抬起的脚又缩了回去。
任青英看在眼里,正了色对着周悟说道:“府上三叔的姑娘叨扰王爷了,安安这些时日叨扰到王爷了,还望王爷海涵。”
“这不,国公府一听到安安的消息,就特地派来青英来此,接府上姑娘回府了。”
“若不是得王爷相救,我等只怕见不回姑娘,王爷大恩,国公府必不敢相忘。”
周悟偏眸落到了一旁文雅沉静的任从安(这里开始称女主为任从安)身上。
在对方略发幽沉的目光下,任从安抬起眼。
任青英向前走了一步又咧着嘴说道,“待肃王殿下归朝,我任府自备上谢礼,必好好答谢一番殿下对安安的救命之恩。”
语声落,任青英随即偏眸看了眼任从安,殷殷道,“安安,还不快谢过肃王殿下。”
任从安任青英的目光示意下,总算迈动步子,周悟的目光下,生硬道:“任从安谢过将军。”
周悟象征性地点点头。
任青英收回目光,笑着朝周悟说:“安安这姑娘打小就害羞呢。”
说着,又说道:“安安你到马车上等我吧,我还有些事要与肃王爷说。”
任青英拍了拍任从安,任从安心领神会,麻溜上了马车。轿帘落下之前她轻抬头浅看了眼任青英这个方向,周悟的眸光漆黑深沉,似不见底似的,任从安撞进这双眼眸里。略微慌张地撒下轿帘,才略微感觉到身上那股烤人的目光消散了些。
隔着轿帘,任从安还是听到任青英与周悟的交谈声,任青英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耳中时,她避不可免地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人家才养出这般热情外向的少年啊…
任国公府…
齐国开国元勋府邸,累世之家,齐国贵族中的贵族。敏珩舟可谓是精挑细选,刁钻细选,只是他有没有想过她不要他这么替她着想?
待交谈得差不多,任青英利落地收好垫脚的小杌子,朝任从安说道,“安安我们要走了哦。”
隔着轿帘,任从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走勒…”挥起鞭子,又是一声喝:“坐稳了啊。”
马车缓缓地驱使着,周悟的目光黑漆漆的就像一潭不见底的寒水。
任从安…
暮色卷裹着残空。
最终还是离开了土生土长的故土,踏往那不知前景的国度,渐行渐远的山峦起伏,任从安最后掀开了轿帘,最后看一眼闵国的故土。盈盈泪光灌涌而出,周悟似有察觉,回头看了一眼。
“嗒”任从安放下窗帘,缩回头吸了鼻子,心有余悸。
那双眼透露的信息太多了。
朦胧的眼睛有着些许的水意,任从安默默地想到,对敏珩舟的话持保留怀疑态度,一窝歹笋里还真能生出一棵好笋?
不是她自恋,那周悟看她的眼神简直要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越这样想,她便不由地抖落几个寒颤,将自己抱紧,无论如何,现在事已成定局,她不能再回退了!她只能是任从安。
马车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天就黑了,任青英找了最近的驿站,然后下车,任从安也跟着下车了。
阳邑几人簇拥着任从安,任青英的新鲜劲刚过,赶了半个小时的车,正累着呢。
领着任从安去打了牙尖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半夜躺在床榻上,任从安又从脖领儿掏出那挂在脖子的玉啸。眼睛红红的入睡了。
第二日,任青英拉开房门时,就撞见了同样拉开房门的任从安。一幅吃惊的面孔,任从安一晚上经历了什么?脸色惨白恍惚,眼睛红肿,一幅人比黄花瘦的憔悴模样。
差点没认出来。任青英同情地看着她,失父之痛一时之间也不是那么难消下去的,她这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
任青英嗓音和气,“一切都会过去的,安安收拾一下下来吃个早饭,一会我们就出发了。”
他的嗓音温柔和气,话语声落间一度让任从安恍惚到以为是太子哥哥跟她说话,太子哥哥不会凶她,跟她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任从安一下间又似哽到了,声音低沉沙哑,不难听出有哭音:“我知道了,一会我便下去。”
任从安怕露破绽,后来吃早饭的时候也不敢多说话。
任青英越发觉得任从安此刻定觉得自己身如浮萍,徒然就要进入一个陌生环境,任谁都会惴惴不安。
新鲜劲刚过的任青英本想回到自己的马车中,见任从安这幅模样,又起劲了。
赶车的任青英叨叨絮絮地说起任国公府的情况。
任从安也从任青英嘴中知道了些任国公府的情况。
任国公府,任公名下有二子一女,大子任青瑜任丞相一职替皇帝总理百政,二子任青英,也就是来接任从安的小儿子任青英志不在官场,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任从安看了任青英的打扮,心里不由地说道:你就很闲云野鹤,穿得跟个道士似的。
还有一女名唤任青愿,任青英在提及姐姐时,眉眼都是骄傲的,任青愿在齐国素有贤名和美名,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在上京城,据说她只要出街便能引到万人空巷的程度。
他这般描述,任从安的神思也微微恍惚了,那到底是一个多美的存在啊。
任青英笑着说:“要是路程赶得上,安安你还能喝上一杯姐姐的喜酒呢。”
任从安呆呆地看着任青英,“怎么嫁得那么急…”
在任青英的口中,这位任青愿姐姐简直就是完人,没有人能配得上她,言语间多有些可惜的意思。
任从安话一落,任青英的眼眸就闪了闪,略有躁郁地挥动鞭子,语声莫名郑重起来,“安安,姐姐还好能嫁得喜爱之人,待到了上京,你轻易不可出门,便是出门也需带上帷帽,齐国民风不比闵国,你既到了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人了。”
这语声,含着的信息量倒是极大呢,任从安不由地对齐国之行产生了一层阴雾。
任从安眨了眨眼睛,紧紧地握着脖领处的玉啸。
太子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的是不是。
转眼间,便过了些时日,车队也行驶到了齐国的上京,任青英说得没错,路程赶得上,还能赶上任青愿的婚礼。
路上时,任青英虽不提任从安在齐营之事,但也旁敲侧击问她肃王有无对她做过界之事。任从安一口否认说没有。
任青英见她面上决然,也没在问下去。
任从安的心情变得恹恹的。
她到任国公府时,府中已是开始挂彩绸布红毯,离婚礼还有三天不到。
任青英领着任从安直入待客大厅,场上在忙活的下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两道在行走的身影,争相窃语告走“三老爷的女儿回来了…”“三老爷的女儿回来了…”“这会到了前厅了…”
任从安揭下帷幕,一张色若春晓灿若明媚的脸庞显现于人前。
“伯父…”
“伯母…”
两声问好声。
国公府国公任贺看着长得亭亭玉立的任从安,久久说不上话来,“好孩子,难为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了,活着就好,你父亲信上都跟我说了,以后你就是国公府的小姐了。”
任岳是任贺的三弟,任岳从小就放荡不羁,以前任贺父亲母亲都有过戏言:老大当官就是为了支持老三到处瞎跑的事业的。
任贺最初收到三弟的来信时,还大为震撼。三弟任岳性逍遥,不受拘束,与南州一女子相恋后,就毅然而然地离家了。
收到三弟来信托孤,道自己大限将至,恐幼女无人照应。任贺想了想闵国现在水深火热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将人接回来再说,那曾想,这侄女一上路真是一波三折竟还遇上了肃王的军队。
不过人都平平安安的,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想到这,任贺不免松口气的同时,又红眼圈,“只是可惜连你父亲的最后一面我这个当兄长的都没见上。”
只可惜任从安不是真正的任从安,初到国公府,她下意识地搅住了手指。
任贺一见她这幅模样,也没计较,只以为人长途跋涉来累了,遂就让妻子柳氏领着人下去了。
柳氏走在前头。
任从安跟在柳氏的身后,眼睛微微抬起,看着柱廊、廊檐挂着的红绸,满目的红色,国公府上下也不难看出喜意连连,任从安的眼睛迷了迷。
今后便要在这生活了吗?
柳氏带着任从安穿过回绕盘曲的走廊,在布置、在打扫、在挂红绸的下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那道丽影。
人走过后。
叽叽喳喳的热闹声又开始了“长得真好看呀…”“听说是从南州来的…”“不愧是三老爷的女儿…”“叫什么…”“好像是叫安安…安安小姐…”“我听二公子这么叫的…”“安安小姐回来得可真太吉时了正好赶上大小姐的婚礼…嘻嘻…”
任从安垂着头,一举一动都过份安静。
柳氏的目光从她身上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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