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大风刮人,山间上里都是飘着似暴躁而又温柔含蓄的轻风。
他在她跟前停住,眸光一偏,目光落到她拐住了的左脚上,朝她笑着伸出手。
她帷帽下的一张素白的脸儿没有血色。
他斜扬了眉梢,俯下身低看了她,颇有种玩世不恭的感觉:“此地山腰间,小道不常有人走动,任姑娘你可千万想好了再说。”
她瞪了他一眼,无助地下意识朝山下看去,阳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他的声音似是在她耳边呢喃,似是很近,又似是很远,细细碎碎的,靠近她时,眼前又似被浓重的血色浸染。她白着脸,脑海中避不可免想到了,齐军在闵国土地上肆意而为的状况。
不!不!不不不!她听到了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声抗拒反驳:不要靠近她!快滚!不要出现在她身边!
心中始终有个声音提醒她要记住…等到有一天她…一定会赶跑齐军和杀了反王…那个时候她是这么暗下决心的。
人影在她血色漫天的眼眸里起初形成了一线光,而后光影陆离,那道人影又强势地去除掉那血色的光,这时她的眼中微微清明,诸多的情绪讷下住。
她楚楚可怜:“将军。”
斜影横疏,微光四射,柔和宛转。
他五官棱角分明,肃穆威重的气质巨重,可他的行为却与他外表不符。帷帽下的那张丽容美若春晓之色灿若朝瑰之魄,示怯之声一出,他慢抬眸视线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她面上我见犹怜之态,手上的动作慢动作地抚上那侧被她打过的脸颊,玩味地看向她。。
喁喁细语,玩味声不难听出。
他怎敢,罢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忍!她无声地看着他,用眼神控诉他。她忍住了要和他鱼死网破的冲动,她睁着大眼睛。
他慢慢掀了眼皮看她,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根银簪,簪在她发间上,“这是你刚刚掉下的。”
突然靠近地气息,使得任从安不由地紧张起来。
她看着山下的位置平复着呼吸,心里开始想云舟山庄好端端的做甚与白龙寺为邻,白龙寺寺规奇葩,接待的人也还挑挑拣拣的。
这般想着,她此刻在面对周悟时,更是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可能有敌视,也有恨不得除之后快,但更多的她现在不能做出有违她现在身份的事,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她现在是任从安,她只能是任从安,“任从安”对肃王没有这种复杂的心情,而闵国的十四公主会。
一瞬间,她有种说不出的无力,对眼前这个人有恐惧有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又有一种对自己自身无能的厌弃感。
她指掌撑着地面,费力地要起身。
他将横抱起来。
她急了:“你休得无礼!”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她一下慌住了,“肃王殿下,你怎能学那无耻之徒,你可是堂堂一届亲王啊。”
他眉色稳重:“脾气真大。”
“可别乱发脾气,本王手没个轻重,万一把人扔了怎么办。”他横抱着她,她整个重心都挂在她身上。
他眉眼压低,“任姑娘,听话些。”
边说边着,他抱着人,稳若泰山地下山。
任从安的眼眸惊疑地看着他,见他坦坦然然,自己的那些想法又似有些肮脏。
她将脸一撇,脸上却没什么情绪。
她可算知道了,为何她从云舟山庄出来后在白龙寺后山附近会感觉到凉飕飕的。
还有他莫名其妙要替她簪子的举动。
“将军,真是救死扶伤第一人,小女都要佩服了。”
他脸上有几分笑意,也有几分寒意。
“你别激我。”
“任姑娘,你来白龙寺又所为何事呢?”
他偏头朝着她看,努力盯着她那张帷帽下的丽容,那柔弱之姿他已感受到。
“像将军您所说的一样,有想保佑的人呀。”
轻柔嗓音,甜蜜入心,男人抱着女人,山间大风阵阵,她的衣裙漾漾,吹得十分好看、柔美和他的衣物缠到了一块。
恍惚间他又闻到了那阵清香。
他想的是心中奇怪的异动,而她这会本能地竖起寒毛,这一瞬间,她心中又起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了。她目光落到道上边的悬空之处,他若真觉察个一二,她就抱着他一块摔下去吧。
她起了这个念头,也想当个恶鬼。
可是,她心底还有一片柔软,她想活着回去见至亲至爱。
怀中的帷帽少女,面若桃花眼若含情,体有清香仪有万千。
周悟见她在反应着他这句话,莫名的心中叹了口气,想到初次见她时的直觉:这也许真的是一个会对他说谎的女人呢。想至此,他在面对着怀中的少女时脸上也多几分沉郁和幽邃。
他低着眸看她,这会见她脸也变得温润了,眼儿又蒙上了一圈真挚而凝重的柔柔之光。
“将军要带我去那呢?”
“找大夫。”
“不过是一一脚伤,何置于此?”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不赞同的声音落下来。
“将军在关心我吗?”她抬头看他。
周悟毫不犹豫地说:“是。”
她扯动着嘴唇,嚅了嚅嘴,没说话。她对上他,每刻都在提醒着她,她的世界是满天硝烟的红色,她能平和的说话已是不易了。
此刻在他怀里的任从安变得十分安静。
“将军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母妃吗?”
这话,倒引得周悟看了一眼任从安,“你这话怎么来。”
任从安双目紧紧地盯着周悟,忽尔扯动了唇角,“难道不是吗?”随着这话落下,她鲜血里流淌的怒意和敌意顷刻间解封,她对他,相看两厌。
她咬着牙,音坚决又果敢。
“将军,你我不过寥寥几面,交情言浅,勿要做出这些惹人误会的举动。”她尖锐又冷淡,就像竖起一阵防备。
“所以呢?任姑娘你又欠我一次。”
“男人对女人有仁慈之心不好吗?”
此话落,任从安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周悟忽觉得胸中有股气不顺,眉骨充斥着寒意和深冷。幽黑的眸光里密不见风,唇边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渐下,他横抱着少女下出。
良久后,任从安又说道:“无论如何,将军之意怕是用错地方。”
他端正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丝裂缝,他鼻间溢出了笑。
八方来风的山道上,他突然听到了自己内心中唾弃自己的声音:周家人都是贱骨头,沉在女人乡,毙在女人乡。
明显能感知到身上的异状的他,还是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一种无形的阴影在他心尖漫开,藏在心底的偏见和厌恶又有撕扯开来的痕迹。
“任姑娘,本将不信来世,只信今生。”
这话可算是打开了任从安的记忆,想装做对这话的深意不懂,她顿时变得哑巴了。
下山时,任从安被周悟放到了他的马车上。
“将军,我有自己的马车。”
周悟冷笑了几分:“所以呢。”
“男女有别。”
“别说话,你的下人本将早己打发走了。”
“安安?”任青瑜站在马车前有点不确认,安安和肃王爷怎么在一块?
任从安咬着牙,“将军大恩,小女是没齿难忘的,还请将军不要做一些让小女难堪的事。”
周悟噙笑了几分。
“你如此划清界限,是不是让本王替你回忆回忆你在齐营的生活?”
任从安白着脸。
周悟又继续说道:“还说好衔草相还,有恩必报。”顿了下,他的尾音拉得长了:“也别来那套,说心里眼里都敬着本王的话,记住,本王不信来世也不信你满嘴虚话,若真想,就拿出点实际出来,本王可不想你还未实现对本王的报恩,就死了…”
任从安:“…”
“将军是挟恩图报吗?”
周悟抬眼看她:“是。”
任从安不知如何发笑:“将军真是坦诚如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份坦荡的心肠真是让我汗颜。”
语罢,任从安便不说话了。
周悟见她识相,幽邃的眸光露过满意的精光,人也钻进了马车里。
马车缓缓地行走着。
任青瑜眼看那辆肃王上车后走远的马车,压下满腹疑惑,让人远远地跟着肃王的马车,看他们要干什么。
任从安别过脸不说话。
视线始终不再正眼看周悟。
走了一半的路时,在马车里头,任从安终于忍不住问:“将军不知,若是有人看到我与你走在一块,对我有影响吗?”
周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本王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任从安这会终是撑不住了,她是公主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这么受制于人和忍受一个不喜欢的人靠近,这要搁以前,她厌恶的人是绝对走不到她跟头来的。
她很难不去联想到任青愿。
任青愿如今声讯未闻,以齐室皇室的前科累累,任青愿落到齐皇手里能有安好?不说任青愿这个国公之女丞相之妹,她也只不过是寄居国公的侄小姐,且还是个假的,她十分害怕自己身上的秘密被人剥开,死在异国,尤其是肃王的主动靠近,让她本人笼罩在一层不安身上。
她的外表柔中带刚,温顺得几乎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肃王的心肠也硬不下去,语声软了下来:“本王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带你去看大夫而已。”
任从安含着泪看他,恭敬地过份。
“将军真是这般想的吗?”
她唯唯诺诺的举态,一度让周悟有种自己欺负了她的感觉,虽然确实有点不厚道的感觉,但周悟当然不会承认心里的异状。
“若本王的回答能使你安心,那便是这样的。”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要待在本王身边吗?本王给你这个机会。”
任从安欲哭无泪,此一时彼一时,他怎么竟说这种话。“将军,我对你绝无非份之想,还请你不要为难我。”
周悟只用一道饱含深意的眼神看她,“任姑娘,你为何旁人不一样呢?”
任从安抬起眼,不太明白他说的话。
周悟又继续说道,“比如,别人会喊我肃王爷,或者肃亲王,唯有你会一直喊着我将军,并似对我有些…偏见?”周悟只能想起“偏见”这个词。
是啊,就是偏见。
她讨厌他。
周悟相信自己的直觉。
任从安说道:“因为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就是将军。”
见到你的第一眼,你是侵入闵国的将军,你的大军跨过闵国的土地,劫掠那片土地上的臣民,你的存在就是腥风血雨。
这个说词显然没能说服周悟,他再次用深意的目光看着她,但他也喜欢别人称他作将军更胜过肃王爷,任从安无意中也正中下怀。
到了地方。
周悟搭过手过来。
任从安看着他,目光对上他的双眸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了上去。
周悟将人横抱下马。
肃王别庄闲置已久,别庄上的人甚少会见到主人的到来,甫一肃王一来,还携带着一位姑娘,可着实惊到了别庄管事。
边迎上去边听到肃王爷说:“去将悔无花请来。”
等级森严的别庄里,规矩严格。
没有人会好奇主人抱的姑娘是那家的。
管事闻讯,便让人下去将别庄上居住的神医悔无花请来。
“将军。”
周悟将任从安放下来后,任从安喊了一声。
周悟目光看向她。
“一会治好脚,你送我回去吗?”
周悟心里有点失望,但没表现出来:“不然呢?我若是不送姑娘回去,只怕姑娘以后要对我退避三舍罢。”
任从安习惯性咬唇。
“国公府待的不好吗?怎么低头丧气的,不似我第一次见你。”他似是随意问起。
任从安摇摇头,眼睛看着脚尖。
“将军有过想保佑的人吗?”
周悟看着她,毫不犹豫说道:“有。”
任从安笑了笑:“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坦诚。”
周悟也没多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对你好像也不需要多伪装。”
此话落,任从安又闭嘴了。
周悟深深地看着她:“任姑娘,本王对你确实是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本王想过了,本王身边也不怕多一个人。”
“你可愿嫁与本王为妃?”
这回,任从安抬起眼看周悟了。
有点不可置信,也有点兵荒马乱。
好在正待她不知所措时,悔无花来了,任从安才得以从窒息的一幕中解救出来。
悔无花看了一眼任从安的脚,又看了一眼周悟,那一眼中有些幽怨,似是在说这么简单的就请我来?
然而周悟可没看到他的幽怨。
他的目光中只有一个女人,任从安。
任从安不在敢对视上周悟,她全程紧闭嘴巴,即使只有悔无花叨叨絮絮的声音,说到她,她就点点头。
直待后来周悟让人送她回去时,她撞上了任青瑜。
“大哥。”她礼貌地应道。
任青瑜看着任从安身上的装扮:“怎么弄成这样子回来。”
任青瑜越看着她,她就越感觉到身上那种考究的目光很重。
她心底叹了一口气,顷刻间脑中已想出了应对方法。情绪低落,眼儿真挚且凝重:“伯母病重,我来齐国日久,一直受伯父伯母的庇佑和爱戴,每每因无以相报而惶恐,听说白龙寺很灵,便…偷跑出来替伯母祈福了…”
说着她很懊恼的看着任青瑜,“大哥,你能不能别跟伯父伯母说…”
任青瑜眸光一直落到她素白的面上,见她那张真挚又纯粹的素白面容,以及从她步入他眼中时的些许腿脚不便,他未说重话。
只是意味深长道:“下次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单独出来了。”
安安说谎了。
他暗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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