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夜时分,柏油马路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林幼宁已经很久没有开过车了,有点紧张,所以一路精神高度集中,连话都不敢跟钟意说几句。
好在这里路宽,人少,比国内要好开很多。
不到半个小时,她安安稳稳地把那辆suv开进了那座花园别墅的大门。
将引擎熄了火,她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看得驾驶座上的钟意低低笑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他眨了眨眼睛,“就是觉得看你开车很有意思。”
林幼宁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大一拿的驾照,已经好久没开过了。”
“没有说你开得不好。”
钟意凑过来帮她解安全带,指尖无意识擦过她的手背,触感冰凉,“只是姐姐开车的时候好认真,眼睛里都没有我了。”
她有点无奈,“我还不是为了安全地把你送回来。”
“姐姐能不能只看着我。”他用有点任性的语气,意有所指道,“我不喜欢你看别人。”
林幼宁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话里的隐喻,想了想才说:“我没看他,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
今晚遇到秦越实在是她预料之外的事情,因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所以她旧疾复发,迟迟难以平静。
钟意一路都没说什么,可是全看在眼里。
张了张嘴,她想再解释几句,耳边却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不高兴:“我带你去看allie吧。”
allie是那只金毛的名字,据说是因为钟意的姑姑那段时间很喜欢《恋恋笔记本》,所以取了里面女主角的名字。
之前聊天的时候,她说过很喜欢狗,有空的话想来看看allie,可眼下却有些犹豫:“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钟意很干脆地打断了她,下了车,走过来给她开门,“走吧,我家没人。”
这是林幼宁第二次踏入这座别墅的大门。
没有了那些气球彩带的装饰,触目所及之处显得空荡又冷清,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空无一物,完全没有生活气息。
钟意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会害怕呢。
像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钟意上楼拿了一件牛仔外套,给她披上,又拉着她,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了那片之前举办过露天舞会的宽阔草坪。
秋千架旁边搭了一座双层的木质狗窝,她稍微走近几步,借着银白色月光,看到allie趴在自己的小毯子上,睡得正香。
于是转过头,对着钟意比了个“嘘”的手势,又压低了声音说:“她睡着了,我们小声点。”
钟意就笑了笑,跟她一起半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很轻地放在allie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几下。
睡梦中的allie左右晃了晃脑袋,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身体本能地和主人贴近,大概是太困了,没有睁开眼睛。
“好可爱。”
林幼宁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我也想过,以后养一只狗。”
“养狗很麻烦的,”钟意这么说着,又很认真地向她举例,比如早晚都要遛,比如拆家很厉害,然后才慢吞吞地说,“不如养我吧。”
他凑过来了一点,脑袋在她颈窝处很亲昵地蹭了蹭,“我就是姐姐的小狗。”
“又撒娇。”
林幼宁忍不住笑了,原本乌云密布的心慢慢透进一丝晴朗,摸了摸他的脑袋,想逗逗他,“可是我养不起你怎么办。”
“我很好养的。”
皎洁月光倾泻一地,把他的发梢和眼睛都照得亮晶晶的,“什么都不用吃,吃你就够了。”
“……”
她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是说不过钟意。
在他们聊天的间隙,allie终于被吵醒。
她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像黑曜石一样,紧盯着林幼宁看,仿佛在分辨她是谁。
少顷,忽然一下子跳起来,两只爪子摁住她的肩膀,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很讨好地舔她的下巴和脸颊。
“allie,下来。”
钟意看起来不太高兴,很熟练地吹了声短短的口哨。
金毛的智商很高,收到主人的指令,几乎是立刻停下了动作,稍微退后几步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有些委屈地扒拉了一下毯子。
林幼宁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干嘛凶她。”
“我吃醋了。”他用眼神控诉,“她怎么能舔你。”
她哭笑不得,“allie也不行吗?”
“不行,谁都不行。你是我的人,我说了算。”
钟意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低头吻住了她,勾着她的舌尖反复舔舐吮吸,又把她的嘴唇舔得湿漉漉的。
片刻过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逐渐暧昧起来,“我们还没在这里做过呢。”
“你别乱来。”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认真,林幼宁有点怕,被他紧紧禁锢在怀里,挣脱不开,只好示弱,“这里好冷。”
“冷吗?”钟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一会儿就热了。”
他说着,身体又往前送,她毫无征兆地感受到了什么东西的轮廓,一下子红了脸:“钟意,你别发疯。”
“谁让姐姐勾引我。”
他看起来好像比林幼宁还要委屈,咬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
“我没有……”
“你有。”他加重语气,“还不肯承认。”
一墙之隔就是宽阔的路面和邻居的花园,几步之遥还有趴在狗窝里的allie,林幼宁顾不上跟他争执,仅存的羞耻心让她再次要求:“别、别在这里,会被听到的……”
“你小点声叫,听不到的。”
钟意轻声地诱哄,又把她抱起来,踩在鹅卵石小径上,往前走了几步,抵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大概是听到动静,邻居家的狗忽然隔着一道墙开始狂叫,allie于是从狗窝里跑出来,不甘示弱地竖起了尾巴。
林幼宁更加紧张了,总觉得对面有人在听墙角,又羞又恼,开始挣扎。
可惜钟意的怀抱,她没有一次能够挣脱掉,于是万分委屈地红了眼圈,一滴泪悬在眼角,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钟意就在这个瞬间,有些突兀地停下了动作,借着冰凉的月光,直勾勾盯着她泛红的眼尾。
林幼宁愣了愣,因为没想到他会停下。
以往在这种时候,她就算是哭到背过气去,这人也是想怎样就怎样,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我还没怎么样呢,哭什么。”
他微垂着眼睛,漆黑整齐的眼睫毛隐去了那一点不耐,顿了顿,凑过来吻掉了那滴眼泪,像是很无奈似的,“真拿你没办法。”
就在林幼宁晃神的功夫,钟意竟然真的抱着她,一步步回了客厅。
门锁是人脸识别的,隔着几步的距离就自动对他打开。
刚一进去,钟意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压在门框上,一边吻她,一边很有章法地在她身上乱摸。
她身上的敏感点他了如指掌,很知道哪里能让她舒服,没过多久,她又陷入了一阵熟悉的情热,脑袋和身体都昏昏沉沉的,在他手里软成了一滩水。
头顶那盏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线,将整个客厅照得灯火通明,林幼宁忍不住闭了闭眼:“你出门前怎么都不关灯啊。”
钟意咬着她的指尖,不是很在意地回:“我怕黑。”
林幼宁却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有很多次,在她的宿舍里,她要关灯,钟意不许。
可是到了最后,大多数的时候,都还是他妥协。
她忍不住问:“那怎么之前——”
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钟意弯了弯眼睛,很讨好地说:“你抱着我就好了。”
“为什么会怕黑呢。”
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幼宁沉默片刻,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对方立刻迎上来,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口吻半真诚半敷衍,“好多年的老毛病了。”
看出来了他不想说,她换位思考,自己也不愿意坦白关于秦越的事情,于是主动抱住了他,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别怕,我会一直抱着你的,以后……都不用害怕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一瞬僵硬,少顷,钟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犹豫了一下:“其实也不是怕黑。”
她就顺着问:“那是什么?”
钟意却不肯再说了,把她打横抱起来,一步步往沙发的方向走。
【。】
林幼宁被他吻得晕晕乎乎,手指揪着他的衣角,揪着揪着,忽然从他长裤口袋里摸到了一个触感冰凉,体积小巧的不明物体。
她无意识地把那个东西慢慢拿了出来,摊在掌心里,才发现是一支口红。
思绪还很混乱,她一时没想通钟意的身上为什么会带着一支口红,耳边就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这是我姑姑的,不小心弄掉了,我顺手帮她捡起来,忘了还了。”
他的解释很合理,语气也很自然,所以林幼宁没有多想,稍微清醒了一点,把那支口红放到了茶几桌面上,还很仔细地往里推了推:“那得放好才行。”
钟意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神情几分阴郁,停了停才说:“别管了,丢就丢了。”
她失笑:“怎么这么说话,你姑姑不是很疼你吗?”
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片刻才试探着问,“钟意,你爸爸……经常不在家吗?”
认识这么久了,她几乎没有听到钟意提起过自己的父亲,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甚至连他二十岁的生日都没有到场。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是没忍住。
钟意“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很可怜的。”
林幼宁忍不住抱紧了他,动作很轻地抚摸他的后背:“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妈离婚后不久,我妈就再婚回国了,虽然我的抚养权在我爸这,但是从小到大,他也没管过我。这个家里除了姑姑没人疼我,可是后来姑姑也结婚了,现在还多出来一个小女孩,把她分走了一半。”
他的语气其实很平静,没有平时的撒娇粘人,卖乖讨巧。
林幼宁却觉得很难过。
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她曾经想过不止一次,到底是泡在什么蜜罐里长大的小孩,才能长成他这幅笑眼弯弯不知疾苦的样子。
可原来不是这样,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很孤单,他吃了很多苦。
她抑制不住地心口酸涩:“怎么这么可怜。”
“真的很可怜。”
钟意委屈巴巴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凑过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姐姐要多疼疼我。”
“我还不够疼你呀。”
林幼宁亲了亲他的额头,又说,“我最疼你了。”
她发现钟意对“最”这个字是有执念的。
大概就是从很久以前,钟意告诉她,虽然那个小女孩很可爱,但姑姑还是最疼他了的时候开始。
他很需要这个“最”。
所以说喜欢他的那天,她也加上了那句,最喜欢了。
【。】
像是一个在沙漠里徒步很久的人终于见到了水源,钟意慢慢开始失控,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问:“林幼宁,你喜欢我,对吧?”
感知实在过分强烈,她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迷迷糊糊捕捉到了“喜欢”那两个字,于是无意识地开口:“喜欢……”
过了几秒,他像是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又像是很委屈,在她脖子上重重地咬了一口,追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从里到外都湿透了,思绪无论如何都难以集中,勉强仰起头来。
暧昧不明的暖光里,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林幼宁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所蛊惑,微微启唇,如梦初醒般地回答:“最喜欢你了。”
钟意从上面俯视着她,发梢被汗水微微打湿,鼻梁高挺,眼睫微垂,下颌线的轮廓清晰分明,美得很虚幻。
唯独神情,因为背光,模糊看不分明。
像是仍不满意,他低下头来,一口咬住她的耳垂:“姐姐,说——我会一直喜欢钟意,无论发生什么,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顿了顿,大概是看她没反应,又撒着娇催促:“说给我听嘛,好不好?”
受不了这种濒临崩溃的折磨,林幼宁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理智早已被烧得干干净净,没了踪影。
双眼无神地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她张了张嘴,喃喃自语般跟着重复:“我会一直喜欢钟意,无论发生什么,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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