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叫小孩别哭别吵,通常都会说:“你看旁边的小朋友都不哭!你哭,你丢不丢人?”如果是在骂男孩,那这种情况更甚,并且尤其喜欢用旁边的小女孩举例,并且结束时还要再自相矛盾地加上一句“你怎么跟个女孩似的”,最后以“你丢死人了!”总结全文。这种情形,在医院十分常见。林昱曈怎么都没想到,她经历个灵异事件也得遇上这种事。
好在大人们的注意力也完全不会放在被用来举例的孩子身上,仿佛“没有哭”就是他们存在的全部价值。小孩子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同龄人,他们自己更在意哭,和让他们哭的事。
但并不在医院里的林昱曈知道,她周围的人们注意到她了——一对看上去相互认识的三十出头的女性、一个穿格子短裙,可能是大学生的女孩、一个大约四十岁看着下盘很稳健的男人……
最让林昱曈注意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性——刘海有些遮住眉毛,穿着休闲西裤、风衣和短靴,衣着顺眼程度赶得上仗着长得好看有事没事表演孔雀开屏的魏显。
难得,而且他风衣的版型看上去挺贵,林昱曈暗想。那人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是单眼皮,但也并不给人眯着眼或不精神的感觉。大概是觉得他顺眼,在他看向林昱曈的时候,她甚至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我目前还没有露怯,林昱曈思索着,但是到底怎样才能获取信息?她总不能大剌剌地冲上去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说:“你们好!请问这是哪里?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明显不是一个人们尽情相互倾倒善意的环境,林昱曈不想被当作小白鼠。看这些人的表现,这地方确实让人害怕,但是既然他们能在林昱曈跟前站着,就说明不一定会死。
这是一个好消息,林昱曈想,起码说明可以出去,我只要找对方法,然后别中途死掉。
男孩哭累了,从黑色单肩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但或许是哭太久了手抖,这瓶水被他掉在了并不厚实的地毯上,随后朝旁边的走廊滚去。他慌忙去捡,可还没摸着,滚到走廊口的塑料瓶就被一股大力弹回来,在空气中迸溅出火花,把地毯烧出几个黑点。
男孩吓得尖叫,又哭了起来。
啤酒肚男人从腰包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喷得整个房间烟熏火燎。林昱曈憋住骂人的话盯着烟看——那烟浓得可以直舔到天花板,却没有飘进走廊。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林昱曈被烟味熏得大脑空白,干脆放弃思考,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在男人抽这支烟的功夫,房间里又多了六个人。大部分人走进来的时候两腿抖得厉害,眼看着就要爬了;甚至还有个男人是闭着眼睛冲进来的,差点一头撞上桌角。倒数第二个进来的那位却风格迥异——那是一名穿深红色皮衣的女性,大约一米七,披散着一头大波浪长发,涂着偏蓝调的口红,脚下是一双高筒皮靴。
浓眉下是一双凤眼,颇有些上世纪港星的风采。
真好看啊,林昱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意识到现在光注意这些十分不合时宜,她便又琢磨起了正事——依照这位大美女从容的态度,她是故意等到这时候才进来的。那她又是如何挑选时机的呢?
林昱曈正思索着。对方却往四周看了看,随后朝自己走来。
突然,整个房间轰地一震,十六道闸门齐齐落下,斩断了房间和走廊的连接。吊灯上的灯泡跳闸一般“啪”地灭了,房间陷入黑暗。
林昱曈迅速蹲下稳住重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她感受到整个房间像电梯一样缓缓朝上升去。一阵阵哭嚎和尖叫压过轰鸣声,在黑暗的房间里来回穿梭。
见鬼了,林昱曈想,我为什么没戴降噪耳机?
不一会儿,房间停稳了,吊灯再次亮了起来。一群人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四处张望。走廊有十六条,房间里的人数却是十四,可能有两个人没进来。林昱曈慢慢起身,抬头发现那位漂亮姐姐似乎在打量自己,于是大脑短路般给她了一个微笑。
结果漂亮姐姐也笑了笑,在满屋子抽泣声中说:“我叫祝韶,你叫什么?”
林昱曈很久都没有被别人用这种很像哄小朋友的语气问过话了,愣了愣,回答道:“你好,我叫程容。”
这时靠近祝韶的闸门打开了,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门外显现出一间装潢华丽的酒店大堂。祝韶朝林昱曈点了点头,就率先走了出去。
林昱曈刚跟上,就看见一个穿着西式服务生制服的年轻男人向众人走了过来。
“欢迎诸位入住西斯维尔酒店。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我将负责诸位的接待与向导服务。有什么需求,也请诸位向我或者前台提出。为诸位提供最贴心的优质服务,是整个西斯维尔的目标,希望我们能为您提供一个愉快的假期。接下来我将为各位办理入住手续,请诸位客人先在休息区稍等片刻。”服务生面带微笑地背诵着,又像发条走完了似的顿了顿,随后接着道:“请各位客人在入住期间保持友善,不要与其他客人发生冲突。感谢您的合作。”随后他一欠身,往前台方向去了。
这哪跟哪啊?还有住酒店之前先提醒不让吵架的?
林昱曈走到等候区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酒店大堂和之前的走廊装修风格相似,但不同于走廊的破败,大堂里的各类家具都是簇新的,显得十分豪华舒适。林昱曈那张沙发边上有个壁炉,里面烧着干木条,把整个休息区烤得暖烘烘的。
看着像是在国外,林昱曈想,装修风格像是欧洲或者北美。
两分钟后,服务生手里拿着一叠房卡回到众人面前立正站好,并用智能翻译软件般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诸位,因为目前是旺季,酒店的标间和单人间已经订满了。我为诸位安排了七间大床房,诸位可以自行分配。”
十四个人,基本相互不认识,七间大床房,最贴心的优质服务,哈哈。
那服务生浑然未觉,继续喜迎新春般地问:“诸位对这个安排满意吗?”
“满意。”出乎林昱曈的意料,啤酒肚男率先出声。他不应该是个事儿逼吗?林昱曈隐隐觉得不太妙。
果然,他随即冲林昱曈一点头,对服务生说:“那个,我叫王强,给我登记和这个丫头一间房。”
不是在经历灵异事件吗?为什么还有法制项目?
而且这时候报上名来是想干什么?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还没等林昱曈开口拒绝,祝韶就先一把揽过林昱曈的肩膀,以一种怎么听怎么欠揍的撒娇口吻说:“才不要呢,我们容容早就答应和我住了。”
林昱曈脸上有些麻,但也立刻效仿:“是这样的呢。不好意思啊叔叔,不能言而无信嘛。”随即露出了一个谁看谁假不假不要钱的微笑。
王强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腰上一轻,扭头便看见魏显捏着他的腰包,显然是趁他不注意时把卡扣给摁开了。
“叔叔您是不是该换个包了?”魏显用两个手指勾着腰包带子在王强面前晃了晃,“卡扣有点松了,再这样下去会掉的,撞坏东西就不好了。”
趁这个空档,祝韶已经找服务生拿了房卡,直接抽出一张递给了林昱曈。林昱曈把卡片收好,扭头接上魏显的话:“嗯,那样确实不方便。”
“小兔崽子!”王强冲着魏显脱口而出,却突然瞥见服务生以一种恐怖至极的眼神看着他,像是藏匿在木偶中的怨魂露出了形迹。王强想起之前“不要发生冲突”的提示,吓得不敢说话了。
那个穿风衣的顺眼男人走到魏显身边,十分随意地问:“一起?”
魏显把腰包往王强手上一扔,一点头:“行。”
王强不吵不闹,剩下人分起房间的速度就快多了。只可怜那个很能哭的男孩,因为没人敢在身边带一个人形洪涝,他就只得跟王强一起住。不知道这家酒店的沙发尺寸合不合适。
在把众人送上电梯前,服务生又播报道:“现在是十七点三十分,请诸位先回房间稍作休息,晚餐在十八点整开始供应,餐厅位于二楼,出电梯右转。”末了,又换成仿佛生了锈的声线重复道:“请各位客人在入住期间保持友善,不要与其他客人发生冲突。多谢配合。”
十四个人一起沉默着,直到电梯来了才分批去往各自的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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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昱曈和祝韶的房间是409号,乘电梯上四楼,出去左转右手边第五间就是。林昱曈一边走,一边留意清洁室的位置和安全通道灯牌的指向。到了房间门口,林昱曈回过头问祝韶:“敲门吗?”
“敲吧。”祝韶抱着手站在林昱曈身侧。
林昱曈在门上敲了三下,没有声音,就拿卡在门把手上一刷,拧动把手将门平缓地推开。房间内部就是一般五星级酒店的布局——门口有条小走廊,走廊右侧是衣柜,左侧是卫浴,再往里就是宽敞的房间。大床两侧各配一个床头柜,窗边是一对单人沙发和小圆桌,边上是一张写字台和一把皮质靠背椅。装修风格和大堂相似,房间内没有异味。林昱曈按下开关,灯亮了起来。
没有异常。
林昱曈走进房间。
既然这几天和祝韶一起住,那她对目前情况十分不了解的事实就必定会暴露,还不如直接和祝韶坦白。为了换取合作,林昱曈不能缩在后面。而且根据刚才的反应,林昱曈推测祝韶对这个地方的了解深于其他人。
两人先是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发现外面如起了大雾一般,白茫茫一片。林昱曈去摇了摇窗户把手——锁死了。
“看来这次的活动范围就是酒店内部了。”祝韶脱下皮衣挂在门口,指了指床:“你睡哪一边?”
“右边吧。”床的两侧都不靠墙,实在没什么分别。
祝韶随口答应完,就进浴室看洗漱用品去了。
林昱曈在写字台前坐下,开始把书包里的课本和题册往外掏。她想了想,把平板电脑也拿了出来,和课本摞在一起,只留了几张格纹纸和一个带夹子的透明垫板在包里。
“这次关卡的配置不错嘛。”祝韶从浴室转悠出来了,“从牙具沐浴露到护肤品一应俱全,还都挺好闻。果然是高级酒店啊。”她一扭头,看见林昱曈凝固的脸色,又解释道:“虽然算是生死攸关,但对生活的基本要求还是要有的嘛。”
林昱曈听见什么“关卡”、“生死攸关”,表情变都没变,只是斟酌了一下,弱弱地问:“祝韶姐,你说这些东西能用吗?”
“关卡里和日常生活相关的东西一般都能用。”祝韶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像食物、水和日用品这样的,只要给了,就可以用。即使关卡内容特殊,这些也不会是触发死亡的唯一条件。怎么,忘记带了?”
林昱曈把一摞课本往祝韶面前一推,回答:“不是。这是我第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什么‘关卡’之类的,我都是第一回听说。”
祝韶猛地坐正了,看着林昱曈的眼镜,一字一句地问:“你以前没来过?”
林昱曈同样直视着祝韶:“没有。所以你愿意跟我讲讲目前的情况吗?我会尽量不拖后腿的。”
祝韶盯着林昱曈看了大概半分钟,言简意赅道:“我们管目前在的地方叫做‘关卡’,相当于真人恐怖游戏。随时闹鬼,随时高能,随时丧命。只要完成关卡任务,就可以出去。每个关卡内容都不一样,有的可能是密室逃脱,有的可能在要求时间内不死就算通过。关卡通过以后的事情等你出去了我再和你说。至于是什么人会进入关卡,怎么进来的,我还说不好。但是除你之外,我认识的人都是大约两个月前,同一天第一次进入关卡。”她一边讲,一边看着林昱曈的反应。
结果林昱曈只是面无表情地一边听一边点头。随时丧命这一点林昱曈已经大概猜到了,所以心态还算平稳,甚至还有一种“果然”的如释重负感。林昱曈任由自己的脸保持着一片空白,说:“所以我是两个月以来的第一个新玩家。”
祝韶点点头。
林昱曈没有问祝韶为什么相信她之类的问题,只是接着说:“我进入关卡前的那个傍晚,摸过一些碎玻璃。明明没有划伤人,但是那些玻璃全都有一股血腥气。这是我前段时间经历的唯一称得上反常的事。如果你觉得这个有用,出了关卡我可以把细节都告诉你。比如破的是哪条街的哪扇窗。”
祝韶一愣,随即笑了:“说得像你没线索我就会放着你不管一样。”她顿了顿,问:“你多大啦?十六?十七?”
“过两周满十八。”
“那还是很小嘛。”祝韶靠回沙发背上,“没事儿,进了关卡也不是谁都容易死的。到时候我怎么做你就先跟着做,我看你心理素质还挺可以的,应该也吓不死自己。哦对了,你去镜子跟前找找身上有什么东西的颜色变了,然后敲两下,那是游戏里的‘背包’,是个四维口袋。要是身上没有就去书包里找找。”
林昱曈往写字台边上的梳妆镜看了一眼,发现自己金属镜框上的黑色烤漆变成了冰蓝色。她敲了两下,视线下方就浮现出了左右各五个格子。左边的两个格子是满的,右边有四个画了叉。
“左边的五个格子可以装关卡内获得的物品,右边的格子装你从现实带进来的东西。你要是第一次进来,那你右边的格子目前大概只开放了一个,你把你书包装进去就行。”祝韶像是看出了林昱曈在想什么,在边上提醒。
林昱曈拎起书包,右侧的那个没被禁掉的格子就亮起来。林昱曈将手伸过去,松开手指,手上的包就消失了,而右侧的第一格中出现了一个书包的图案。“解放双手,非常人性化。”林昱曈由衷地赞叹道。
所以王强干嘛还在身上绑个腰包?难不成是用来遮啤酒肚的?
她又把左侧两个格子的物品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几套换洗衣物,其中有一套看上去颇为正式,像护士服。
“而且关卡内受伤或是丢了东西,出了关卡都会自动恢复。要不是关卡里面真能死人,否则就太好玩了。”祝韶看了看林昱曈——长睫毛,大眼睛,眼尾略微下垂,一张小脸上婴儿肥都还没消,比自己矮了差不多十厘米,看着小小一只——像小兔子。半晌,祝韶才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你玩恐怖游戏吗?”
“我打游戏手残,”林昱曈如实回答,“但是我看别人玩,所以对套路还算熟悉。比如要随手关门,能躲柜子就说明有怪……哦,还有一定要记地图。”
“那就好解释了。”祝韶长舒一口气,“在关卡里面很多套路也和这些类似。另外一些灵异传说也适用,比如晚上有人喊你名字别回头;睡着了就遇不见闹鬼,反而安全。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会提醒你,但是如果你有概念,那就方便很多。”
林昱曈点点头,问:“那你说的这个“关卡”,是那种要到处翻抽屉搜集线索的恐怖游戏,还是乱开抽屉到处看会死得很快的恐怖游戏?”
“没有明确说明就是可以翻。只要你敢拉开。”祝韶看了看表,“还差五分钟开饭,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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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昱曈和祝韶到达餐厅时,大部分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林昱曈看见魏显后微微一点头,魏显眨了眨眼——两个人的处境都算不错。
大概是在关卡内吃饭确实不容易出意外,晚餐期间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而配餐的煎鸡胸肉甚至很合林昱曈的口味。平静的时长一增加,王强又从被服务生死亡凝视的阴影里活过来了,摆出一幅唯我独尊的架势在餐厅点了支烟吞云吐雾,呛得林昱曈直想把他扔进旁边的壁炉里去喂柴火,看看能烤出几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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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前后,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林昱曈也能感受到光线在慢慢暗下来。她和祝韶已经提前洗漱完毕,按祝韶的话说,就是“早洗早安心,太晚了进浴室容易自己吓自己”。林昱曈非常同意,毕竟浴室可谓是恐怖故事的高发地点之一了——镜子里不同步的人影;淅淅沥沥滴着血水的莲蓬头;瓷砖下传来的轻微敲击声……
林昱曈坐在床上,随手翻着床头柜上附送的酒店宣传手册,想看看这几天可能会遇到什么状况。“祝韶姐,”半晌过后,林昱曈伸手戳了戳坐在旁边刷手机的祝韶,“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鼻子很好使?”
祝韶摇了摇头。
“我对香味不敏感,但是我可以闻到很细微的不好闻的味道。”林昱曈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比如,如果一个人没睡好,生病了,或者单纯的状态很差,我都能闻出来。即使当时那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过一会也一定会不舒服。”
“这么神奇?这应该挺有用的,”祝韶放下手机,扭头看林昱曈,问,“怎么了?”
林昱曈盯着通往房间门的走道:“我刚才闻到一股霉味,大概是从门口飘过来的。我之前在房间里都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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