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凌沉默了一会，林昱曈捧着咖啡看着她。魏显也是如此，仿佛料定了祝凌会接着往下说。
“所以你们大致猜到了，”祝凌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表情越变越凝重，然后绷不住笑了，“我老早就和于淇说你们瞒不住，他非不听，连着李国立周虹也挨忽悠。”
魏显问出那句话，是在夜市里和林昱曈商量过的结果。他虽然问的是九枝有关禁地的了解，但这其实包含了九枝对他们从张国天和刘风那里获取情报的处理、几位创始人对未来的计划，还有他们趋向于的调查方向。同时他还相当于暗示了两人怀疑这次复仇者的加入和掌权者有关。
祝凌对林昱曈和魏显的态度算是相对了解，于是魏显一问，她就大概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祝凌姐，”林昱曈抿了口咖啡，结果差点被烫着，“你之前说过淇哥想让我们置身事外，这样万一出什么事，九枝也算是有后路。我猜这次复仇者那边带上吴锐可能也和这个有关。不过话说回来，有关夜市的事情，你和淇哥参与度是更高没错，但是于湄姐知道得也完全不少，甚至我和魏显，如果这次查到的真是夜市的起源，那也肯定跑不了了……还有杨师父，他每天处理大量道具，不可能对你们想做什么一无所知；还有一些联系比较紧密的的线人，他们大概也会有些猜测。
“所以目前唯一有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许子晴一个。”她眨眨眼，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祝凌，终于还是没憋住：“淇哥到底是怎么想的，觉得出事了能安排我们跑路？如果说他是想要保存有生力量，以我们的身份和目前夜市的环境，一时半会也是成不了气候的！”
还有一种情况林昱曈没说，那就是于淇觉得他们碍事，总之可以理解为不信任。但是连张国天家都是她和魏显去搜的，理论上这种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隐秘性及情报安全性自不必说，单以于淇给他们的那几个道具的稀有程度看，这根本就是一次不能失败的任务。这至少说明于淇对他们两人的忠诚以及能力都是不怀疑的。
所以于淇留退路的执念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里面透出的莫名其妙的自信又是什么情况？
祝凌看着林昱曈疑惑的大眼睛，揉了揉眉心：“你们从正常人的角度考虑一下。”
魏显大概明白了，点点头：“也是。”
林昱曈还在那眨巴眼睛，一脸“祝凌姐你看我不正常么”。
“首先夜市的大部分人是不希望有人去查什么起源的，”祝凌解释道，“因为这些调查很可能会引起掌权者的注意，这样整体环境都可能动荡。所以除了那些用夜市和关卡牟利的人，剩下的普通玩家也是希望表面上越风平浪静越好。他们宁可死在关卡里——因为这也算是可以预见的，虽然我个人认为这其中很有讽刺意味。淇哥遇到过很多对这方面抵触的人，包括很多线人。所以他会担心你们虽然现在表现出的态度很明确，但之后也会后悔——那时候就来不及了。”
“更何况他本来有些事就特意没让我们知道。”魏显点点头，仿佛顺着祝凌的话思考，一不经意就说出来了。说完他还煞有介事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完了又回到了思考的姿势，眼睛一直盯着桌面，假装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话。
“那个，祝凌姐啊，”林昱曈有点想笑场，最后决定干脆和祝凌明说了，“要不你再跟淇哥劝劝嘛，对吧……你看我们水平也还凑合，能力又也还行，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而且大家一起，生还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好在祝凌本来就没打算和他们多绕弯子：“禁地我们没有进去过，掌握的情报太少，现在行动过于冒险。张国天失踪了，所以他这条线目前没有进展。你们之前在刘风那里问出的那个叫梁昊的人，我们打算从他身上入手，但是具体消息还要等——就看确认身份以后可不可能牵出更多人。”
林昱曈和魏显一边听一边点头。
“至于复仇者，你们不知道的更多一些，”祝凌接着说，“复仇者管理结构松散，不太存在大规模的调度，这大家都清楚。不过在大部分只想有仇报仇的玩家之外，还有一些团体有进一步的目标。比如有的小组会针对焰火或者其他一些组织的核心或者精英成员进行暗杀。我和于淇私下里会把这些人称作‘暗杀者’或者‘刺杀者’，不同组的做事风格不太一样。”
“组织文化比较多元。”林昱曈歪了歪脑袋。
“是有这么个意思，”祝凌笑了笑，随即正色起来，“至于这次跟我们一起进关卡的那三位，周虹基本上是她小组的话事人，李国立则一直负责对接。在你们刚进组织不久时，有几个刺杀者小组就察觉到了一些案件背后隐约有非普通玩家的痕迹，或许和掌权者有关。在上周，周虹的小组发现有其他团体把焰火当烟雾弹，在关卡里进行一些虐杀活动。通过和幸存者的交流，他们基本可以确认：部分人伪装成焰火的人在关卡里有某种特权，而那些人对他们小组也有所察觉。”
“所以周虹他们是觉得反正躲不掉，还不如一查到底，就和我们合作了？”魏显推论。
“差不多是这样，”祝凌点头，“信息是我们这边获取的，所以条件是相互分享各自的调查结果，然后如果九枝短期内需要增援，他们会在暗杀者成员里安排。“
林昱曈听到那个“短期内”就觉得不太对劲。周虹没太和她说过话，但林昱曈能明显感受到周虹是一个说一不二且心急的人，并不会特别注意不把话说满。然而在关卡的第一个晚上过去后，周虹就彻底把团队的决策地位让给了于淇和祝凌。
那就说明他们小组要出事了。
林昱曈和魏显对视一眼。
“吴锐知道周虹他们的意思吗？”林昱曈问。
之前祝凌说于淇对林昱曈和魏显两人的态度让周虹和李国立一起跟着“挨忽悠”。结合他们的打算和吴锐那人的风格，刺杀者很可能是想把吴锐托付给九枝，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周虹想让吴锐和林昱曈魏显“多交流交流”——如果其他人出事了，那吴锐的“后路”也就是他们俩了。
但是如果吴锐知道他们要这么干，应该也不会同意。
“他们小队有几个成员在上个月的一次行动中出了意外，”祝凌回答，“周虹觉得吴锐不适合复仇者这个组织，但是又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吴锐。我这次叫你们来，也想听听你们对吴锐的看法。”
林昱曈：“……”
但是九枝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啊。
“他人不错。”魏显如是说道。
“嗯对。”林昱曈附和，“虽然我觉得周虹这办法不太靠谱。”
祝凌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开口：“九枝需要隐秘性，对成员要求也高，所以内部人员一共也就这么几个。如果光是做做调查，当当情报贩子，这些人是够了——但如果遇上外部的围杀，或者要做掉什么大目标，我们火力不足。荒原是我们的人，但是他们不能参与，否则我们会失去很多在明处的部署。其他一些组织于淇接触过，能发展线人，但是遇上大事时是不顶用的。比较特殊的只有复仇者——我们不需要他们铁板一块，甚至还可以利用他们松散的结构。再考虑到那些成员的目标，在特定场合我们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甚至用‘复仇者’这个名号作为挡箭牌。他们不需要我们额外费心思动员，而且出手时也不容易被别人怀疑到行动背后的深层动机。周虹是我们在刺杀者的切入点，所以只要吴锐没有背叛的潜质，我们就会准备接收。”
“刺杀者的切入点”，所以普通复仇者里看来是有九枝的人了。
“祝凌姐啊……”林昱曈往前凑了凑。
“怎么了？”祝凌也跟着向前倾。
“淇哥知道我们今天出来了吗？”
祝凌差点被口水给呛着：“具体内容我又不会和他报备。”
林昱曈和魏显立刻挂上一副了然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无声地喝着咖啡。林昱曈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过了一会，祝凌开口道：“我回头劝劝你们淇哥。他不想让你们参与，比起部署上的考量，我觉得更多是情绪上不愿意让你们掺和进这些破事。所以这次光讲道理没用，得慢慢磨。不过容容上次那个焰火杀得很是时候。我之前一直跟他建议，说总想着怎么把你们摘出去反而耽误事。从昨天开始他应该会好好重新考虑一遍。”
又随便说了说关卡的事，眼看着接近十二点了，祝凌提出干脆去吃个饭：“这边有个泰国菜，菠萝饭和咖喱都做得特别好，很适合天冷吃。”
林昱曈倒是不饿，但是她知道那家餐厅生意非常不错，再不去就得排大队了。
于是三人收拾收拾，换了个地方边吃边聊，只不过这一次就是闲聊些日常。
等吃完饭，林昱曈提出想回家睡一觉。一是因为她也不太逛得动街了，打算睡醒了再理理思路；二是因为这个商场的一些店员能认出她，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和祝凌在太多人面前晃悠。
“路上小心。”祝凌在商场门口和她告别。魏显和她一起去打车。
“吴锐后天有空，地点我还在和他确认，回头告诉你。”魏显说道。
林昱曈点点头，随即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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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昱曈正做梦呢，中途一激灵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夜市。昨天祝凌布置了任务，让她翻翻图册多认认各类道具。之前那个玉蝉的资料她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道具的主人原本不确定玉蝉的用法，就交给九枝鉴定。等杨师父把玉蝉查清楚了，那人按约定交了一笔鉴定费，最终决定不继续出售——毕竟是保命的东西。
杨师父在鉴定非符纸类道具方面十分有天赋。一般当玩家获取一个效用不明确的道具后，夜市会在某一时刻让玩家灵光一现意识到这种道具的用法，就像林昱曈的原子笔那样。而杨师父意识到的过程非常快，状态好的时候，道具到他手上一个小时，他就能将使用方法及效果摸得清清楚楚。
而杨师父还经常加班，这就意味着他经手过的道具数不胜数，林昱曈光是翻册子都觉得十分头秃。
祝凌今天也有客人要见，但都排在比较前面，于是她干完活就去找于淇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淇哥就会找你确认信息。”她白天告诉林昱曈。
到了夜市后半段，林昱曈去敲魏显的门：“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对一下手上有哪些道具——能不能打组合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得知道我们都能应付哪些场面，免得出了事干着急。”
魏显表示赞同。
林昱曈在山妖关搜出了一大堆千奇百怪的道具。魏显恰恰相反，每次拿到的都是符纸，现在已经得那拿个夹子装了。
“每次都怕掏错了。”魏显表示。
“总比我好，”林昱曈十分头疼，“这些护身符类道具在物品栏里是不起作用的，非得带在身上才行。你看我现在进关卡，脖子上要挂个骨牌，口袋里还得装着红珊瑚和琥珀蝉，指不定以后还得多出什么……遇上天冷的关卡也就罢了，能穿件口袋深的外套；这要是天热，我裤子口袋里也不好装啊。”
有些女装的口袋，手机都只能揣进去半截。
理论上出了关卡，玩家的身体和各类所有物都会回到进关卡前的状态。但这有一个例外：在关卡内消耗、损毁或遗失的道具是不会归位的。所以她除了担心弄丢道具之外，还得留意不能把它们给压碎了。
“我是不是得弄个背带枪套之类的东西装这群鸡零狗碎的玩意儿。”林昱曈十分无语。
第二天，魏显和吴锐确定了周日午餐的时间和位置。吴锐在魏显询问他要不要叫上林昱曈时表现出强烈的欢迎态度。
“真的没问题吗？”魏显对林昱曈感叹。
“你看许子晴也没事。”林昱曈回答。
“也对。”魏显被说服了。
而晚上进夜市后，不出祝凌所料，于淇确实叫林昱曈去问话了。
“你觉得那片雾像不像禁地。”这是于淇在林昱曈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林昱曈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抬眼看着于淇：“上次去夜市边缘的时候我缺乏概念，又隔得远，记忆不太深刻。具体像不像，我得去现场看一趟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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