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堂攥紧手中的大刀,如狼般的眼神直直盯着季逢翎。
他根本不放心把尊上交给面前这个陌生的人族修士,怎么说莫堂也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他比季逢翎更有能力保住尊上。
魔尊身边的位子不是这么容易坐稳的,莫堂这些年在刀山火海中摸爬滚打,专门负责与痛骂尊上的人对骂打架,挨打经验数不胜数,最擅长从围殴中脱身,这样的实战经验让他有自信能够把尊上带出玄天剑宗。
可莫堂在江轻冽跟前待了这么多年,同样对他家尊上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江轻冽显然没有跟着他走的意愿。
尊上从来不喜旁人触碰,莫堂也不例外。
而今尊上竟然肯乖乖待在季逢翎怀里,化了龙形还肯缠在季逢翎腕间!
足以见尊上对此人的特殊。
可就算再特殊,莫堂仍是不明白,为什么尊上愿意待在这个不知底细的人族修士身边,却不愿意跟着自己走。
季逢翎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你对你家尊上的忠心天地可鉴,世人皆知。”
他拢在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小黑龙,道:“如今你家尊上重伤下落不明,在旁人眼里,若说连你都不知道你家尊上的下落,三岁稚童都不信。”
“暗处盯着你,想通过你找到你家主上的人可不少,而你一个魔族,却毫无由来地深入玄天剑宗,连着洞府砸了半座山,就这么逃了出去,你猜他们会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追着你围剿的人只多不少,玄天剑宗虽然损失了近一半的战力,可还有另一半在呢。若不是他们想通过你找到你家尊上,他们甚至可以当场击杀你。
“你还觉得你能够护着你家尊上安然离开么?”
莫堂呆了呆,喉间滚动几下,终是没有言语。
莫堂不得不承认,季逢翎说的对。
是他太鲁莽,救人心切,反倒乱了阵脚,暴露了尊上的位置。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莫堂语气中不自觉暗暗带上了一丝焦急:“就算我不带着尊上走,他们一样也会注意到你,看你身上服饰简单,想来应当是个外门的普通弟子,无门无路,你又怎么护住尊上?”
季逢翎垂着眸看着腕间漆黑的小龙,若有所思地道:“我么。”
季逢翎无意识的动作带着某种奇异的规律,又轻又柔地摩挲着小黑龙,仿佛在哄着小黑龙松口不要闹。
温暖的指腹来回抚过光滑冰凉的漆黑鳞片,小黑龙眼神微微一变,不自然地松了口。
小黑龙缠在季逢翎腕间,长而流畅的龙尾搭在腕骨上,衬得季逢翎肤色越发雪白。
小黑龙这么凶巴巴地咬他一口,季逢翎其实并不觉得有多痛。
不仅不怎么痛,季逢翎还有了一条略显暴躁的小黑龙手链,他反而还觉得自己赚了。
季逢翎养过蛇,知道他这种手欠的人挨咬是常态。
他养的那两条宠物蛇里,煤炭虽然没有小黑龙凶,但也不肯让人接近,季逢翎便只好转头欺负又怂又萌的橙橙。
但即使是性情温和的橙橙,也偶尔会在季逢翎上手的时候咬上那么一口。
这样被咬一下,那才是实打实的两个血洞。
而小黑龙缩成了细小的一条,张口咬过来连明显的青色血管都咬不到。
而且江轻冽可能是第一次张口咬人没经验,那双小尖牙刚一触碰到季逢翎的皮肤就下意识缩了起来,只咬出了两个浅浅的白痕。
连皮都没破。
然而季逢翎当真管不住手,欠得独一无二,一会顺着鳞片纹路向下摸,一会用指尖若有若无地点着其中一片漆黑鳞片,按着季逢翎的心意无规律切换,小黑龙没被这么对待过,起初十分不自在,被摩挲得龙爪都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见季逢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小黑龙终于忍无可忍,呲起尖牙无声哈气,盯住季逢翎抬起的指尖张口就要咬。
却听见季逢翎轻轻笑了,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尖牙还差一丝距离就碰到季逢翎的指尖,小黑龙停顿片刻,愤愤把尖牙收了回去。
这座山峰被莫堂砸了一半,季逢翎的洞府是完全塌了。住在这座山峰里的弟子比较少,除了季逢翎应该还有两三个邻居,自从听见了山顶上突发急事的钟鸣声后都纷纷出了洞府,往这边赶了过来。
季逢翎的袖中突然飞出了一片漆黑鳞片,直直飞向莫堂,莫堂立刻伸手接住。
他听见自家主上不耐烦道:“最后一片,再碎就别进镜云殿了。”
在洞府坍塌之前,江轻冽开启了凝玉的防护罩,灵敏地游动躲开不断下坠的石块时,顺手将榻上软布包着的鳞片带走了。
里边的鳞片大部分都用来挡莫堂的大刀了,刚好剩下一片,江轻冽扔给了莫堂。
莫堂低头称是。
自己第一次被镜云殿里萦绕不去的龙气侵蚀得体无完肤的时候,江轻冽给他那一片漆黑鳞片后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莫堂攥着漆黑鳞片,再无犹豫,在剑宗弟子赶来之前消失在了季逢翎面前。
莫堂前脚刚走,季逢翎的几个邻居就到了。
同住在这座山峰里的弟子一听见山顶的钟鸣声,便持着剑冲了出来,发觉山的那边有不小的动静,不约而同地赶了过来。
将洞府选在这么偏僻的山峰的,基本都是外门弟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勤勤恳恳地在洞府中打坐修炼,如今也是第一次听见玄天剑宗报袭的钟鸣,多多少少都有点茫然得不知所措。
赶来的有三人,其中一人上前搭话道:“阁下,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可有受伤?”
这位上前搭话的同门身穿一件靛蓝色长衫,束发高冠,腰间佩剑,剑柄上挂着一条淡青色的剑穗,浑身散发着清雅的贵气。
说话的人名为秦然,因为家族出身还算不错,被家人动用人脉送入了玄天剑宗修行,但因资质平平,始终无法寻得要领突破筑基期,于是一直都是外门的普通弟子。
这座山峰比较偏僻,秦然喜静,便将洞府的选址选在了这里,平日打坐修炼,偶尔碰见了同住一峰的同修,擦肩之时闲聊几句,便各自离开,日子倒也清净开心。
虽然偏僻,但总归也是剑宗地盘,灵气资源虽然不如九座主峰,但也不是凡间能够达到的浓郁程度,秦然足够满意了。
另外两个人都穿着剑宗外门弟子的素白弟子服,朴实无华,佩剑也是外门弟子统一发的,没有秦然这么清贵,但看面相也都是和善的。
季逢翎终于停下了手欠的动作,动作自然地垂下长袖,道:“我没事,多谢三位同修关心。我本来在洞府里打坐修炼,忽然听到石壁外有沉闷的敲击声,再然后我的洞府就被人打塌了。”
秦然看了一眼已经塌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洞府,后怕道:“我见此处仍有魔气残留,应当是魔修闯进来干的,你没事可真是太幸运了。”
季逢翎道:“是啊。”
秦然拍了拍季逢翎的肩,道:“还不知道剑宗出了什么事呢,忽然有敌袭不说,还有魔修一声招呼都不打地来了我们这里这么偏僻的峰,就是不知道那些魔修要干什么。待会主峰应该会派人来探查情况,到时再看看吧。你的洞府已经这样了,要不要先在我的洞府里落脚?”
季逢翎当初刚入门时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宗门,秦然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明明是天赋卓绝的修者,却拥有极为罕见的眼部暗疾,还要因一句长老的谶言耽搁至今,没有修炼资源,没有师父指导,只做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普通弟子。
秦家家风严格,秦然自知自己几斤几两,但他不会嫉妒其他天赋高的同门。
相反,秦然总为那些得不到自己本该得到的待遇的人感到不平。
面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面冠如玉,那双眼睛拥有着银白色澄澈的瞳孔,漂亮得像是盛满了凛冽的风雪,虽然秦然知道这是因为季逢翎的眼部暗疾才呈现出来如此特殊的颜色,但他仍旧充满愧疚地觉得这双眼睛着实好看。
澄澈得像是一汪落了雪的冰泉,所有黑暗污秽都会在这样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据说因为眼部的暗疾,这个天资卓越的少年修士反而性情古怪孤僻,一心只向剑道,不问世事。
方才短暂的交谈之中,秦然也能够看出面前的少年修士并非传言中如此古怪孤僻,不好接近,反而十分平易近人。
修仙之路漫漫,季逢翎应该也才踏上这条路没几年,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呢。
秦然暗暗叹了口气,发自内心觉得可惜。
希望那句谶言不是真的吧。
季逢翎笑道:“不必了,多谢关心,我重新建一个就是。”
然而另外一个人却忽然说道:“季兄,我尚有一事不明白,想与你请教一番。从前与你接触甚少,无法亲自问出口,而今季兄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季逢翎礼貌道:“请说。”
那人面庞坚毅,目光却如利刃般尖锐,直直看向季逢翎,道:“那日讨伐魔尊,为何只有季兄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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