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从草堆里站起来,一身梨花白在月色下显得清寒:“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的人。”
他看起来这么清风明月,寡情沉默。他怎么可以这么平心静气的问自己喜欢不喜欢他?当真是,偶像滤镜似乎碎了一地,完全不能接受,谢衡是这样的人啊!
稻田里响起青蛙呱呱呱的叫声,小女娘质问的声音,尤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上好的绸缎,她就这么盯着他,势必想看穿他此刻所思所想:“我以为你和旁人不同,不会以权势压人。”
“嗯。”绝美无双的少年郎,瞅了她一眼,开始默不作声的吃面:“我本也不是这么打算。”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对自己说了这一番莫须有的话,到底想做什么,魏云咬牙启齿,恨得不行:“你无耻!”
“你说的不错。”谢衡倒是笑了,“今后,该再小心些。”
这是威胁,还是警告?
让魏云心里打了个哆嗦,这真是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就为所欲为,和林郡之那样温和的郎君,完全不一样。他是在暗地里潜伏的野狐狸,正盯着她,只要找准了时机,就能扑上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冷汗划过背脊,魏云仿佛觉得自己是他的猎物:“你好生吃饭吧!我走了!”
和这样的人,还需要多说什么废话,赶快离得他远远的。
夜黑如死水。
裙子的下摆随着魏云走动,一摇一摆,如同开在无穷天际里的一颗颗小星星,她走的急,像是要从恶魔身边逃跑。
奇怪,刚才绿还在这附近的,怎么一下子就见不着了?
眼见着就要走到稻田深处,魏云心里一个咯噔,她好像走错了回道观的方向了,稻穗后头,一锄头落下去,是几个农家人说话的声音。
“那谢家的少主公,看着真是年轻,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似乎没有吧!这些个世家子弟的郎君,成婚哪里随自己,不都是找个门第一般高的小女娘,联姻么!再说这位少主公,可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子,自小不是养在江南,病恹恹的,活不活的到成年还未可知。”
这些就用不着他们担心了,有句老话叫祸害遗千年,想谢衡这般的定能活到百岁。
魏云转身想离开,便瞧着那少年郎紧追不舍的跟了来:“站住。”
谢衡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脚步倒是没有停,走到她跟前:“我有一个打算。”
魏云却想,他今晚真的吃了什么怪东西吧:“我不想听。”
谢衡显得很平静,他向来是不会管他人的,眼眸深沉,道:“皇后想让我娶怀阳县主,好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此次我来道观,一是为了安置阿姊,二是为了躲避宫中烦人的女娘。”
“说完了?那我走。”既然他不走,那只好自己离开。
魏云的胳膊却被扯住,听他低声,在耳畔蛊惑道:“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同你有关系,你得听。”
“我不想!”她浑身都在拒绝,像是惊弓之鸟,只想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她整个人都在拒绝,巴不得离开他,谢衡不悦的看了她一眼:“云娘子,逃避是无用的。”
他到底要云个什么鬼东西!
妈的,她有些恼火,抬起手推了他一把:“你走开!”
黑夜中,女娘的皮肤洁白而细腻,推却之间,黑发落在谢衡的手掌之间。
他终于如愿以偿,抱她入怀。
感受到怀中女娘浑身一颤。
谢衡从小看过太多作戏的女娘,遇到了她,倒是分外怜惜:“像你这般步步为营的小女娘,当真觉得嫁入林家是做合适的么?”
“是。”魏云觉得自己有些缺氧:“我是利用林郡之,摆脱困境,但是我不能苟同你现在做的事情,请放开我。”
如今的生活,是自己好不容争取来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
有错的是,这个时代女性在婚姻扭曲的价值,她是一个现代文明人,不能容忍,也无法让自己变成最讨厌的模样,以色侍人。
接近他,才知这人身上不但有药香,更有藏匿的血腥弑杀,谢衡道:“权贵与他人是蜜糖,与我是酸臭的腐肉,我同你一般,只想活着。”
他们是不同的。
魏云想跑,如同被抓住的金丝雀,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谢家三郎,好男儿志在四方,若换我是你,愿做天上驰骋的雄鹰,你若是想走,没人困得住你。”
以他的手段,如何不能快断斩乱麻,从这漩涡之中脱离。
他身边有可靠的兵卒,一声令下,听他号令,尤如大军开拔,一夜百里都不是问题。
“你为何要露在洛阳城?那是因为你心中有恨,恨这世间太不公平,为何有家归不得,为何亲人要被物品般送来送去,可世间对谁又是公平的?像我们这样的小女娘,要听从父母之命,若是做生意,还要被人冠以商户女的头衔,你是男儿,可入仕,在朝廷上做官,可从戎去草原上杀匈奴,更何况,你是谢衡,谢氏嫡子,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说完话,她咬住自己的嘴唇月光落在她侧脸,如玉。
魏云道:“谢衡,你有大才,别耽误了自己。”
他附身过去,咬住她的耳垂,血腥蔓延口腔:“你看你,明明想要逃跑,却为何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让人忍不住想毁坏你。”
“你你你!谢衡,你是个变态吧!”
可为何是她呢?
这天底下这么多小女娘,都要走成婚嫁人这一遭。
嫁的好的,可冠以夫家姓氏一同富贵,嫁的不好的,扶持家中琐事劳苦一生,这眼前的小女娘拥有着可直逼浮云直上九万里的容颜,可她却告诉他,不想困在家宅吵闹不休的争斗里。
她眼中却是有光,挥舞着孱弱的羽翼,挣脱着,枷锁。
只有她教训他,对他说:“若我是你,我想驰骋在青青草原,去看那塞外风光,烟雨三月,乘着小舟入江南,自由自在的,活上一场。”
谢衡听了,放开手,低低的轻笑一声:“三月江南,你这样单薄的小女娘抗不了冻。”
“……?”
这就是烂人啊!神经病啊!
月上树梢,水渠已经竣工。
农家人手舞足蹈欢呼着,想要庆祝一番,又想趁着月色,天不热,快些将稻子都割下来。这世间的人,只要活在世上的,哪一个不辛苦。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
魏云手中提着灯,见着地面落下两道身影,风摇,稻穗落。
身后有双眼在盯着她,她不想转身,他是什么样的人,其实魏云一点都不知晓。可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是觉得自己的这张脸好看,所以才想以逗着玩物的心思,同自己说那些话么?
谢氏的嫡子,自出生起就站在光耀之下,一举一动,被万千人盯着,他该是弛聘战场,披一身战功,留史的天之骄子,可此刻为何要站在黑夜之中,如此落寞。
哼,又在诓她了,魏云捏紧手里的灯,她才不会觉得他可怜呢!
道观前,灯火如织,远处马鸣叫了一声,打破周遭的安静。
“少主公,来人了。”
这么晚,还来道观的不速之客,必定没什么好消息。
谢衡见魏云在四周张望,细想想,这小女娘对身边人倒是很好的。
那霍正霆正大步向着谢衡走来,提起他衣领:“谢家三郎!都是你出的什么坏主意!你可知,萧家娘子快要做储妃了!”
“不是还没做成么?”
谢衡身后,一道清冷女声道。
“你们这几天都在一起么?”霍正霆瞠目:“我倒是哪位小女娘,能把三郎迷得不肯回宫,却是你啊!”
魏云笑道:“霍小将军还有闲工夫说笑,看来对堂姊的婚事也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这话让谢衡侧目,他本以为,这小女娘离开了萧家,就要同萧家划清界限。
可话里,似乎还是帮着她那位入宫的堂姊的。
霍正霆却道:“我不想娶她,但也不代表要让她入东宫!”
“那你为何不娶她?”
若是霍正霆同意了娶萧锦绣,还有现在这些事么,他俩之间是相互喜欢,却偏有人,不肯承认。也不对,这般着急的追出城来,质问谢衡,这霍正霆怕是已经开了窍,知萧锦绣在他心中地位特别,不然,他怎么不为富家小娘子谋不平,而只提堂姊。
数十火把靠近。
谢衡蹙眉,命贴身侍卫:“去给云娘子拿顶帷帽。”
只听那些训练有序的兵卒越发靠近,霍正霆视线在两人之间穿梭:“谢家三郎,如此就着急了,呵,怕是要迟了。”
“戴上。”谢衡接过贴身侍卫拿来的帷帽,见她站着不动,手指穿过她耳畔碎发,亲自为她戴上。
这举动,太过亲密,她想躲。
魏云抬眸看着他。
“这又是要来那一路神仙?”
谢衡道:“稍后来人,不必开口,只需随我行礼即可。”
不会吧,不会是魏云此刻想的那样吧,谢衡垂眸看她:“你可是怕了?”
早知他如此玩世不恭,会令自己处于如此危险之地,一开始,她就该不同他说上一句话。
谢衡一直盯着魏云,笑道:“我知你还想做个富甲一方的商人,为民做些益事。”
是呢,是呢。
她听了,真想抬手揍他一顿。
禁军已到跟前,谢衡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对威严之人行了一礼:“谢衡见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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