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醒来时,是在半夜里。
他察觉自己似乎换了个地方,但大致还是在庙里。童玉正安安静静地睡在他边上。
苏挽尘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毒排出了不少,灵力也勉强能运转了。
只是仍然头昏脑热,四肢揉棉花似的使不上力。
这间屋比先前那间要好太多,至少一点雨也不漏,虽说庙里渗人的大石像倒还是少不了。
也许是中了毒无法以灵力御寒的缘故,苏挽尘只觉遍体生寒。
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是被冻醒的。
却也只只好尽力蜷缩在一起,挨到天明再说。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间快要睡着了,忽觉身边有黑影晃过。
他一下惊醒过来,只见一个人影立在他们边上。
苏挽尘闭眼装睡,手底却暗自抓住了一把藏在身子下面的小刀。
那人影并没做什么,他一扬手,竟是一条被子盖在苏挽尘身上。
苏挽尘暗自吃惊,这是谁这么好心?
那人影给他盖完被子却也不走,静静地立在一旁观望着。
那人忽直直凑近苏挽尘的脸,他心下吃了一惊,那人却在距离他咫尺的地方不动了。
苏挽尘屏住呼吸不敢动,攥着小刀的手却微微发抖。
那人抬手,替他捋了捋额上的碎发,指尖冰冷的温度让苏挽尘头皮发麻。
他低头,在苏挽尘唇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一下,然后转头裹紧大衣离开,留下一股淡淡的清香。
苏挽尘沉浸在这股被偷亲了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同时,却也暗抒出一口气,索性不是来暗杀他的。
总算挨到天亮,童玉惊诧道:“这是哪里来的被子?我们从百山谷啥也没拿来啊?”
“不晓得。”苏挽尘实在无法描述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只得装作不知。
“是那个什么……额……江宗主,给我们的吗?”童玉思考道。
“江夜怜?”苏挽尘稍稍带入想象了一下江夜怜偷亲他的画面,羞耻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啊。”童玉不明就里,“他昨天救了我们呐。”
苏挽尘当时脑袋里一团浆糊,稍稍一回忆,好像的确是的。
“他还帮师父你排了毒呢。”童玉好奇道,“难道你们从前认识吗?”
“……”苏挽尘微微一愣,“还真认识。”
“啊?”童玉惊讶道,“难怪他要救你。师父,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苏挽尘眸光暗了暗:“仇家。”
“嗯……啥?!”童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心情就像过山车,嘤嘤嘤~
“那他……救你?”童玉不可置信。
“他可能没认出我。”苏挽尘沉吟道,“总之尽量赶紧离开这儿,被江夜怜认出来大事不妙。”
“……”童玉悲伤地道,“请问您有友家吗?”
苏挽尘思考片刻,正色道:“没有。”
“哎。”童玉叹了口气,“师父啊,你咋混得这么惨呢?”
苏挽尘苦笑,他何止是没有友家,分明是世上修士千千万,全给当年苏家得罪尽了。
要是被认出来,别说江夜怜了,这全修真界不都得把他往死里剿。
苏挽尘身上的毒其实并没解干净,冷风夹着凄风苦雨往衣里灌,他脸上只写了两个字:悲催。
童玉一脸悲苦道:“外面谷主的人还在呢,只是碍着您那位仇家,不敢进来。”
啥?
还没走?!
苏挽尘一口老血差点没把他呛死,猛烈地闷声咳嗽起来。
这下好了,跑也跑不了。
苏挽尘无奈之下,打发童玉道:“去庙里找点纸笔。”
童玉仰头瞪大双眼,“做什么?”
“防止百山谷的人再进来,先准备点咒符备用。”苏挽尘一手摩挲着病态青白的指节。
“师父你还有灵力吗?”童玉惊讶道。
“没有。”苏挽尘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怎么画符啊?”童玉夸张地皱眉,“难不成……我?”
“嗯。”苏挽尘含糊地应了一声,虽然不确定他这个不成事的徒弟能不能成功,但总归了胜于无。
童玉从前是个小飞贼,扒东西这种事自然在行地不行,没一会儿,就弄了一堆残破泛黄的纸页回来。
“哎呦,累死我了。”他擦擦额上的汗,戏精上身了似的,一步一喘气,“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多哩!师父你拿什么奖励我呀?”
“过来,教你画符。”苏挽尘抬手翻了翻那一堆都快发霉的碎纸片,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垃圾堆里翻来的。
他说着,拿起一支秃得没剩几根毛的笔,沾了点童玉不知道哪里弄的点污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润的咒符。
童玉使着灵力在薄得只剩一层的纸片子上依葫芦画瓢。
不得不说,童玉在这上面还是有点子天赋在身上,只是还远远不够,咒符并没那么容易。
“这里错了。”
“这个多了一笔。”
“这边歪了。”
苏挽尘难得耐心地看着他画,要是在百山谷,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童玉平时毛手毛脚,做什么都是个半吊子,今日却格外细致地一遍遍画着。
苏挽尘觉得原因有二,一是现在大敌当前;二是他这个师父,平日里大概也没这么和蔼可亲地指导过。
他默默反思了一下。
这实在是因为他现在说句话都费劲,没力气骂人。
这咒符比苏挽尘想象地还要难学,童玉已经画了老半天,却还是歪七扭八。
他暗自叹了口气,连心里骂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苏挽尘头昏脑涨地走到屋外,这庙其实还挺大,几间屋子中间还围着间小院。
院里是荒凉的一片,细看却又有枝叶吐芽,新花初绽,好像仍韵含着无限生机。
一阵凉风刮过去,寒意从他的脚底一直弥漫到心间。
抬头时,苏挽尘忽地脑袋晕了一下,双腿一软,脑袋将要往树上磕。
一双手轻轻在苏挽尘腋间托住了他,他没头没脑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一股淡淡地清香飘过,苏挽尘鼻子不知撞到了什么,蓦地一酸,莫名想起了姊姊。
“没事吧。”江夜怜把他扶起来,轻声叮嘱,“小心点。”
苏挽尘毫无半点感激,他只想逃。
“多谢。”
“你毒还没排干净,不能到处乱跑。”江夜怜道。
苏挽尘简直莫名其妙,烟云十六州这闲事也管的太宽了吧。
却还是答应道:“多谢关心。”
苏挽转头要走,谁知近日真是流年不利,这庙内下了几天的雨,石阶上生着青苔,他脚底一滑,心底暗叫不好。
他最近脑子浑浑噩噩,顺手去抓旁边的东西,混乱中也不知道扯了个啥,只觉身子被人抱住,这才稳住了重心。
苏挽尘被江夜怜双手圈着,望着他波光粼粼的双眼,别扭得只想打洞遁逃。
对方倒像是不怎么在意,反倒是似乎并不想放开他。
“你的毒,要排。”
江夜怜说着,也不顾苏挽尘愿不愿意,顺势便捉住了他的手。
双掌相接的地方,苏挽尘并不暖和的手,居然碰到了一双更加寒冷的双手,像是常年覆盖着冰雪,再不会温暖。
苏挽尘双手被他扣在掌心,不由地头皮发麻。
一股温润的灵力缓缓流入体内,僵住许久的经脉间,灵力好像活了过来,慢慢流转起来。
这样一连持续了数日,苏挽尘体内的毒才总算是排尽了。
而百山谷的人始终被江夜怜拦着不能得手,被迫打道回府。
是日夜中,寂静得连蝉鸣都无。
苏挽尘望了望边上熟睡的童玉,翻身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院中
连日来头脑混乱,都还未及看清这里。
仰头望天,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当中月亮高悬,月华如水,却奈何被这小院限制了,看不见更广阔的天地。
他足尖一点,越上梁去,屋顶视野果然开阔了不少。
他想起来,自己儿时便时常喜欢这么干,后来实在是被师娘罚怕了,只好半夜里偷偷爬上来。
他莫名想起了他们所在的那个门派——烟云十六州。
在他印象中,那里四季繁花盛开,漫山遍野雪般的梨花,被赋予灵力,怎么也开不败。
那里,现在又怎样了呢?
苏挽尘悠闲地半倚在屋檐上,忽眼前人影一晃,那人逆着月光面向苏挽尘。
“好巧,你也在这儿呢。”
“你怎么来了?”苏挽尘隐隐有些恍惚,随即又归于平静。
江夜怜含笑在他旁边坐下,手中提着两坛桂花酿,这是苏挽尘以前在烟云十六州时最爱喝的。
“饮酒赏月,不是最惬意的事吗?”江夜怜说着把一壶桂花酿递给他。
“多谢。”
苏挽尘接过酒,醇香的甜酒入喉,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圆圆的月,醇香的酒,寂寂的夜,同是在屋顶上,和同一个人……
他微合的眼下,睫毛不禁颤了颤,微风将过往缓缓送入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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