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总,是送您回华庭吗。”
华庭是迟屿诀最常住的一套房产。
李津源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敛目小憩的迟屿诀,身上纯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个扣子,西装外套被丢在车座另一侧。他的发丝有些许的凌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显得有些沧桑。
“不,回公司。”声音如同寒冬厚厚冰层下的冷泉冰涩,声线凝结成冰,又难掩倦怠。
李津源嘴唇翕动,似乎想要劝解他两句,忽的想到现在正处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重要时期,那些话又被他重新咽回肚子里。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好了。
从后视镜收回的视线重新落在挡风玻璃外的路况上,机场到公司需要整整一个小时的路程,道路两旁整齐划一的暖色路灯齐刷刷地往后退,他尽量将车开得平稳,让迟屿诀能够借路上的时间休息一下。
迟屿诀在周末的时间里紧急飞到新西兰去见迟江集团除了迟家人持股最多的一位股东——傅姌。
迟江集团成立已有百年历史,其间经历过的风雨,亦有过大厦将倾的时期。而这位傅姌便是在迟江集团风雨飘摇时伸以援手的一位合作伙伴。
傅姌是一位成功的女企业家,从事房地产行业有整整四十年的时间。她在六十岁的时候从公司卸任,移民新西兰颐养天年。哪怕她如今不再手握实权,但她的手上仍然捏着好几家公司的股票,其中就包括当初迟柯维许诺给她的迟江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而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是掰倒迟柯维,罢免他董事长职位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次战役只能胜不能败,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否则打草惊蛇之后,将会是足以颠覆他人生的反噬。
迟柯维睚眦必报,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返程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他真正能够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迟柯维为了能够完全掌握迟江集团,即使将手中百分之四十一的股份转移了百分之十给他的另一个儿子,迟屿诀也分得百分之五,但他的手中还有百分之二十六。而他的弟弟迟孟骁,也就是迟桓的亲生父亲,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这也就意味着,迟家人手中就占据了超过一半的股票份额。
想要撤换掉迟江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就必须要有半数以上的董事同意。迟江集团董事会共由十三位股东组成,不包括迟柯维的另一个亲生儿子迟程,有两位是迟柯维的死忠。剩下的九位,他可以靠着迟桓的关系拿下迟孟骁的票数。除此之外,他已经稳稳拿下了四位股东的同意票。
可尽管如此,加上他自己,能够确定的票数也只有六票。
迟屿诀习惯了把事态结果想到最坏,那就是剩下的其他股东都支持迟柯维。傅姌人不在国内,也许会选择弃票,那就会达成同票,提案失败。
而经过他和迟桓的调查,傅姌与迟柯维的交情算不上深,当初之所以会拉迟江集团一把,也不过是权衡利弊后,觉得这是个互惠互利的选择。
傅姌是位女性,女性在大众的固有印象中总是感性的,但她能够带领公司走到行业顶尖的位置,其能力不必多说。
她一定是一位极其理性的商人。
这同样代表着,只要迟屿诀能够给她足够的好处,她一定会选择站在他的这一边。
这一票,有争取的价值。
出发去新西兰的计划是临时决定的,从国内飞往新西兰的途中,他在飞机上做了一份详尽的企划与合约。
只要他能够取代迟柯维的位置,她公司正在筹备投标的文化馆项目,他会助他们一臂之力,并且在与她公司合作的下一个项目,再让利百分之八。
这绝对是十分诱人的条件。
合作需要彼此的信任,更何况傅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商人,绝对不吃轻易画的大饼。只有迟屿诀做出来的方案和合同条款足够详细,才会有谈下去的可能性。
飞机落地后他直奔傅姌最常去的那家高尔夫球场,他打听到每个周日下午三点傅姌都会去打高尔夫球。
傅姌第一次在这个球场看见长相如此出众的亚洲面孔,视线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并且发现他的球技也很专业。
“您好,傅女士。”
傅姌注意到了他,迟屿诀自然而然地与她搭话。
“你认识我?”
“当然,久仰您的大名,我是迟屿诀。”
傅姌虽然已经不再经手公司事务,但这并不代表者她对商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听过迟屿诀这个名字,是迟家手段狠厉的一位后辈。
也是迟柯维的私生子。
她从未见过他,没想到倒是气质出众,比迟柯维曾经带到宴会上的另一个儿子更像是从小受过精英教育的气度。
“你是来找我的。”傅姌眉眼含笑地注视他。
迟江集团这两年的动荡她也是有所耳闻,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倒还知道点礼数,没有跟个莽汉似的一上来就和她谈业务。
“是的。”迟屿诀并不否认,有时候坦诚也是让对方放下戒备的一种手段。
“不如先和我打一场球吧。”
“乐意之至。”
傅姌喜欢用打高尔夫球去考验自己的合作伙伴,因为在竞技场上,最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格。
迟屿诀沉得住气,又不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角色,他很好地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合作者的身份,而不是求人办事,低三下四。
该赢球的机会他不会放过,但是并不是一味地赢,适当的时机,他也乐意让球。
迟屿诀很沉稳,也很果断。
“我猜,你是想要我的股权委托代理书。”
迟屿诀笑了笑,朝她颔首。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
迟屿诀有备而来,从一边的包里拿出打印好的合约和企划书。
傅姌将球杆放下,接过:“百分之八?百分之十如何。”
面对傅姌的得寸进尺,迟屿诀依旧云淡风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傅姌黑发中生了许多白发,但是常年坚持锻炼的她精神状态极好,此时带着笑,姿态优雅。
“可以。”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数据改为百分之十的那份合同递到她手里。
傅姌失笑,却还是接过他手中的笔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有好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她同样在股权委托代理协议上签下了她的名字。
“晚上要一起吃顿饭吗。”傅姌朝他抛出邀请的橄榄枝。
“不了,我得尽快回国。”
国内的局势随时都会发生变化,他必须抓紧时间,否则也不会赶着来新西兰见傅姌。
在迟屿诀的调查下,傅姌有一位还未婚嫁的孙女,他不想横生枝节。
“很少会有人拒绝我的邀请。”傅姌开玩笑地说道,可是并没有生气。
“不知道迟先生是否有女朋友了,我的孙女还没有对象,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如果能够与傅姌的宝贝孙女扯上关系,迟屿诀在迟江集团的位置将会更加稳固。
商业联姻,双方得利,几乎是上流社会稳固地位最平常的手段。
“没有。”迟屿诀摇头,在傅姌要说话前继续开口。
“只是我有一个很爱的人,这辈子大概是非她不娶了。”
傅姌微微一愣,挑眉看向面色柔和的迟屿诀。
这话,可不像是迟屿诀会说出口的。
从一开始和他交谈,他一直都是表现出一种表面温柔的假象,看似亲和实则疏离。但是只要一提及他心中的那个人,他周身冷硬的气场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融化冰雪,宛若太阳照在冰面上,慢慢消融。
傅姌活过半生,最知道有“白月光”的男人不能碰。
她有些可惜地叹气:“真是遗憾。”
似乎是不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提议,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
“只是人生这么漫长,谁又能肯定以后会永远爱一个人呢。”
迟屿诀微笑着看向她,没有因为她的话恼怒也没有多做辩解。
“很高兴和您合作,傅女士。”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迟江集团会议室。
迟柯维冷着脸走进会议室,眼角爬满了细纹的他眼神阴鸷得像是藏在暗处的毒蛇,狠狠地盯着坐在正中间座位一侧的迟屿诀。
跟在迟柯维身后的是打着哈欠一脸不耐,被人从夜总会逮来的迟程,看到西装革履一脸正色的迟屿诀时,从鼻端冷哼出一声嘲讽。
坐在迟屿诀身边的迟桓瞧见吊儿郎当的迟程,凑过脑袋到迟屿诀耳边轻声啧叹。
“这小子,一看就是被他老爹从美人堆里拎出来的。”
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迟程的老爹也是迟屿诀的父亲。
明明都是同一个人的种,怎么就一个天一个地,天差地别呢。
迟屿诀没有应声,看向坐在最中间的迟柯维。
“不是要开董事会吗,开始吧。”
会议桌上的其他董事,有的压根不敢与迟柯维对视。
迟屿诀的声音很冷,字字铿锵有力,且咬字清晰。
就怕迟柯维耳背听不清楚。
“今天董事会讨论的议题是,罢免迟柯维董事的董事长职位。”
迟柯维怒极反笑:“理由。”
“就迟柯维董事担任董事长近三年的公司业绩来看,市场占有率下降百分之三十五个点,营业额比前年减少了百分之二十八,比去年减少了百分之十六,股东的权益受损,因此建议更换董事长。”
在场的人谁都知道,迟屿诀所说的不过是借口。
就像是从前发动兵变,无论理由多离谱,都需要一个导火线。
这对父子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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