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青贺要去投入睿王府门下一事,在林家也没有起太大的波澜,只是老太太心疼孙子多说了两句,等到那晶莹剔透的冰块搬到床前,再由两个小丫鬟打着扇子,也就不再多言了,天天在屋子内乘凉打牌。
今年天热,林惜时原本想和儿子一起去往花洲,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没曾想一日下堂的时候,不小心踩着了滩水渍,摔得个四仰八叉,大夫看过后表示——腿断了,老老实实在床上呆着吧。
伤筋动骨最起码一百天,再连着马车的颠簸去往花洲也不太合适,林青贺趁此机会表示还是自己一人去吧,王府那边的回信也收到了,沈贞贞回道,愿意接纳对方的拜访,随时恭候。
于是在六月十二这一天,林青贺收拾好行囊装备,再度准备出发,不同的是这次只带了阿三和李德两人,毕竟自己是去投奔王爷的,不好再带几个小厮过去,于是纳福只得泪眼汪汪地往车厢内搬着行李,偶尔抽抽鼻子。
“行了,”林青贺笑道,“又不远,我随时都能回来的,别哭了。”
这话一出,纳福哭得更厉害了。
林夫人和大儿子站在门边,还是担忧地望着林青贺,口中嘟囔道:“我怎么听说西南那边流民叛乱已是燎原之势贺儿此行真的没事吗?”
“母亲不必担忧,”林青岩握住对方的手,“崇州只担了个风景宜人的美名,地理位置和物资运输等方面并不重要,不会被那贼寇所盯上,现在大将军郝彪已经开始剿匪了,并且咱这还有州牧裴焕之守着呢。”
这话他翻来覆去都给林夫人讲过不知多少遍,但扔抹不去母亲眉眼里的不安。
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林青贺跃上马车,冲着家人摆手,咧开一张灿烂的笑脸:“放心,我定按时写信回来,你们也要保重身体呀!”
待到马车越行越远,林青贺才放下车帘,厢内的阿三递与他一颗酸梅子:“少爷,这天干热燥容易呕吐,先吃个这压一压。”
林青贺依言接了,下一秒就被酸得挤眉弄眼,口中唇舌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你从哪儿弄的这样酸的玩意?”
“大少奶奶给的,”阿三笑道,“她之前不是害喜么,就托人买来这晒干的梅子,说是饭后和路上吃点,就不觉着恶心了。”
感情这是从人家孕妇那里搜刮过来的啊。
“奶奶还说了,她身子笨重不便送你,要你路上小心,家里有她和大少爷,一切安好。”
林青贺摸摸鼻子,那颗梅子仿佛也并不太酸了。
无论是老太太、父母,还是兄嫂,都给了他竭尽全力的关爱,四年了,一颗冰冷的石头都能给捂热,更何况那血肉之躯的人心呢。
“我”林青贺喃喃道,“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啊不是,就是我走了,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样”
“少爷胡说什么呢,”阿三睁大的眼睛,“夫人最疼你了,我娘说都没见过这样疼孩子的,含在嘴里怕化了,当成珍宝眼珠儿似的看待,您小时候生病,夫人老爷都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小时候咱俩有次放风筝,风吹得挂到树枝上了,下人们搬来梯子,您非得叫老爷上去够摔得老爷头破血流,现在还有疤呢。”
“大少爷是长子,身体又好,老爷夫人就对他可严厉了,”阿三打开了话匣子,“您那时候要星星要月亮,指着水里的鱼就要捉,十月的天啊,大少爷眼都不眨地跳进去了,爬出来的时候冻得脸都青了”
林青贺只觉得,一把小刀在自己心口戳。
阿三继续道:“所以您说这胡话干什么呀,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可叫老爷夫人怎么活呢。”
那把小刀戳得更深了。
沉默许久,林青贺才缓缓开口:“无论怎样,走一步看一步吧,这次我去拜入王爷府下,自然要对他多加恭维,有时甚至会显得谄媚,你不要觉得奇怪就好。”
阿三一脸我懂的表情。
但是林青贺心内五味陈杂,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决定先按着清泉的提示“攻略”沈贞贞,看看能否穿越回去,可这暧昧意味太浓了,让王爷爱上自己,这这这
臣妾做不到啊!
他一个女生手都没拉过的死直男,还要去让一个男人爱上自己,惴惴不安地给王府写了信后就一直琢磨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就是自己舍友那句话:
胆大心细脸皮厚。
但这是追女孩子的步骤,追人家王爷,还得欲擒故纵让对方芳心暗许,实在是地狱级难度。
钱包的厚度社会地位甚至颜值,林青贺都极有自知之明,所以出发前这几日,愁得眼底下出现了真正的乌青。
从他对沈贞贞的观察来看,人家身边不缺胆大的——追到府上的小姑娘都多少个了。也不缺心细的,伺候王爷的那乌泱泱下人,哪个不谨慎细致?脸皮厚的不知道有没有,可真给王爷惹急了,被打一顿丢出去,也没人给自己撑腰啊。
哪怕在现代社会,你骚扰人家穷追不舍,被揍也是活该。
连着几日的夜不能寐,又回想了自己身边见证过的感情故事,林青贺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
束手无策。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话说阿三,要是你喜欢上一位姑娘,你怎么能让人家也爱上你呢?”林青贺无奈地叹口气,旅途漫漫,随意拉扯着闲话。
阿三想也不想地说:“托我娘去提亲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人家没婚约在身,赶紧着打听提亲。”
林青贺斟酌着用词:“不是,我是意思是说先发展感情算了,如果这个姑娘父母双亡,婚事只待自己点头即可,你怎么才能得到人家芳心?”
“烈女怕缠郎,”阿三笑嘻嘻地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再贞洁刚强的小娘子,也架不住猛烈攻势啊,主子是看上了哪家小姐?这样愁眉不展的。”
少年的耳朵悄然红了,没好气地瞪了阿三一眼,就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要对沈贞贞死缠烂打吗?
万一引起对方厌恶,岂不是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还好目前根据对方送花送衣裳什么的,起码沈贞贞对于自己,印象应该不算坏,而之前无论喝茶还是吃饭,他都懵懵懂懂丝毫不接话茬,这次去多多表现,说不准王爷会真的动心。
想到这里,林青贺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太特么羞耻了。
六七日的光景,李德就驾车从沛县赶到了花洲,与上次不同,这次王爷特意在府内为着主仆三人安置了房间,不用再去找客栈了。
迎接他们入府的不是卫枫,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面貌无奇,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到那种,只是右边脸颊处有个硕大的痦子,才不至于让人脸盲。
“小人名叫仝二发,”那男子笑着带路,“是王爷府上的管家,不才帮着做着些杂事,今日里王爷本要亲自迎公子的,但不巧有事临时出门,特意嘱咐了小的好生招待。”
李德被带去安置车马,林青贺与阿三一起进了院内,后面跟着几个小厮帮忙抱着行李,路上遇着些行走的下人,都安静地各行其事,偌大的王府内,只听得见知了的鸣叫。
“王爷府邸果然气派,规矩森严,”林青贺笑道,“仝总管也是费心了,这样热的天,还特意跑一趟。”
那仝二发笑得更灿烂了。
往房内走时,这位总管大致讲了些王府之事,沈贞贞上无父母双亲,也没夫人儿女,因而这府上伺候的人大概有一百上下,侍卫不计。
一些账单铺子的管理,都是奶娘金氏和自己管理,这两年投奔王爷的人并不多,被安置在了内院里,只有两名谋士和一位公子,日后可以慢慢见了,而按照大齐律令,王府内要有任命少师,来规范主子的言行举止,但那位爷上了年纪,也就做做样子,不大出来。
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再经过一处角门,仝二发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排三间屋子说:“这就是公子歇脚住宿的地方了,招待不周,只是简单洒扫了一番,委屈公子了。”
那屋子中间是处正房,旁边挨着两件小屋,已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门口摆放两溜花卉,一面是菊花,另一面是秋海棠,都含娇欲绽,六个穿着翠衣服绾双髻的丫头垂手站着,皆一样装束,容颜俏丽。
“这几位是拨给您的使唤丫头,”仝二发招呼着小厮去放下行李,“公子觉得怎么样?”
林青贺的嘴角有些抽搐,自己是来追求不不不,勾引人家的,这下弄得他不好意思起来,可怎么对王爷下手啊!
于是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也不惯许多人伺候,多谢王爷费心。”
“那一些洗衣浆补也得人做啊,还有洗漱起夜什么的,”仝二发扫了一眼那群丫鬟,“公子可是嫌弃容貌丑陋?我叫人换了就是。”
“那我也不必这么多,”林青贺忙说,随意指了两个丫鬟,“就她俩吧。”
仝二发也不再坚持,笑吟吟道:“林公子修身养德,小人佩服。”
林青贺只得苦笑,正要说话,却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哦那位就是我刚刚说的,内院里的吕曼公子,”仝二发面色不改,“吕公子身体孱弱,偶尔不适的时候按捺不住,会说些胡言乱语,扰了林公子的话,还请见谅。”
他想起来了,沈贞贞请自己喝茶那日,不就见着那个吕曼了吗?门口一排的芍药花,人长得玉团冰雪似的漂亮,是奶娘金嬷嬷的亲侄子,就是感觉和王爷的关系有点怪怪的。
自己的住所和吕曼那只隔了一处墙,中间经过个角门就可过去,林青贺没多想,对着仝二发说:“既然来了,那我过去拜访一下吕公子可好?”
仝二发仍是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但林青贺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抬起头时,眼神中闪过的一丝莫名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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