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与现在许多人所见到的沈牧不同,小时候,他是个柔软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
他喜欢看童话书,喜欢安静,讨厌和人起冲突,不像其他男孩一样调皮和吵闹。
在贵族幼儿园里,他最喜欢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看书,不怎么和人起冲突,也不喜欢富有侵略性的事物。看起来有点犯傻,还很可爱。
大家都很喜欢他。
小沈牧很满意那样的生活。
他父亲的祖辈都是有钱人。
母亲则被认为攀了高枝,在家中紧小慎微。
小学时,沈牧名列前茅,但书包里还会藏着漫画书。对于未来,他最大的幻想就是继承沈氏旗下一个小公司,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画漫画。
小孩子天真但也残忍,模仿着周围的大人。
同样是有钱人,但也被划分成三六九等级,同龄人都过分早熟,暗流涌动。
有一次,冰球社的社长要派人值日,在好脾气的沈牧和性格暴躁的学长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沈牧好脾气的说,“没事。”
那一晚,对这些事极其敏感的母亲发了一场很大的火。年幼的沈牧被吓得落泪。
“你怎么可以那样?你不觉得你那样子很蠢吗?”
“你是我们沈家的独子,我花了那么多精力让你坐在这位置上,不是让你干这些的!被其他人欺负的!”
“你哭什么哭?你不能更坚强一点吗?不能更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吗?”
“喜欢你有什么用?你不觉得很廉价吗?你要让所有人都怕你啊,这样才有用!”
父亲常年不在家。
母亲又带着他去看了父亲工作的场合。
“你看到没有,你要像你你爸爸一样,能站在那上面,让所有人信服,让别人惧怕。”
“你必须要像你爸爸一样。”
她又带着他去看了父亲小三小四小五生下的孩子。
看着那些和他年龄相差无几,在阳光下大笑的漂亮孩子,沈牧耳边嗡嗡作响,从心底涌上来一股躁意和抗拒,厌恶,想装死。源自本能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他应该接触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他。
“那是你的竞争者。”
“要加油啊,沈牧。”母亲揉了揉他的脑袋。
沈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擅长模仿,分析,学习,他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很快就像模像样了起来。
十三岁。
初中生沈牧上课上到一半被班主任喊了出去,告知他“父母去世”的消息。
二十五岁,母亲对着他展望未来说下的话,沈牧全都实现了。
沈牧是被困在世俗笼子之中的鸟儿,他的喂养者告诉了他一套生存方式,他按照这样活了二十年,等他终于抵达了自己幼年时所向往的终点,却发现——
全是错的
对于母亲,沈牧感到惧怕又怜悯。
对于父亲,沈牧则只剩下憎恶。
童年时,总是揶揄着告诉他,“你长大后就明白了。”
可沈牧长大后,反而知道他说的全是屁话。
原来不必那样的也可以好好活着。
后悔、迷茫、痛苦和自我厌弃……他陷入了漫长的痛苦期和自我纠结。改变自己,模仿大人,磨平棱角,在这过程中你会获得奖励。可没有人告诉他,奖励的东西会让他觉得好笑。
人心不是泥巴。
手中拥有巨大的财富和受人尊敬的地位,自己也确实为了这些付出了努力和代价,可如今他全都不想要了。
他什么也不要。
如果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
沈牧偶尔会天真的想到。
可爱的,柔软的,还具备着喜欢一个人的能力的小男孩。
他脸上浮现微笑。
……
……
“他们骗了我。”
“曾经……我也怨恨过他们。”沈牧嘴唇紧抿,脸色煞白。
过去那么久,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依然残留着怨气。
这是沈牧所没想到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羞愧和否认。
沈牧一直认为自己是很爱母亲的。他可以为了父母去死,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心底的念头。
这是他埋藏在心底的、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那一份不满和怨恨。
他感到可耻。
“我……”
沈牧的脸色难看,似乎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
“那一句话。”湛南烟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说你想给父母带的那一句话,是什么?“
沈牧呆愣住了。
无数词语从他眼前闪过。
谢谢您?
我爱您?
他大脑准备过的稿子,是“我很爱你们,我一定找到害你们的真凶,好好振兴沈家。”
可如果是问他的心呢?
他在刚才已经说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真的很爱你们,但我也恨你们。”
像由无数小溪汇聚而成的水流,从他的身体里流淌了出来。来自八岁感到委屈的沈牧、十一岁逐渐沉默的沈牧、二十岁把工作当做生命一般、冷漠疲倦的沈牧。
沈牧很不解。
很困惑。
他根本预料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在原地。不明白,看不懂,羞愧难当。
忽然。
一只属于少女的手伸了过来,在月光下显得纤细、白皙,线条格外漂亮。沈牧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轻轻扭过脸庞,他的心紧紧的收缩了起来,条件反射一般,害怕湛南烟再给他一巴掌。
他心底有一个声音,他活该,他是罪人。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黑暗之中,她极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带着狭促和温柔。
仿佛是温柔的月光照亮了他。
沈牧的眼睫颤了颤,怔愣着,缓慢的睁开眼望向湛南烟。
“我觉得,这件事是想不明白的,所以你要向前看。”她的眼神落向别处,淡淡的说。
“……好。”
沈牧犹豫着,缓慢的侧过头,目光顺着湛南烟看向的方向移过去。
大脑空白了一瞬。
原本挂着壁柜的墙壁裸露,一道陈旧的彩色简笔画展露了出来。
大概是小孩子随便画的三口之家,七扭八扭,线条凌乱,带着一股浓烈的怒气和不满。还有几个“讨厌!””讨厌妈妈”的胡言乱语。
最下边有一小排用钢笔写的字,很小很小,要靠得很近才能看清。
沈牧的瞳孔收紧。
[妈妈知道哦。]
[对不起。]
[我只有给你这些了。]
经历了二十几年的时光,经历了这个家的消失,依然存在的、闪闪发光的一幅画。
他想起来了。
小学低年级时,因为妈妈不让自己和朋友玩在角落画得画,发泄过后,第二天他感到无比慌张。
正想偷偷找管家解决时,恰好家里就按上了壁柜。
原来是这样吗?
我知道你可能会讨厌我,但是只能给你这些。我没体验过你长大后所向往的生活,我见到的世界只有这样大。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胸口,沈牧心都要被劈碎了。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个向来以冷漠、不近人情著称的男人,忽然间就柔软了起来,神色黯淡。
……
……
对于沈牧,湛南烟并没有半分情愫,只当做好说话的合作方。
她并没有想过,轻轻一个举动能安抚他的慌乱和自厌。
沈牧性格不让人讨厌,脾气好拿捏,长得还养眼。
这种好骗的冤大头总裁可不好找啊……湛南烟并不希望他出事。
湛南烟接受了沈牧的委托后,就一直撞见各种匪夷所思的怪事。从深夜里上门的尸侍,来自地府的鬼怪,再到忽然中邪的沈牧本人。
生活中平静的假相被撕破,此前从系统那听见的文字化作真实的事物,许多疑惑在她脑中堆积。
沈牧逐渐恢复冷静。
对着面色同样疑惑的两人。
闻树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平静的解释道。
“你刚才中邪了。邪祟平时无法伤害人类,但人类失去理智、负面情绪强烈时,就能找到一丝缝隙,附身在人类身上。”
“邪祟的这种行为,我们一般称作[偷渡]”
沈牧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没错。”闻树冲着他点了点头,“是有人故意激发你心底的负面情绪,让邪祟附身你。”
沈牧嘴唇紧抿,扯出锋利的弧度,甚至透着几分杀气。
“他们想借着我父母的亡灵控制我,中途甚至杀了紫风真人,但是没想到因此牵扯上了其他鬼神。而我对父母的执着,最终还是让他们差点得逞了。”
沈牧的大脑转得飞快,迅速把过往的一切线索在脑中比对。
“幕后使者可能和我父母的死有关系。如果不是人,是非自然现象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大师,刚才给我驱邪的时候,你有发现什么吗?”
闻树的面容埋藏在暗处,缓缓抬起头来。
“这不是你们需要知道的事情。”
沈牧:“我有权知道这一切。”
“大师,三个亿可以吗。我沈牧出得起任何价格。”
三个亿,把湛南烟给怔住了。
我靠?!这一行这么挣钱吗?那她靠玄学系统不是发财了?
闻树看着沈牧,露出一个有些邪恶的笑容。
“我劝你,活人不要随便管死人的事。”
“古往今来,这样做的,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月光照亮了简树半边脸,漆黑眼眸中似乎流动着熔金。这半明半暗的一张脸,透着几分森冷,看得沈牧心头一跳。
沈牧愣了下,嘀咕道。“你不也是活人?”
夜色里,湛南烟似乎听见一声极轻的的嗤笑声。
闻树起身,走到门边停下,又转身望向这两人。他的眼眸呈现一种不自然的黑。
紧接着,他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低沉沙哑,带着一股异样的穿透力。
这声音带着某种魔力,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很近很近。
“你们并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也不必记住刚才发生的事情。”
“今晚之后,谁都记不起我的名字。”
他声音落地后。
沈牧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神情一片空白。随即,他仿佛是关机重启的机器人,茫然的苏醒过来,眨了眨眼。
闻树满意的看了一眼沈牧,移开视线,望向了湛南烟。
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看着闻树。
“那个、你这是在对我催眠吗?”
闻树:“……”
湛南烟:“……”
湛南烟疑惑的看着闻树。
闻树面色难看的看着湛南烟。
空气凝固了,氛围尴尬到了极点。
怎么会?
怎么会对她没有作用呢?!
闻树脑中闪过无数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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