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嫚两年前才被找回侯府,婚事是一年多前订下来的。她初回京城时既欣喜又敏感,才记起自己原出自钟鸣鼎食的侯门之家,生怕露拙,明面端着贤淑大气,暗地里难免计较攀比。
被太后赐婚与威名显赫的雁北王,是对她身份能力的肯定。她见过雁北王,英姿高贵,气势凛冽,举手投足皇室贵胄的尊崇,那时姜嫚是可以接受他为夫君的。
可裴弦洛高中了状元,就好比一颗本是自己看好的璞玉,成为众目所瞩、人人窥之,她便不甘心。即便最后与雁北王成亲,她也要让裴弦洛心中永远有个地位耽着自己。怎知道雁北王却中毒眼盲了,或还有别的伤症。
她牙关一咬,豆大的眼泪便滚落下来:“母亲,姝妹她适才为何竟不说……我知道我回来后,母亲因是血脉相连,对我难免有些偏颇,她面上温柔,私下定有怨言。素来我对她多谦让,姝妹一遇不满足,便去祖母那边示弱,惹得府上人们误会,我也从不为自己辩解,可她竟是……如此重大的事情半句也不提。无论如何,这门亲事求母亲为嫚儿退掉,若嫁不成弦洛兄,我便宁可当姑子,也不愿做个半生守活寡的王妃!“
一席话听得秦氏颇不是滋味。这些天她和二房夫人罗氏暗地为裴状元较劲,秦氏越发看明白罗氏那股想越过自己、压到头上的用心。秦氏是什么人?兴昌侯府二十来年都她说了算,她能容得了罗氏得逞?
秦氏甚至生出心思,不然就把裴弦洛退一步配给养女,姜姝的性子她好拿捏,便日后官职风光了,女婿也依旧在自己掌控中。只是又得平白留这个养女在跟前,给嫚儿添几十年委屈罢。
秦氏叹气道:“你说的是容易,只怪那日我太心急,考虑未周全,魏王府的婚哪里是那般好退的?魏王是太后最得宠的皇弟,其子雁北王手握兵权,战功了得,深受皇帝倚重。无论哪一层,倘在他伤重后退亲,姜家在邺康城都要被群嘲众讽,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头,今后你爹爹的仕途就无指望了!”
姜嫚心一阵凉,她怕就怕母亲犹豫。最近母亲宴请裴弦洛频繁,可姜嫚知道,裴弦洛是个重在仕途之人,他心中始终以朝纲为第一,即便与姜嫚互有情义,有愧欠,不忍和同情,也谨慎得绝不逾越。若母亲游移,把他许配姜姝,姜嫚不用猜都知道,裴弦洛早晚要被姜姝俘虏。
便她不承认也罢,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姝妹的那股娇媚迷人劲儿。
姜嫚忙道:“难道母亲便忍心把我嫁了?母亲不必为难,我这里却有一计良策,又可让我与弦洛兄有情终成眷属,姝妹嫁去刘世子,还能不得罪魏王府,为母亲搏得好名声。”
说着,附耳过去。
秦氏最重那“名声”二字,仔细听完,挥挥手让冬梅下去,凝眉问道:“如此的确可行,可谁能保证娟姐儿就会自己个往里钻。”
哼,姜嫚悠然定气道:“她与二婶早早便谋算着了,我找些奴婢在她跟前吹吹风,这些都是小事,我晓得母亲那日必定忙碌,交给女儿便是。将来我若嫁了,也是掌家的主母,这点枝节有何搞不定?”
晓得亲女细心敏慧,秦氏舒口气,便这般商议下来。
不几天,就到了蒋老夫人的七十寿辰。老太太有诰命在身,一早兴昌侯府便张灯结彩,前院的影壁上贴着镶金大红喜“寿”字,宫中太后也赏赐了一份贺寿礼,好生荣耀。
侯府大房两名小姐,二房有五个,除去长女已出嫁,还有四个待在闺中。蒋老夫人喜欢姑娘们围着热闹,府上给每位小姐都裁了新衣裳,玉叶金柯般往老太太身旁一站,靓丽又喜庆。
按规矩,侯府每季各房小姐皆裁衣三套,首饰三件。自大小姐姜嫚找回后,姜姝搬去了偏僻的芍町院,日常衣裳首饰也被克扣减半。只要她有那么几身见客不掉价的,数量少些外人也不知道。
姜姝自感受到母亲和姐姐的心境变化后,不禁也低调谨守,连梳个发式都生怕张扬。只她到底美艳,便随便的衣饰经她一搭,都别样的娇俏昳丽。
今日站在老太太身后,那花容月貌好不招人眼球。姜嫚高傲地昂了昂下颌,又如何,只想到寿宴过后,她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便都能忍耐。
本定在中午办的寿宴,因为几日前,侯夫人秦氏找先生临时掐算过时辰,晚上办会更吉利,遂将午宴改成了晚宴。
府上不少从外州府前来祝寿的亲戚,上午多是亲戚登门应酬,午后京中各府便陆续拜访。侯府门口车水马龙,鞭炮阵阵,蒋老夫人喜得眉开眼笑。
不多会儿,魏王妃与大郡王高磅夫妇、雁北王高砌也来了。魏王府作为兴昌侯府的亲家,自是备受关注,只见三辆豪阔马车停住,下来的雁北王果是人们猜想那般,坐在了轮椅上,一时暗暗不少哗然。
魏王妃送了蒋老夫人一个金尊笑面佛,祝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礼物之贵重,老太太让大小姐姜嫚上前接礼。
侯府大门前是侯爷夫妇在迎客,二房夫妇在后院招呼安排,几个姑娘家则站在老太太身边,配合着司仪接寿礼。
姜嫚大家闺秀,仪态端方,笑盈盈上前,对着魏王妃羞赧福了一福。接下两寸高的金尊寿礼,交予身后佣人:“嫚儿替祖母谢魏王妃,王妃金安。见过大郡王、郡王妃、雁北王。”
礼毕,不自觉望向旁边的雁北王。男人如印象中那般,英姿魁伟,风逸挺拔,一袭圆领玄金刺绣袍服,将身躯衬得笔管条直。他本就清瘦硬朗型,受伤中毒后,五官便愈显立体,果真从从肤表下透出灰黯,然那股桀骜冷凛气势依旧。
姜嫚眼帘沉了一沉,又晕出笑容:“姝妹你来。”
喊姜姝上前,一道接过魏王妃递来的其余礼盒。言语亲昵,听若姐妹情深。
姜姝连忙亦过来帮忙,只视线掠过雁北王高砌,高砌却轻抿薄唇,无形中透着慑人的冷漠。不似前二次,虽隔着黑绸眼罩,却仿佛在面向自己。
她心想,梦中雁北王受伤后,允了嫚姐姐退亲,应当心中是对姐姐有情的吧。总之敬着畏着他便是,遂亦谦慎乖巧地低头接礼。
魏王妃瞧着大小姐这样亲切端方,看老二高砌的眼眸亦温柔,心下不免欣慰。高砌身边离不了人,若然大小姐有情,今次便将婚事提上议程好了。
又凝了眼她身后的姜姝,只见红唇如樱珠,水眸桃花潋。心道侯夫人倒是能养,两个闺女养得这般出挑,一个端娴,一个娇媚,都是顶顶的耀眼。
姜姝尤擅穿红戴绿,任何别人罩不住的色彩,穿在她身上都别有一番明艳。昨日管事送来的衣饰难得精致,一副碧玉玲珑点缀金簪,仙鸾登枝玛瑙步摇,珍珠的耳环,再配以缕金挑线百蝶度花裙,端得是个般般入画的仙人儿。
紧随其后的是灵武侯与宛大夫人,世子刘涟适才一眼便从老太太身旁找出了姜姝。只觉隔着太远,心急如焚,恰好嫚大小姐把她喊了过来,一下子凑近距离,看得他好不心花怒放。
宛大夫人送的是一株黄金雕饰的石榴树摆件,寓意富贵满堂,多孙多福,把蒋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
自花朝节回去后,刘涟就像丢了魂,日日念叨非姝妹妹不娶。宛大夫人只见秦氏与裴状元走得热络,生怕秦氏有心把养女配给状元,那么自个儿子一滩烂泥,可是怎么也比不过的。
宛大夫人为了试探,往侯府送了早春荔枝,说是谢老太太给的咳嗽方子。特地秦氏院里多送了两篮,说给二姑娘吃的,秦氏也大方收下来。搞得宛大夫人也琢磨不透她想法。
这次特地砸狠了,送一株金石榴树,以示他们灵武侯府的诚心,看看怎么说。
姜嫚收了魏王妃寿礼后便退下,只留了姜姝与映竹应对宛大夫人母子。
姜姝待明白过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应承:“请灵武侯与夫人、世子安。”
宛大夫人满目地慈爱,把石榴树交予她身后的奴才,嘴里笑道:“二姑娘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难怪我儿念念不忘。”
“正是,姝妹可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只为你。”刘涟下巴低颔,长眸盯住姜姝丰韵身姿,甩袖勾唇笑笑。
他这次来侯府,就住下不准备回去了。此刻得端着姿态,以免露馅。
姜姝抬眸冷冷剜他,听见也如未听,只将礼盒交给映竹退下。
雁北王漠然地坐在一侧轮椅,隔着人群熙攘,分明感受女子幽香气息。对她的窘迫,只做未闻。
随后一会儿便轮到裴状元送上贺礼。
裴弦洛出身寒门,此时才刚封官,未有多么富奢,提笔写一副“福寿康宁”,裱做牌匾,状元爷亲笔题字,亦是甚为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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