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内四家喜事,各侯门官贵也是忙得不行。午宴在兴昌侯府,晚上则另三家新郎府上庆贺,有分不开身的,遂只能安排家中各房替着去了。其中尤以雁北王高砌的婚宴最为隆重。
雁北王此番凯旋归京,以两万兵力重创东魏十万大军,获城池三座,却不慎受伤。他的亲事皇帝岂有不重视之理,皇帝赏赐金银万倆,又另赐御花园中藏了十年的桃花酒六坛。京城各家皆以收到魏王府的请帖为荣。
王府前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宴席分皇室宗亲,朝中官贵,以及高砌青獠营的将官三十来名。没来的士兵在营房里,由高砌出资,每人领两坛好酒、一只烧鹅加一份果盒礼饼。
朝臣们既知高砌中毒,太医又寻不出解毒-药方的蹊跷,只用针疗、药饮调剂,也不好意思叫他多喝酒,概以茶水替代。
皇室宗亲可就不好应付了。东宫太子妃分娩,太子高衍没来赴宴,叮嘱了兄弟们务必要好好敬砌皇叔喜酒。
虽然年纪相差无几,但高砌辈分高,且性情冷冽,桀骜寡情,再又手握实权,平日只叫人好生敬惧。如今高砌惨不惨的中毒瞎了,那冷俊脸庞透着沉黯,听说夜半时有咳血,各位皇子皇叔们敲着各自算盘,酒当然是不能不敬的。
既敬了,高砌也不推诿,都悉数一饮而下。
到戌时末了,酒席便渐散。将官们却不走,非说将军的人生大事,不能不热闹,定要吵一番洞房再离开。
这些将士都是跟随高砌一路出生入死的。早年高砌领兵出征,听说主将乃嫡系皇支,且高砌生得俊美无俦,颀长身躯坐在马背上,敌人最关注的不是他一袭凛凛银灰铠甲,就是他的脸。仗还没开始打,将士们都好像被将军的俊美沾了丝秀气,心下多有不服。
谁知道高砌一旦开打,剑眉之下眸如寒星,势不可挡,杀伐果决,刀剑出鞘未沾血不收。后来为少些麻烦,戴上青獠面具,更是无往不利,成神成魔。
不稍几年,妥妥把一众弟兄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今将军重伤一月未愈,将士们生怕营房变动,自是有心慰藉一番。
高砌对手下兵士多为宽厚,遂便带着一群人到后院来了。
姜姝坐在楠木圆桌边等待,今晚奴婢送来晚膳,喝过一份乌鸡桂圆粥。乌鸡炖得肉软汤浓,再加桂圆甜醇补益,这会儿精气神尚足。
她就是喜爱甜的、香的,麻的辣的她也吃,逢到对自个有补益的,身子都会自觉地吸收去,因而生得肤白胜雪,丰韵娇俏,什么都往好处长。
忽然听外面男子高声喧哗,都是在边疆打仗的青年将士,喝过了酒嗓门便豪放。姜姝自小深养后宅,几时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男人,忍不住惊怯紧张。
酒气携着夜风扑进喜房来。
高砌饮过酒,音色低哑:“营里兄弟们非要看新娘子,我便在此掀开盖头了!”
原来是闹洞房来的。姜姝知道高砌手下有一支亲兵,应该就包含今晚这些。他们是随他出生入死的,日后太子逼迫、围剿高砌手下兵权,高砌进退维艰,他们也都拼死跟随。
姜姝自然要笼络这些人,即便高砌看不见,她也要将士们觉得自己是恋慕将军的,为着日后好保命。
姜姝应道:“姝儿且随二爷的意思。”
柔润如清泉的音声,听得一众男儿们心生悸动,哪来的女子说话能这样悦耳。
喜婆递上秤杆,高砌挑开,只见一幕华光琳琅的珠冠,随后抬起头,是姜姝昳丽明艳的一张脸。杏眼含春,唇似绽樱,颈子比雪洁白,对高砌唤了句:“二爷。”
满目的爱眷难以言表。
高砌覆眼看不见,她表演得更无压力,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爱他。
周围将士起初还有唏嘘,一瞬安静沉默,不知谁忍不住“啧”,然后又有人附一句“美绝了!”
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
先前赶车的那名马夫叹道:“若早知当日将军抱起的是小王妃,卑职真不该冲小王妃大声吼叫,实是不敬!”
也难怪将军从来无视美色的禁欲之人,甚至都已眼盲,会被个小妻妹套笼,这谁能拒绝得了?光听声音都酥了。
说的是雁北王高砌领兵进京那天,姜姝在路中惊吓摔倒。
姜姝嫣然一轻笑:“并不怪你,是我急着过马路,未看清发生什么,耽搁了你们的队伍。”
她的嗓音洵洵如泉,像雨露拂过澈泽水面,丝丝地叩入高砌的心扉。
必然也叩进了一众将士们的心里。
高砌算发现了,这个女人莫须有的忐忑只是对他。而与旁人交道时,她或撒谎,或娇矜,或大方,都是手到擒来,说变就变。他已见识过她瞬息之间的妩媚与无辜,在季家的闺秀矜持,竹林里的钻营市侩。呵,真不知她到底恐惧他作甚,莫非他不够纵容。
男子隐隐升起妒火,修挺身躯漠然站在桌旁。他对她的掌控欲竟有些失去边界,只想让她唯一属于自己。
副将王芒感觉到了,关于将军的一缕阴郁。心里想着也是,将军自己的新娘子,看不见,只能听所有人夸奖,这特么得多煎熬。
连忙上前道:“好了,时候也晚,各位弟兄既闹过洞房,便都回去歇着吧!把良辰美景留给我们的新郎官新娘!”
将士们自觉出去,在院外却瞬时变得安静。
都埋伏在那呢,喜婆见怪不怪,殷切笑道:“已经亥时了,二爷和小王妃该把交杯酒喝下,早些入洞-房。”
映竹沏来两杯桃花酒,递给主子。高砌端起,支撑手肘,姜姝小心环上,羞赧着小口慢饮。
喜婆熟练地指挥带来的婢女,趁一对新人交杯酒之时,摘下发冠珠玉,繁复的喜袍霞帔,扯落腰带。
等到姜姝和高砌喝得见底时,已经被脱得只剩下中衣了。白瓷玉杯映着两人清隽娇美的倒影,众人无声退出去,陈婆和映竹冲姜姝眨了眨眼睛,暗示小姐要主动,莫触动逆鳞。姜姝咬唇,心怦怦打鼓。
凝了眼高砌,柔声道:“二爷累着了,姝儿伺候你休息。”
高砌攥住她纤细手腕:“听说病了,我瞅瞅。”
怎么旁人退去,两人却变得冷静下来,你来我往的,像在办公差。
上一回她吃了竺香丸,彼此发生过许多亲密,别开多日不见,忽然成夫妻,此时莫名旖旎又尴尬。
姜姝清楚自己没病,最近这段时间母亲生怕她有个一二,送来不少补给,体重虽没长,她是比先前滋养得更要娇莹了。
反正她心里的那些算盘,高砌都已听得一清二楚,他鄙薄她也无妨,她都已做好心里建设。
姜姝由着他搭脉,也不对他隐瞒,说道:“是烧了一天,次日便退去。只外面非议纷纷,便就势多躺了几日,还怕二爷不娶我。二爷既娶姜姝为正妃,我意外且感激,日后必谨身自持,将爷的这个内宅小院操心妥当。你若不喜欢我,便如先前所说,或当我是个木头桩子,或视若无睹。来日若有喜欢的人,只须给我一笔营生的银子,放我离去,姝儿不敢搅扰王爷。”
高砌覆着红绸,冷漠听着,一字未漏。呵,说得倒很直白,装都不装了。
他扯了扯薄唇,修长手指捻上女人柔婉脸颊:“你愿如何便如何,随意!就寝吧。”
竟连话都懒得同自己多说呢,采双与狄云崇所谓的爱情,也许只是人间奢望,能与雁北王平常说话都成奢侈。
姜姝心下凉薄,却又放松,抬头说:“姝儿服侍二爷更衣。”
莹粉指尖揩下他的中衣,里面是殷红亵衣,看见青年清健的身躯,窄腰腹肌,修长挺拔。姜姝脸红,高砌抓过她的手,让她去解绸带。
寸宽红绸覆着他双眸,姜姝并未在现实中见过高砌的全部模样。她垫起足尖,环过男子微俯的脸庞仔细解开,红绸蓦然落地,对上一双闭起的凤眸。
他眼尾上挑,衬在清隽脸庞上,不似梦中的嗜血狠厉,而有一种睥睨苍生的冷贵,倘若睁开,应是相当锐利的吧,难怪惹得太子忌惮。
姜姝看得心跳,移不开视线。
高砌抚了抚她的唇,又是那抹湿漉漉的触觉,唇珠微微上翘。他对女子容色并不计较,但不知她究竟似多美,次次惹得所有见她的人都噤声吃惊。
一时忍不住吃醋,便箍上她后颈,唇齿含咬上去。
第一次是她主动,一点点刺探,高砌任由她恣意妩媚,在刺探中分分厘厘感受到她。这一次,高砌便不陌生了,换他主攻。
一会儿搂去床上,男人抬手一扯,月洞拔步床的帘子扑簌垂落。账内烛火打着摇曳的光晕,便只剩下来两个人。
姜姝一直在脑海中回忆白天看到的图册,喜婆提示的要点,她虽表面淡然,其实都记得甚牢。她又记得陈婆说对待有疾之人,应注意无心之言,还说受伤时间短,应当主动。
在她犹豫是该错开接触,假装说累了睡吧,还是主动的时候,忽然一瞬撑胀的撕裂融合了彼此,她才知道他本与正常人一样,……或者,更要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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