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靠近皇城,离着兴昌侯府有一段距离。姜姝因高砌叫她换妆,耽误了一会儿,快到时已见府门前停了两辆簇新的马车,应该是裴府和灵武侯府的。
一道深沉流云织锦车帘内,两人同坐在马车里。高砌身穿玄黑盘金云蝠袍,发束玉冠,姜姝一袭牡丹烟花衫幽幽淡香,胸翘腰细,端得是人间绝色。
夜里即便两人合拍,但白日还是无话的。然而彼此把话都说敞开后,相处起来已不再那般生分。
高砌伸手攥住女人纤纤玉指,在掌心轻捻着。无人的时候姜姝并不躲闪,莫名在他握剑的薄茧中暖和舒适。
“迂——”马夫在门前停下。
刘晋扯开车帘,高砌牵姜姝下地。上台阶后,姜姝就不让高砌牵了,她这二年来总敬惧母亲和嫚姐姐,往常谦忍避让成习惯,回来下意识又变拘谨。
更何况,今日高砌叫她换上的打扮金姝璀璨,她怕迎对姜嫚苛凉的笑容。
高砌低头轻哂:“这就不敢?当日闯进本王的客房,是哪蹦出的勇气?”
一句话倒提点了姜姝,既是已经看清母亲和姜嫚对她的刻薄,那之后便要硬气起来,自己经营人生。
“姝儿并无不敢。”姜姝便任由高砌牵着了。
进到老太太院中,果然大小姐姜嫚和裴弦洛,堂小姐姜娟和刘涟已经到了。
姜嫚脸上写着一贯的矜贵和满足,她成亲当日的喜宴上,皇后和东宫太子都命人送了赏赐,想来自己预测的不错,东宫有意拉拢裴弦洛。那么只待太子上位,自己丈夫就该起来了,那时雁北王受伤眼盲、拥兵自重,可就都不好善终,看姝妹怕是最后还得求回府来。
姜娟则是掖着嗔痴怨,看到灵武侯府后院八、九个妾室,心里的气自是不稍说。然而做了皇后族亲的世子妃,身份在那儿摆着,连成亲都有宫里赏赐的礼物,这份殊荣却是叫她欢喜不已。
可恨这个刘涟不成器,姜娟前天刚嫁,他就敢跑妾室屋里,很是叫她打了其中一个妾室板子。没个不让人操心的!
刘涟在旁边暗自气闷又无奈,若早知这婆娘是个母夜叉,那夜真不该滥饮灌醉,以至于人脸都没看清。现在却不好招惹她,这姜娟也厉害,招惹了她,她就拿他的宠妾去泄气,刘涟宠哪个,她就敢拿哪个,实在叫人咬牙切齿。
姜姝与高砌走进来,对各人见了礼,在上首的客座落座。
姝妹妹这才成亲两天,整个儿便彷如那含苞待放的牡丹,在晨露中初绽花瓣,如花似玉,翡翠明珠,看得刘涟移不动眼睛,可从此也只能作罢,实在雁北王的气场令人生畏。
蒋老太太看着一堂新鲜活泛的俊人儿,心里头乐开了花,笑道:“瞧瞧,我过个寿辰的功夫,一下子多出来三个人中翘楚的女婿。赶明年若能再抱上三个小乖崽,那日子可就更灵动了。”
前日雁北王吐血的消息,已经传到满城皆知,用韦老太监的话,雁北王是劳伤元气,只怕真的毒入膏肓了。
老太太这番话说出来,让有心人听去心里,不免备感舒畅。入个洞房都吐血,还生?
姜娟扯了扯嘴角,就是见不得姜嫚得意的样子。寿宴那天晚上客房名牌被换,想来就是大伯母和她的主意,雁北王退亲后,姜嫚躲在屋里哭了几天,可现在瞧瞧她一脸未来权臣夫人势在必得的模样,分明一早就打好主意嫁给裴状元了吧。
只怕当日是存心换掉门牌,想诳自己进去勾引雁北王。不是听说雁北王被下药了么?姜娟若跑错了房,那天晚上就和姝妹妹一样出不来了,白白被她姜嫚拿去当退婚的靶子。
姜娟看了看前边的雁北王,不得不说,雁北王当得上北齐第一美男子。哪怕此刻中毒受伤,容色清沉,可英挺如玉的轮廓,仍聚着令人仰视的凛贵桀骜。
而旁边的姜姝,绸衫锦裙,珠宝华美,本就黛眉红唇娇艳夺目,更加的楚楚尤物了。怎的嫁个伤秧子,还能滋润得这般美貌。
很显然,对面姜嫚也看到了。频频地抬眼瞥一瞥,又妒涩错开。
姜娟便抿起笑,开口道:“想不到那一番凑巧,最后是姝妹妹做了小王妃。要说王妃的头衔也是真养人气,瞧瞧,成亲两日,姝妹妹是越发的俏丽了。嫚姐姐,你觉得呢?”
瞟姜嫚。
姜嫚又岂是好挑衅,她在姜姝一进门起,就注意到她那惹人眼直的肤容。
真个是会长的妖精,什么都长在妙处上!
其实姜嫚心知当年自己走丢后,母亲是为了自我宽慰才领养这小丫头,也想过和姝妹好生相处,可较真好盛性情的她就是容不得被谁人越过去。
便姝妹此刻耀眼又如何,媚惑着雁北王勉强与她行了房,那身板还能拖多久?
姜嫚笑笑道:“娟姐儿真是观察仔细,也幸出了一桩误会,你不现在也做成了世子妃?”
这话戳到姜娟心里了,那句“观察仔细”,实在扎人。姜娟若能观察仔细些,又何至于发现不了床上换了人,听得暗暗憋伤。
姜嫚又转向姜姝,温柔笑道:“姝妹在王府过得可还习惯?听说前日妹夫雁北王将军吐血了,姝妹初为人妇,便是喜欢将军,也莫要心急殷切,仔细照拂好才是真的。”
这句话却有两层意思,或说她刚嫁人,急于表现而献殷勤;又或者她媚骨天生,急于某些事上殷勤。毕竟侯府里都知道她因为觊觎嫡姐亲事,主动爬上了雁北王的床,如此一说,自然大多数人都往第二种去想。
姜姝抿了抿唇,脸上未动声色,语气不亢不卑道:“原是姐姐多虑,我在王府过得很好,王妃婆母与嫂嫂都多有照拂。前日因初来乍到,不知那汤药苦辣,只想着心疼二爷,便用勺子慢舀,呛到了二爷。经这一番,之后该长见识了。”
她心里有气时亦能耍心机,姜嫚奚落她妩媚,若在从前,姜姝卑怯柔顺,半句不敢辩解。可如今她明了秦氏的疏离与陷阱,却是不甘再憋屈。一句话既说出与雁北王恩爱,又体现在王府里过得自在。
高砌意外,暗自赏识地挑挑剑眉,此女可教也。
他发现了,这个女人你若不激她,她就一直软弱娇怯。可若激恼了,她亦是一点底线都不让,有着属于她的小心机与狠犟。让他颇觉有趣。
这种时候,他不愿看自己的女人孤军奋战,他既娶了她,自当毫无理由护着。
高砌冷声启口:“嫚小姐此话有失偏颇。本王自知毒伤,却也无意非要拖上谁耗损,话说明了,事便办干脆。当夜寿宴本王被下药,此事错在侯府,你们用下人出错给予解释,却转而把流言蜚语推到了给本王送茶的姝姝身上,形容不堪入耳。皇家宗亲自有尊崇讲究,姝姝既为王妃,岂可容这些有辱大体的中伤之言。”
“今后莫论是谁,无论明着说或含沙射影,本王一概以亵渎皇族严惩!”
男子清削的脸庞,修长手指点在茶几之上,傲慢地一敲。虽眼覆黑绸,却像隔着那绸布,堪堪把目光凛冽看穿。
一下子震慑得姜嫚紧张。她猜着以雁北王为人城府缜密的作风,肯定早已知下药是谁做的了,就连侯府四处中伤姜姝的话,也都是她示意下人传播的。
只她想不到的是,姝妹这才刚嫁过去,传说中桀骜寡情的雁北王,竟然这般袒护……呵,难怪身中奇毒,还管不住地洞房行-欢。下-贱的媚骨,也就那姿色-诱人。
姜嫚心里酸妒,一时连忙面露委屈:“将军这话说得我甚忐忑,那些日子我难过得,每日只能躺卧在床,茶饭不思,断无精力去关注其他。竟不知道姝妹承受了这些,实在不该。可听将军意思,却像是在怪我。侯府人头济济,这么多人,我区区一个长房小姐,怎能够约束得住?”
语气顿地涌起潸然,却仍端着向来闺秀镇定的姿态。
裴弦洛连忙轻揽姜嫚肩膀,看向雁北王高贵俊冷的气宇,想到差点因为他而使自己与姜嫚失之交臂,心里总膈得不舒适。
他就措辞淡笑道:“嫚儿说得属实,那段日子身虚心虑,本官是有看在眼里。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之后各自为好,姝妹妹亦与将军琴瑟和鸣,便不用再提了。本官也会提醒岳母,管束下人们的规矩。”
高砌对这个裴状元更没好气,既然他称呼他武职,他便也回他文职。他疏冷一笑:“裴御史说得是,提与不提,都在你家夫人。”
姜姝在一旁听得,意外高砌竟不打招呼地为自己“澄清”,把过责先揽在他中毒上,再又推回去给侯府,还把姜嫚震慑了一番。
从来传说雁北王是个谁人脸色都不买的狠冷角色,手段厉害,张扬跋扈,朝中无人不畏惧。只没想到,他会关注到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姜姝确实脸面薄,好容易豁出去勾引了他,最近便连人前与他牵手都不敢,生怕被谁个说她媚骨不堪之言。
然而在姜姝的梦中,高砌应允姜嫚的退亲十分平淡。但她知道男人的平淡之后,是将来狠厉屠戮的叛王。
她猜着高砌对姜嫚应该是有一丢丢情愫的……所以才让自己如此打扮出挑,才故意给她洗白,用衬托他们的恩爱而消淡戾气吗?
她心下暗暗地紧张,断不敢再自恋高砌是在帮自己。
三对新人又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老太太乏了,便各回大房和二房那边去拜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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