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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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长公主早早就在聚宾楼定了三阔的雅间,给各家小姐都下了帖子,一同来看三甲骑马游街。
八月初八一大早,众家小姐就陆续到了雅间,或交谈品茶,或偷偷的趴在窗边朝下望,楼下已经是人山人海,热闹异常。
有个小丫头禀到:“李家九小姐过来了!”
帘子一掀,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她穿了件嫩黄色素面杭绸比甲,白绫立领小衫,下着豆绿绸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簪着珍珠珠花,长相在这些名门贵女中不算出众,但是眉眼间一派明媚,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众人一阵热闹,互相行礼,问好。
朝阳县主迎了过去,笑道;“小九,还以为你在营州乐不思蜀,忘了回京城看三甲游街了。”
“这样热闹的事怎能少的了我!”李九小姐挽了她的胳膊,笑道。
两人在窗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李九娘奇道:“听说探花是孟襄?我这刚到家,姐姐快仔细给我讲讲。”
“确实是孟家那位。”朝阳县主想了想,含蓄道:“听说他的文采十分出众,但几位老大人说他看着轻浮,不堪大用。陛下却说孟襄这相貌,若他不当探花谁当得,便点了他为探花。”
居然因为相貌当了探花,一时间李九娘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替他喜,还是该替他悲。
平日里大家若是谈起男子长相出众,都会赞一句什么貌若潘安,什么仪表堂堂,什么器宇不凡。
孟襄却是粉面朱唇,面颜姣美,若是个女子,大家都得嘀咕一声狐媚,何况是他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儿身呢!再加上他幼年失怙,便被世人认为不详。
陛下力排众议让孟襄当了探花,估计是给孟襄那过世的首辅爷爷一个面子。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平日里大家也是远着他的,不提他,但今天大家讨论最多的却是他。
李九娘却觉得相貌是天生的,又不是孟襄能选的。他父亲的死也是因为自小来就有不足之症,身体虚弱。他父母鹣鲽情深,母亲没两年就也跟着去了。这和孟襄有什么关系呢?就因为他的长相,便要算到他头上吗?
如今就好了,陛下点了他为探花,也算是为他正名了,以后在背后嘀咕他的人也会多一些顾忌。
李九娘感慨道:“孟襄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朝阳县主点头,轻声道:“可不是,听说连婚事都要定下来了。”
李九娘睁大眼睛,道:“是谁家小姐?”
也不怪李九娘这么吃惊,因着孟襄的相貌和身世,门当户对的人家总归觉得有些顾忌,家世不如他家的又怕别人说是卖女求荣,所以一直耽搁着。
朝阳县主朝着一旁看去,李九娘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一个眉目如画的陌生姑娘正斯斯文文的喝着茶。她穿着大红遍地金比甲,白杭绢裙子,头上的镶红宝石赤金簪子熠熠生辉,打扮的十分华美。
“是云中书院院长的小女儿,你知道孙家从前朝起就在云中书院,正经的书香门第,咱们俩在这位孙小姐面前可算是草莽出身了,这孙小姐的相貌和品行也不算委屈了孟襄。”朝阳县主笑了笑,可随即又蹙眉道,“可你看看她那弱不禁风,行不胜衣的样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更做实了孟襄不详之名!”
李九娘很是赞同,若是真出了事,只怕孟襄的日子更不好过。不由得担忧道:“这婚事是谁帮着定下的?孟襄的大伯母吗?”
“她大伯母如今和他大伯父在山西任上,不知道有多开心,哪有时间管孟襄的婚事。”朝阳县主撇了撇嘴道:“听我母亲说是那云中书院的院长相中了孟襄,扬言说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孟襄大伯母一听,马上就应了,好像甩开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不怪朝阳县主语气这么不屑,孟襄大伯官至山西布政史,为人为官都不错,可有一点让人哭笑不得,那就是十分惧内,“河东狮一吼,孟郎抖三抖”就是市井话本子里用来形容孟襄大伯父的。
孟襄父母去世之后,是由他爷爷孟老大人带大的,孟老大人也知道自己大儿子什么样,怕以后孟襄没个容身之处。等感觉自己快不行的时候,就安排了孟襄去云中书院。孟老大人去世之后,孟襄就去云中书院求学,极少回京。
孟襄大伯父大伯母没有克扣过他的家产,反而在银钱上对他十分大方。但是因着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也十分忌讳他,所以孟襄去云中书院读书这个安排,对他们来说也是松了一口气。
去年年底回京述职,孟襄大伯母还当着各家主母的面感叹过孟襄的婚事,说是不在乎门当户对,只要女孩家世清白,品行端庄就行,她到时候拿出五千两补贴他们小两口。
大家都觉得她这是假惺惺,要真是疼惜孟襄,又怎会让他小小年纪就去云中书院,之后又不闻不问的。
李九娘目光落在那有些怯弱之态的姑娘身上,不由愤然道:“孟襄大伯母难道没有相看过这位姑娘吗?就不能为孟襄着想一下,万一出了什么事端,孟襄要怎么办?”
朝阳县主轻轻摇摇头道:“听说她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就跑到城外去烧香谢菩萨,如今巴不得赶紧定亲,免得别人说她苛待子侄。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李九娘听了不由觉得胸口闷闷的。
朝阳县主看她情绪低落,转移话题,笑着道:“不提这些了,你这次去营州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讲给我听听。”
“正要和你说呢!”李九娘想到这些日子在营州的见闻又开心起来,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到一边,笑道:“我这次去营州,遇到了马贼!”
把朝阳县主吓了一大跳,忙上下打量她,道:“你这丫头怎么没心没肺的,遇到马贼是开心的事儿吗?你可受伤了?”
李九娘连忙安抚道:“好姐姐,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细细的将过程说给她听,“我带了我大哥的近卫出去跑马,谁知遇到了一伙瞎了眼的马贼,竟然连我都敢劫,自然是被我们打了个屁滚尿流!因此耽搁了时间,近卫怕有狼群,不敢带我在夜间赶路,就住在了附近牧民的帐篷里!”
“那可是帐篷啊!我求了大哥那么多次,他都不肯让我住。没想到这次机缘巧合的住了一晚。”李九娘激动的道,“晚上草原像墨一样黑,星星可多可亮了,真像是诗里说的‘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朝阳县主实在是不理解先遇马贼,后又在黑漆漆的帐篷里住一夜有什么可激动的。见她连诗句都出来了,一时有些啼笑皆非,又见她忘了孟襄的事,就没打断她,知道她一提到去营州的事就说个没完,怕她口渴,让小丫鬟给她换了杯茶。
李九娘喝了口茶,接着道:“我还去营东看了采珠,采珠人都是父子结对,父亲在船上接应,子弟下潜。下海前,都会在腰间系一条长长的绳索,然后把大石块栓在腿上,跳入海中几百尺深打捞珍珠蚌,很是危险,我去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差点淹死。”
朝阳县主蹙眉道:“这么危险,那人可还好?”
“现在是没什么大碍了。”李九娘涩然道:“我说以后不戴珍珠了,我大哥却说这些渔民都靠采珠活着,我们若是都不戴了,他们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我想着也有道理,就拿着体己的银子把那个渔民采的珠都买了。”
说着拿出一个荷包,递给朝阳县主,道:“成色不好,姐姐不要嫌弃。”
朝阳县主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颗大大小小珍珠,成色确实是不怎么样。她贵为县主,连东珠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这样成色的珍珠。可她却很感动,知道这是小九想与她分享的心意。
“我看挺好的!”朝阳县主笑道,“这几颗差不多大的,正好可以攒一朵珠花,小的也可镶到鞋面上去。”
李九娘看她并未漏出嫌弃之色,反而连拿珍珠怎么办都想好了,愉快的道:“我头上的这个就是拿这些珍珠攒的,是不是挺好看的!”
朝阳县主见她黑鸦鸦的头发上戴着珍珠珠花,衬着几分活泼,不由点了点头,说道:“是挺不错的。”又道;“前几日我看到了戚将军《纪效新书》的手抄本,回头让人给你送过去。”
李九娘听完高兴的恨不得抱着亲她一口才好,朝阳县主见她要扑过来,连忙说道:“可好生坐着,别弄乱了衣裳!”。
李九娘呵呵直笑,想着这书这么珍贵,朝阳县主定是花了大力气,一时感动的不知道怎么好,便道:“前几日我舅舅让人从福州带了好多布料过来,我看有几匹焦布和织锦,正好给姐姐做衣裳,等回去就让人送过去。”
朝阳县主知道她舅舅任闽州总兵,每年都送大批的布料来京,也不和她客气,欢快的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闲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
李九娘和朝阳县主朝外望去。
今科进士的队伍缓缓行来,前三甲领头,众人都穿着进士袍子,胸前绑着一朵大红花,京城的老百姓都挺激动的,人群里传来阵阵欢呼。
因着孟襄的相貌和身世,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他的脸,指指点点的议论。
李九娘等人不由朝那孙小姐望去,就见那孙小姐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是热切的看着孟襄,眼中是藏不住的深情。
想来云中书院院长应该不仅是看中孟襄品行,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也应该与这位孙小姐情根深种有关。只希望这位孙小姐福寿绵长,与孟襄白头偕老,李九娘默默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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