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昱王朝北面,群山连绵,烟雾缭绕,放眼望去,若言高峻峭直之最,则如一把宝剑劈开云海直贯苍穹,崖顶巍然屹立着一块巨石,百年不朽,其上篆刻三字——入云峰。
地平线隐约泛出火红的微光,太阳尚未来得及用温暖和光芒来唤醒这座奇峻峰顶,入云峰早已在长剑的厉啸声中振奋精神。
漫天剑网如虹,凌厉剑气直冲云霄,砂石横飞将崖顶浓厚的云雾冲撞的四分五裂。
“不错,李翊炀如今的剑法可以称得上化境了。”青衣男子负手而立,远远眺望着崖顶上练剑之人,称赞是由衷而发,可是眉头却不由紧皱。
短短几息间,长剑破空划开无数剑圈,甚至让人无法看清持剑之人的招式。
剑,市井铁匠所铸,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人,一身粗布麻衣,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纵然是我与他比试,也未必能胜他一筹”青衣男子不住称赞感慨着,立于他身侧的一对孪生兄弟见到如此精妙剑法,却发出了些不和谐的声音。
“切,剑术练得再好又如何?他不过就是一个贱役!如何能和擎辉师兄相提并论?”
“丁琥,别这样说。”陆擎辉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洋洋得意。
“嘘!大哥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咱们离他三丈远的,便是李翊炀听见了又如何?他不过就是楚仁杰捡回来的一条狗!还敢咬人不成?”
“丁琥!”陆擎辉立时绷起脸高声呵斥,他倒不是听不得旁人辱骂李翊炀,只是师傅已年逾不惑,明里暗里给他敲过边鼓,陆擎辉私以为作为入云峰未来的接班人,他有这个责任制止师弟的出言不逊,维持整个入云峰的和谐。
丁琥不以为意,昂着脖子道“擎辉师兄,我有说错吗?他就是条癞皮狗,赖在入云峰上十来年,师傅始终不肯收他为徒,他还是死皮赖脸跟前跟后的叫师傅,自小跟在我们身后偷学武功,他大抵以为偷师也是件很光彩的事情吧!呸!真不要脸!”
丁珀拉了拉大哥的袖子“大哥,俗话说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咱们这样说李翊炀有些不厚道,楚仁杰听到会不高兴的。”
“哼!我看那楚仁杰也是将他当下人使唤,况且仁杰才不会因为一条狗同我们翻脸呢!”
“话是这么说不错,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找李翊炀代劳。”丁珀眼珠子转了几转“我想使些银子,让李翊炀替我打扫猪圈两个月,前日私闯入云阁,被师傅逮了个正着……”
丁琥当即呲着牙给丁珀脑袋上来了一下“使个屁的银子啊!你直接叫李翊炀给你打扫猪圈,就说丁家猎场可以让他练习骑射一年,他这个武痴还不为你鞍前马后?别的师弟们都是向他这样开条件的。”
丁珀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正欲再开口,却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惹得葱郁草丛悉嗦作响。
“大师兄!丁琥丁珀!出事了!师傅生了天大的气,叫我们赶紧去入云阁!”
三人闻言,脸色陡变,崖顶上那位霎时间归剑入鞘,一身凛冽侠气陡然消失,又恢复成平素那颔首低眉的模样。
“那我们还不快走!”陆擎辉说话间就拉着师弟们朝入云阁方向快步离去。
末了,方才那传话子弟回首朝崖顶大喊
“李翊炀,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这次闯祸的十有八九又是楚仁杰,你他妈还不赶紧滚下来!”
李翊炀闻言未语,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入云阁的清晨本该被一片祥和静谧薄雾所笼罩,可现在阁内不断传出谩骂暴喝。
“荒唐!连师傅都敢欺骗!这臭小子真是反了!”杨成誉的怒喝声震的阁内余音不觉,连桌上的茶盏也不住微微发住抖。
阁内已是跪了一大片弟子,他们脸上诚惶诚恐,生怕被楚仁杰那个不成器的给拖累了。直至李翊炀赶至入云阁,他们这才舒出一口长气,“楚仁杰专用顶罪包来了,他们还担心什么呢?”
“仁杰那小子说回楚家探亲,结果楚家来信他压根儿就没去,整整一个月!不知道他又跑到哪儿去逍遥快活了!”杨成誉这回着实气的不轻,连呼吸气息都粗重起来。“你们谁下山去找他?把他给为师捉回来!”
杨成誉话音一落,众弟子们的默契程度达到了顶峰,他们纷纷回头望向跪在门边上的那个人。
是呀!李翊炀是仁杰捡回来的,替他顶罪、挨骂、受罚都是天经地义的,李翊炀明面上是入云峰的杂役,实际上就是楚仁杰的奴才,这一点众人都心知肚明,寻找自家主子的下落是作为奴才责无旁贷的责任。
杨成誉顺着徒儿们的目光望去,略过李翊炀的表态直接道“好,李翊炀就派你去把楚仁杰找回来!”
李翊炀深锁眉头,嘴唇嗫嚅片刻,末了还是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
“是,徒儿领命,请师傅放心。”
李翊炀抬头的片刻目光与杨成誉有了个短暂的接触,杨成誉却是立刻避开,他当真讨厌李翊炀的那双眼睛,悲伤阴郁更胜他儿时数倍。李翊炀素来是个寡言鲜语的,性格极为不讨喜,纵使杨成誉再怎么瞧不上他,便是一条狗时时跟在自己脚边,也是有感情的,更别说是个杂役了。
二人师不师,徒不徒的关系竟也维系了十来年。
李翊炀一声一声地师傅叫出口,杨成誉虽是从未应下,但也没有明令禁止,李翊炀偷师学艺,杨成誉也算默许了,他总想着不经自己亲手提点,李翊炀是没法领悟所授武艺精髓之处,但是他太低估了一个人的天赋和资质。如今李翊炀已完全可以和他的得意弟子陆擎辉一较高下,此番他独自下山,杨成誉倒是不担心他陷入险境,只是翊炀这性格实在是与世人格格不入,山下鱼龙混杂,实在是比不得入云峰……
不过李翊炀又不是没下过山,不也时常听说他去狩猎场练习骑射吗?退一万步来说,李翊炀偌大的一个小伙子,难不成还担心他被人拐跑骗走了不成?
念及此处,杨成誉豁然洒脱,朗声叮嘱了一句“李翊炀此番下山,诸事小心,早去早回。”言毕,便挥了挥手屏退了众弟子。
黄昏时分,入云峰上空盘旋着一只哀鸣孤鹰,孤鹰并不伶仃,因为在它的视野下方有着一个比他更为伶仃的身影。
李翊炀腰佩长剑背着个不大的包袱走在下山的路上。
“天大地大,仁杰,我要去哪里寻你?”
脑海里浮现楚仁杰的嬉皮笑脸“翊炀,我同你讲,邺方城醉梦楼里头的姑娘啊,是一个比一个水灵,兄弟我每次逮到机会下山,一定得去快活快活!”
不知怎的,李翊炀突然想起仁杰曾经说过的话。确实,若细细回忆,楚仁杰每回探亲回来,都一定要给自己兴致昂扬的讲述他的醉梦楼里的奇遇。
“嗯……醉梦楼……”
翊炀决定去那儿碰碰运气,兴许能够找到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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