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的化不开。
巍峨的东裕王府内今夜显得尤为寂静,东裕王李千啸同他的两个儿子皓炎皓华,还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在密不透风的密室中谋划着什么。
“父亲,这次行刺太子的计划失败,督察御史正在彻查此事,孩儿担心……”东裕王接过皓炎的话头道:“慌什么?要成大事之人,怎可像你这样慌张?为父早就有所安排,不必担心。”在一旁的皓华忙白了他大哥一眼对东裕王道:“父亲英明。”
方才一直跪于地下的黑衣男子道:“王爷,本来一切都按计划行事,谁料半路杀出一个什么江湖人士,竟凭他一人之力杀光了其他兄弟,小人那日也是拼尽全力才得以回府向王爷禀告的。”
东裕王思索片刻沉声道:“此事甚是蹊跷,皓炎你带几个人去查那个江湖人士的底细,务必要低调行事。”
皓炎领命之后,东裕王又对着身边的黑衣男子小声的吩咐嘀咕着什么,那男子脸上似有难色,但也终迫于王爷的威严只好点头应和。东裕王将一切都做好部署之后,望着桌上的那张□□淡淡道“要成大事,必定不会是一帆风顺。”
东裕王露出了一个诡谲的微笑,桌上的红烛摇曳照亮了他的脸,显得东裕王那张老奸巨猾的脸更加阴森可怖。
长乐殿内,阿鸢正俯在书案上,白日里默皇后还有皇弟皇妹们都来看望了她,自己险些被行刺之事想必也是在宫内传开。现已是深夜,长乐殿褪去了白日那般吵闹喧杂,偌大的宫殿中,空荡荡的只剩下阿鸢一人。
皇宫内的一切金砖碧瓦,一切奢华陈列无一不提示着阿鸢她现在的身份是皇长子是王储,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宫内她必得端着皇长子的架子,不像宫外可以尽情流露出她这个年纪的放肆任性。
宫中的一切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像宫外……
宫外的天是那么的蓝,街市是那么的热闹……
还有宫外的那个他……
“夜深了,他已经睡下了吗?不告而别后,他是否还会想起我?”
阿鸢这般想着腿不受控制的,走到一扇柜门前,取出那件青天色布衣。
“殿下怎么还不睡呀!”陈琛从外屋探头探脑的进来,陈琛在东宫本有自己的院落,只因现下还未查到行刺的幕后指使,便同太子儿时那样,太子睡里屋陈琛睡外屋,好时刻的保护着太子的安全。陈琛看到阿鸢竟还抱着那件天青色的粗布衣道:“殿下,咱们这东宫多的是上等绸缎,您还一直抱着那破布衣作甚?等下让婢女把它扔了罢!”阿鸢忙道:“不可,这布衣不一样。”陈琛挠了挠头不解地望着阿鸢,
阿鸢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凭直觉认为陈琛不愿听到自己,总是想起宫外那个侠士,便搪塞道“难得在宫外买些民间衣物,留个纪念也好,扔了做甚?”阿鸢语气轻松,动作却小心翼翼的将衣物收入柜中。
生活恢复了往常的节奏。阿鸢白日里听太傅的讲学论道。
太傅们常对阿鸢道:“论道,谓谋虑治国之政令也。”阿鸢自是懂得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道理。虽说自己的父皇曾经只是一个不得势的郡王,可以说是用着铁蹄夺得这天下,救百姓于水火之间,但父皇仍是推崇文官。
阿鸢过了午时,便同陈琛一同习武,偶尔也会练习骑射,阿鸢虽不善武学,但身为东宫之主,也绝不可以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拿笔的文人。即便阿鸢的武功远不及陈琛,在其他朝中大臣看来,他们的太子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自阿鸢决定扮演乔瑾渊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就暗暗起誓,她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池,不允许让任何人有借口对瑾渊有所非议。
阿鸢记得瑾渊曾对自己说过,他年幼时便旁听父皇与大臣们商讨国事,父皇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也会准许年幼的他伏在腿上或缩进怀里。阿鸢那时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如今,时移世易,她亦能同其他大臣一样,与父皇商讨治国之事,抒发己见。并且这两年来已经开始批阅奏折,以待德辉帝阅毕后用朱批修改。
阿鸢甚至不知瑾渊还需要她多久,她还要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位置上等待多久?
可她别无选择。
七年前懵懵懂懂的她,踏上这一条路时,便已经无法回头了。
阿鸢心知不久后,她便要掌政,对于国政不敢有,半丝半毫懈怠,纵然在众人眼中当今太子称得上是勤政自律,可唯独在一人眼中太子仍旧是那个浑身稚气未脱的小小少年郎。
锃——
两剑相交发出震鸣之声。
陈琛有意向后一步,欲引阿鸢挥剑劈砍,谁料阿鸢竟是毫无战意,撤手后拖着长剑向一旁走去。
“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妨,这几天心烦意乱的。”
陈琛大惊。“那还了得,得快宣御医来。”
“不必不必。”阿鸢连连摆手。
陈琛沉吟良久:“殿下是否有心事,自回宫后成日一副闷闷不乐之态。”
阿鸢凝视着陈琛真挚的眼眸。
“嗯,应当是吧。”
陈琛更是焦急:“殿下不必忧思,陛下已派督察御史全力彻查此次刺杀行动的幕后黑手,臣也加派人手戒备,保证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长乐殿,请殿下务必放心。”
“不……不是”阿鸢无法向陈琛解释个中缘由,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了,只是心烦意乱之下,一掌重重拍在身侧树干上。
树枝树叶剧烈颤动起来,发出巨大的哗哗声。
阿鸢…………
数丈开外,三名侍者正在奋力晃动一端麻绳,而这麻绳的另一端则系在树杈上。
“陈琛,你没必要安排人手私下配合,造成本宫内力深厚,身手了得的假象。”阿鸢有些稚嫩的脸紧紧绷了起来。
“本宫不是三岁孩童,你何苦来这样逗本宫开心,何况本宫见过真正厉害的人是什么样的……”
陈琛一头雾水,殿下是很容易被这种小把戏逗得乐不可支的,怎么出了一趟宫,整个人都深沉了,大抵是遇刺之后心中留下了阴影,可殿下最后一句话,陈琛总觉得话里有话,在待细问时阿鸢早已拖着剑远去,给陈琛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背影。
入云峰之巅。
李翊炀持剑坐于岩石之上,等待着迷雾消散,等待着霞光耀日,等待着繁星漫天……
耳畔旁一阵劲风袭来。翊炀慌忙接招,蒙面人突然发难,虽未持剑,却是招招咄咄逼人,翊炀连连后退,数招间已露出几个破绽。
“你丫怎么回事?”蒙面人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楚仁杰那张罕有的,气急败坏的面孔。
“自从下山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魂都不知去哪里了。”仁杰气得破口大骂。
“我…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仁杰向翊炀这边靠了靠。“莫非是你下山后惹了什么狐狸精?”
仁杰此言一出,李翊炀整张脸瞬间黑了下来。
“嘻嘻,开玩笑的嘛。”仁杰又嬉皮笑脸了一阵。
“说是不是在山下遇上哪家姑娘了,看你这德性就知道在思春。”
“快告诉本少爷是哪家府上的姑娘,我们楚家家大业大替你去说媒,还有办不成的吗?”仁杰胸脯拍的是啪啪响,但翊炀却愈发苦大仇深。
“仁杰多谢,可我的事你当真帮不了我。”言毕翊炀怅然离去。
“喂喂李翊炀,你倒是回来把话讲清楚啊,回来啊!”
是夜,月光如华,阿鸢阅毕最后一本折子后,觉得有些闷便来到长乐殿外透透气。
长乐殿外的一座湖泊上波光粼粼,夜挟着清风拂过四周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阿鸢抬起头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繁星点缀着黑暗的苍穹。
阿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此景致却无人分享,虽说这些日子,生活如同往常一般充实,但心中好像缺了一块什么,总感觉空空的。阿鸢命官婢拿来美酒,坐于庭院中独饮,几杯酒后阿鸢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寂寥之情。
“殿下,何故一人独饮闷酒?”陈琛也不知何时来到了阿鸢面前。
“陈琛你你会不会没来由的总是想起一个人?”阿鸢微醺,一手支颐,另一手转着空空的白玉酒杯。“
“想起谁?!”陈琛头顶炸了个响雷,神色骤变,如临大敌道“殿下出宫后,可是无意间去了什么勾兰之所?”
阿鸢蹙眉:“怎么可能?”
陈琛如释重负道:“臣观殿下这几日神色有异,怕是…怕是…不过这也无妨,只要不是那风月之地的歌姬舞女,皇后娘娘很早就应允的,太子妃人选必是严苛挑选的名门之后,不过侧妃们殿下可依着性子……”
“陈琛!”阿鸢厉声打断。胡乱搪塞几句,便以沐浴为由结束了这鸡同鸭讲的对话。
偌大的东宫浴池,阿鸢将身体完全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那日刺客留在她身上的印记全然消退。阿鸢望着自己白净的酮体。
“那件布衣怎么就这么合身,一寸寸一缕缕都那么合适。与翊炀共处岩洞一夜,翊炀便那样清楚自己的身材比例?若是只瞄了一眼,又怎会记得如此清楚?如若不是那又观察了多久?抑或只是看看吗……”
阿鸢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粉色,一定是刚才喝酒喝多的缘故。
“不行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阿鸢一个猛子钻入水中,吐出一长串气泡,三千烦恼丝随着荡漾的水波上下漂浮。
夜半。
咚咚
咚咚咚。
“是风嘛?
李翊炀半醒半寐间听见敲门声,他人就躺在床榻上,没有动作,毕竟除了呼啸西风来寻他,还有谁会闲着没事到他的小庐来。”
咚咚咚。
拍门声愈发剧烈。
李翊炀出门不得不下榻查看。
哗啦一
打开小庐门的刹那,只见一双映着月光的明亮眸子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楚仁杰左瞅右望了一阵,见四下无人抛出一物塞进翊炀怀中。仁杰冲翊炀坏坏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喏,这个,我料你很快就用到了。”
说完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李翊炀满腹狐疑,呼啸的西风哗啦啦翻了几页书,一张张令人面红耳赤的图画呈现在翊炀面前。
这本书竟是……
春宫图!
阖目后翊炀躺在榻上却是辗转难眠,身体是越来越热,脑中又浮现出阿鸢精致动人的脸庞,细腻柔滑的雪颈……
翊炀幻想着阿鸢就睡在他的身旁,他细细的亲吻她,爱抚她每一寸肌肤……
猛然间,翊炀从意乱情迷中回到现实来。他怔怔望着自己栖身的方寸之地,破败又狭隘。
一股莫名的羞愧感携着巨大愤怒袭上心头,翊炀一记重拳砸在榻上。
“我简直不知廉耻!”
“我是何种身份,怎可觊觎她的美好?还存在这种龌龊心思!”
绵长的相思与深深的自责,轮番鞭挞着翊炀。
一次。
哪怕就一次。
再让我远远的看她一眼。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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