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欢因为连日来心情不好,便整日都呆在府中无所事事。这日,她在院子里闲坐的时候突然见父亲带着两个文官摸样的人匆匆去了书房,三个人都面色凝重似有大事发生,易承欢心下疑惑,便跟了过去,借着送茶水的契机便听得了三人的谈话。原来是近日南方传出消息,说是这杨鹤被贬入南方之后心生不满,便写诗嘲讽官家和朝政,此前众人皆当作为流言听过说过便完了,今日竟然有人当朝用此事弹劾杨鹤,并且还呈上了这所谓的讽刺诗作,官家阅后大怒,派了人去彻查此事。易若海和前来议事的两位翰林院的主事一致觉得,杨鹤虽然身上有着文人的桀骜风骨,善于写诗针砭时弊抒情写意,但是定是不会对官家出言不逊的,况且今日朝臣呈上来的诗作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内涵意蕴都与杨鹤平日的水平差了一大截,此事定是有人暗中作梗。
易承欢知道此事之后心中也是十分着急,急急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去,叶俏见她着急的样子,便问到:“发生何事了,小姐。”
易承欢只管往书房中走,边走边说:“叶俏,去外门问一问,近日可有我的信。”
来到书房后,便即刻展开纸笔,准备给魏时卿写信询问此事。不一会儿叶俏便进来回话说并没有给小姐的信,易承欢心中疑惑,自己此前给魏时卿寄去的信也过了许久为何还没有回信。实际上,身在商州的魏时卿收到易承欢的信后,原本是欣喜若狂,然是回信之时多次提笔又屡屡放下,竟然不知道应该回应些什么,说到底魏时卿始终还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易承欢。正在魏时卿纠结之际,杨鹤提着酒来找魏时卿小酌,见他这般情状,便问到:“何事如此为难?”
魏时卿见是杨鹤前来,放下手中的信,欣喜迎了上去:“无甚大事,大人今日又带了什么好酒?”
说笑着两人,走到院子里坐下,杨鹤豪气乘了两碗酒,说到:“今日的酒乃是这商州的特产,名为黄粱梦,乡民说喝了之后能把前尘往事当作梦一场,都给放下了。”
听到这里,魏时卿不由得想到自己在临安城的经历,和易承欢自己的种种过往,不由得怅惘说到:“世事若真的能如黄粱一梦全然放下便好了。”
说完,魏时卿将酒一饮而尽。
杨鹤开导他说到:“其实这人生在世,终究是有放不下忘不掉的人和事,常常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久而久之就变得疏离了。不过,谁又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一定要亲密无间才好,若喜欢一样东西就非得拿到手里日日赏玩才好?难道不知有君子之交淡如水,可远观不可亵玩之语吗?”
魏时卿听完杨鹤一番话之后心中豁然开朗,或许自己和易承欢之间的关系便应当是淡淡为之却深深牵挂。魏时卿也知道杨鹤说这番话是有意在开导自己,便举杯向他敬酒。
清幽小院,绿茵之下,避世之处,两人对饮,确乎是一件难得快事,遂从日到昏一日便了。
易承欢得知没有收到魏时卿的回信虽然失落,但是心中始终挂念着魏时卿和杨鹤的安危,便也继续将手中的信写完,其中尽是对谣言一事的询问和对魏时卿的担忧,随后易承欢便让叶俏将信寄了出去。此后几日易承欢便在家中等待魏时卿的回信,然而左右都等不来消息,易承欢便一日复一日的失落下去。
这日,叶俏顾不得礼仪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通报易承欢有信来,易承欢十分惊喜赶紧出来接过信,然而仔细一看这信并非是魏时卿的回信,户部张大人的回信。之前易承欢假扮富商之子调查市坊商铺和巡坊司乱象,发现了长远侯世子手中垄断了大量商铺的事情,于是便写信让同样曾经跟着杨鹤力争改革的户部张大人帮忙调查,如今张大人查到了一些真相,便即刻回信告知易承欢。
原来这户部的张大人同样在杨丞相被贬一事中受到牵连,官降两级后被安排到户部的卷宗整理处做事,如此竟然恰好方便查阅贞朝的货币银钱流向和市坊民居的买卖交易。张大人细细查阅了近年来市坊的交易情况,发现这临安城的商铺虽然被不少人买入手中做租赁盈利,但是大部分人手中的商铺数量都有限,并没有出现有少量房主手中掌握着极多商铺的情况,这和如今市坊中流传的情况完全不同。张大人又去查了易承欢提供的这城中十六家商铺的房主,发现都不是李继,张大人觉得事有蹊跷,便再去查了这些房主的别的信息,结果发现他们虽然皆是临安城中的人,但是在临安城并无居住的房产,这便令人生疑。张大人猜想或许是这李继想要垄断临安市坊的商铺,但是又怕声势太大引人注目,于是便命人代替自己买下这些商铺,商铺命自然挂在别人名下,不过作为交换,这商铺房主自己的居所便归在了李继的名下。张大人调查后发现,果然这李继名下有许多民居房契,而这些房子里住的便是市坊商铺的房主。如此一出暗度陈仓,难怪之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市坊垄断之祸。
易承欢看完信中内容之后,便将此事一一梳理清楚,然后写信寄给了魏时卿。然而,这一封一封的信如投石入海一般,根本没有回音,易承欢心中也是越发着急,可是自己也再不能做什么来帮助魏时卿了,如此一来越发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高墙深院中,一事无成一事无终。
又是一年花灯节,临安城中张灯结彩一片璀璨之景,晚间城中竟然放起了烟火。易承欢斜靠在院子的回廊下,看着远处的烟花璀璨,突然想到原来今日是花灯节,自己和赵谦明初遇便是在上一次的花灯节上,如今真是花灯犹在人却不复,想到这里心中越发难过。叶俏从旁走来,知道易承欢是触景生情了,便说到:“小姐,咱们回房去休息吧。”
易承欢摇摇头说:“我想出去走走。”
说完易承欢便起身往外走,叶俏只能跟在她身后。
入夜之后,满城的花灯更加耀眼,满街满巷都是姑娘小姐嬉戏赏玩,或是青年学子附庸风雅的凭灯作诗,好一片繁华迷人景象。
易承欢看着眼前的声色欢愉之景,心中却是冰冷失落之感。
突然间,一架马车横在路中间停下,一个小厮身上手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赶到马车旁,说到:“小姐,这城中花灯的新奇样式我都给你买来了,小姐看看可喜欢。”
一个沉静的女声从马车中传出:“可买到了因缘灯?”
小厮吞吞吐吐的说到:“小的该死,去晚了一步,听人说今日城中所有的因缘灯都被人早早买了去,不知是做何用?”
那女声继续说到:“也不怪你,如此,我们便回去吧。”
易承欢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似是在哪儿听过,可是这声音又很陌生,有自己从未听过的老成和漠然。易承欢一边想着这声音的来处,一边自顾自的往前走,恍然间竟然来到了渝水边。
易承欢回过神来后,抬眼一看,这整条渝水中眼见之处都布满了因缘灯,蜿蜒一条灯随水流宛如星河。
叶俏也被眼前的景状震惊,说到:“这,怎么会?这怕不是将临安城所有的因缘灯都放在了渝水中吧。”
这时,易承欢身后响起了赵谦明唤她的声音:“承欢。”
易承欢猛地转身,果然赵谦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穿着和自己初见那一日相同的衣裳,手中捧着一盏因缘灯。叶俏见到赵谦明原本是一肚子的火气和不满,本想上前赶走他,可是看到易承欢眼中难掩的留恋,便也只能作罢,自己悄悄退到了一边去。
赵谦明开口说到:“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易承欢:“若是我没来呢?”
赵谦明:“那我便一直守在这渝水边,守着这些灯,灯灭一盏我便添一盏,灭十盏便添十盏,直到你出现为止。”
赵谦明将手中的因缘灯递给易承欢,说到:“是我定了你的姻缘,我便要守你一世,就算你不原谅我,不再见我,我也不会改变。”
易承欢此时已经是泪眼婆娑,她缓缓的抬手接过赵谦明手中的灯,说到:“若你能让着渝水中的因缘灯长明不灭,我便原谅你。”
赵谦明见易承欢松口,急促的满口答应:“好,我保证,此后我在灯明,灯灭我,我便跳了这渝水,下一世化作一盏因缘灯,长明不灭。”
易承欢见他语言乱语,嗔怪道:“尽是胡说。”
赵谦明万分激动的将她一把拦在怀里,而易承欢连日来的忧愁和郁结终于在此刻消解,全都化作了泪水滴落下来。
一旁的叶俏见易承欢和赵谦明和解,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想着小姐如此便不会再忧愁了,不过一想到易承欢在情感中陷得如此之深,日后若再出个意外之事,难免没有再伤心之时,如此叶俏不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易承欢和赵谦明一起将因缘灯放入了渝水中,两人渝水相拥,诉了一夜衷肠。
自那日花灯节之后,临安城中的渝水上,日日因缘灯长明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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