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已经落尽,枝条抽芽,极尽生机地舒展着,漂亮的小院子被打理得很好,小小的石桌上摆了一束叫不上名字的小野花,冰蓝色的花瓣上还有着晶莹的露珠。
余书乖乖坐在石桌旁,太阳暖暖地洒在人们身上,暖意上身,白团子似的少年却穿的格外厚重,他有些难受地扯了扯脖子上挂着的毛巾:“不能不围这个吗?”
余峰制止他:“不要乱动,等会儿松掉了,碎头发就会掉进去。”
余书噘着嘴撒娇:“要是人的头发不会长长就好了,就不用总是剪头发了。”
余峰没有搭话,他伸手,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少年的发质从小就不太好,总是毛毛躁躁的,小时候,余峰没有那个耐心为他一点点梳顺,总是会粗鲁地扯断小少年的头发。
他从小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余书对他又爱又怕,就算被扯疼了,也不敢吱声,每次等余峰剪完头发再去看,椅子上的小少年早就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了。
这一次,余峰的动作却格外轻柔,每一梳,都小心翼翼,不会再扯到任何一根软发。
余书感受着梳子划过头皮的触感,突然笑了起来:“大哥,你这样我都不习惯了。”
余峰没有出声,一只手托着少年及肩的黑发,一只手拿着剪刀, 随着他的动作,发丝跟着掉落地上。
窗口的桃花树旁,云绍青斜斜倚在那儿,眼也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深邃的眉眼之间溢满柔情蜜意。
余书突然开口:“小时候,爹娘还没去世,旧制度还在延续,他们总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年纪小,这句话却记了很多年,所以他们想碰我头发,我总也不愿意,只是后来,长头发是旧社会的象征,你不准我留。”
余峰手上微顿,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余书说,他没有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那你怎么又肯让我来剪呢?”
余书微微一笑,却答非所问:“大哥,我是你拉扯大的,我记得有一年形势特别严峻,我们都吃不起饭了,连将军府都卖出去了。因为爹的缘故,我们被骂做旧朝余孽。那时我们只能睡在一座破庙里,破庙里有个老乞丐,他说,反正都要活不下去了,不如把我卖给他,你记得吗?”
“嗯,我记得。”
他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样大雪纷飞的冬天,他的宝贝弟弟发烧发得浑身通红,嘴唇干裂,他没有钱去买药,已经是绝望的地步了,可是老乞丐说那话时,他死活不肯,反而愤怒地瞪着那老乞丐。
他想,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就算是死,必须死在他怀里。
他的弟弟漂亮可爱,老乞丐淫邪的目光让他痛恨至极,他痛恨这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敢觊觎他的心头肉,他也痛恨这贼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他最最痛恨的,却还是自己。
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才让弟弟跟着吃了这样的苦头。
多冷的天呀,破庙挡不了什么风,他在寒冷中紧紧裹着他的弟弟,等待死亡的降临,却不想,一夜过后,余书的热竟奇迹般地退了下去。
他一醒来,便看见小孩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那是他自父母死后,第一次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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