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想转头去看看余峰，余峰却不许，他声音沙哑：“别动。”
余书一顿，就真的没有动了，他假装没有听出男人悄然带上的哭腔，继续说：“虽然我一直在发热，可周围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那时候我就在想，此生何其有幸，可以生做你的弟弟。”
他一眨眼，温热的泪珠就落在自己大腿上，很快，热度散去，带来的是微凉的触感，少年努力睁着眸子，把未尽的泪意憋了回去：“大哥，要是下辈子，还可以当你弟弟就好了。”
余峰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有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一点点拉扯，痛意并没有撕心裂肺，只是身周的空气都被抽空了般，窒息感将他全身淹没。
放下手中的剪刀，余峰声音极低：“好了，剪完了。”他把余书脖颈处的布扯掉，少年又恢复了清爽活泼的模样。
余峰颓然地低下头，弯腰紧紧抱住少年：“小书……”
桃花树下的云绍青垂下眼睛，转身进了屋子。
肩膀处的湿热越来越明显，余书微敛眸子：“大哥，不要哭，在你的宠爱下，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唯一遗憾的是，哥，对不起，以后，又要留你一个人了。”
温柔的春风拂过，强硬的男人， 也会因为留不住自己爱的人泣不成声吗？
局势紧张，他们没有多的时间停留，儿女情长和保卫疆土，没有人能做到两全，哪怕心痛到几乎要呕出血来，他们也不得不放手。
启程的时候，余书难得起了个大早，一张精致的小脸越发苍白，雪棋为他裹上厚厚的披风，他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离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余书静默着，没有说话，雪棋站在他身旁扶着他，：“二少爷，我们先进去吧，外面风大。”
余书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我想再看看他们。”
雪棋鼻子一酸，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突然，已经走远的军队停了下来，余书担忧地皱起眉：“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却见那辆载着云绍青的铁皮车掉头回来了，车子在门口一停下，云绍青就匆匆跑了出来。
“有什么忘带……”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把将他搂入怀中，沉默许久，他听见男人哽咽着：“宝贝，等我回来好不好？求你。”
余书想要回抱的手停顿了，他努力扬起笑，那笑却比哭还要难看：“说什么傻话呢？还不快点去，白白让将士们看了笑话。”
男人几乎泣血，他死死地禁锢着怀里的少年，仿佛这样，他就不用失去他。
“答应我，宝贝，答应我……”他伸手，捧起余书的脸，紧紧盯着少年的眸子
余书心头猛然一缩，他不敢去看云绍青的眼睛，只能垂眸，长睫轻掩情绪。
这已经就是答案了。
云绍青只觉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心头绞痛。
余书回抱他，轻声相劝：“去吧，云大帅，你真的非常非常英勇，永远都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云绍青深深地看着他，终于，松手转身离去。
停下来的将士们继续往前，直到再也看不到背影，余书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良久，失落地说：“我们回去吧。”
雪棋抹抹眼泪，一言不发地扶着他回到房间。
身边少了他们，这大宅子更加空旷寂寥了，余书没有气力出门，也没有心思，他现在最常做的，就是坐在窗前，看着那棵枝繁叶茂的桃树发呆。
雪棋对他这样的状态感到忧心，他总是好言相劝，希望二少爷能开心点，可不管他怎么说，余书只是笑着答应了，却根本做不到，他总提不起精神来。
“这棵树好像已经长了好多年了。”余书喃喃道。
雪棋抬眼：“是，听说还是以往夫人在的时候，亲手种下的。”
“……原来是这样吗？我竟从没听人说起过。”
余书伸手，折了一支快要伸进窗里的桃枝：“我看话本里说，桃枝有镇魂辟邪的作用。”
雪棋似乎有点印象：“您说的那恐怕得是百年老树了，这棵桃树虽然年纪大，却远远不足百年。”
余书落寞地低头：“原来是这样吗？”
雪棋不忍心看他这副模样，想了想说：“我倒是知道附近有棵百年老桃，就在灵钟寺里，您想去看看吗？”他希望余书不要一直闷在府里，闷着对病情不会有好处。
余书眼睛微亮：“想去。”
雪棋见他一副期待的小模样，抿嘴一笑：“那我这就去准备，二少爷您等等。”
“好！”
这是一座很古老庄严的寺庙，人烟稀少，余书一踏进这个庙，就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他转头望去，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和尚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这位施主，请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这是大凶之兆啊。”
余书并不往心上放：“我知道， 多谢大师。”他当然知道，这是剧情的不可抗力。
他想继续带着雪棋往前走，雪棋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活不肯离开：“大师，您一定有救我家少爷的办法的是吗？求求您，他还这么年轻……”
老和尚摇摇头：“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天命不可违。”
雪棋却不甘心，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和尚面前：“您一定有办法的，否则您为什么要叫住我们呢？”
寂寥的寺庙里，只有不远处有个小沙弥在扫地，眼睛不受控制地往这边瞄。
老和尚叹了口气：“这位小施主，命数，改不了的，只是，我看这位生病了的施主，可是心中还有牵挂之人？”
余书静静地看着他：“嗯，是有。”
老和尚摇摇头：“施主，不必执迷于一时，落子无悔。”
“……”余书倏地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你……”他这才认真打量这位老和尚。
他一身破旧的袈裟，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可他眼睛清亮，看上去反倒像一个稚儿的眸子。
“阿弥陀佛，施主，遵从自己的本心，他还在等你。”说完，他不管余书的反应，转身就走。
雪棋还跪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和尚步履轻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呆呆地问：“二少爷，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余书眼眶微红，他自言自语：“他，真的还在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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