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便到了正月十九,正是司天监挑选的吉日,行文知照、朝服行礼,各衙门正式开印办公。
虽然周书禾一直很关注朱玉一案,但毕竟后宫不得干政,她一个低位妃嫔还没有能力渗透到前朝,祁遇这段时间更是因此忙得脚不点地,一直没空找她。好在她也并不着急,前世周恪不是第一批受到牵连的官员,小小七品知县,不过是株连蔓引尽头的一点枝丫。
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周书禾很快就用后宫的方式,得知了朱玉入狱的消息。
刚去了一场春雨,养心殿外的石板还泛着半分湿意,嘉贵妃朱纯脱掉钗环首饰,着一身素面布衣,带着宁王跪立长阶之下。
“她这是要做什么。”
养心殿内,皇帝阴沉着脸听门口随堂的通传,大怒之下随手抄起手边的砚台,“咚”的一声砸到了下方司礼监掌印万敏脚边。
“派人去问问嘉贵妃在做什么!?这是在养心殿,不是后宫!还有官员候在侧殿等朕传召呢,她如此做派莫是要翻天么!?”
祁遇侍立于皇帝身侧,今日他没去监察院,而是在养心殿当值,此时听了这番怒言,二话不说带着殿内十余名寺人宫女俯身跪下。
“陛下息怒。”
偌大的宫殿内,连膝盖磕在石板上的声音都是整齐划一的,很快就只剩一坐一立两个人。
坐着的是皇帝,立着的是万敏。
万敏没穿御赐的蟒袍,而是着一袭紫色朝服,外束罗料大带,身挂锦绶、压襟、玉钏,配的是他从二品监察院都督的官位。
按照大宁开国以来的规矩,内官最高也只能到正三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虽然承平帝自登基以来一直欲抬高宦官权力,以此来制衡大长公主及其党羽,却也受祖宗规训,没有在内官职位上做文章,而是另辟蹊径,开设监察院监察百官,举万敏为监察院都督,是规规矩矩的从二品大员。
脱掉这身朝服,他是为奴,穿上这身朝服,他是为官,为官者无需太过谨小慎微,用不着事事皆跪。
万敏弯腰捡起那方砚台送到皇帝案前,劝道:“陛下息怒,嘉贵妃乃朱大人嫡亲的妹妹,担忧兄长安危,一时着急领着宁王殿下前来求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皇帝一愣:“她还带了稷儿一起?”
万敏没有正面回答,撩袍跪下,郑重地行了一拜,道:“宁王殿下是天家唯一的血脉,朱大人亦是宁王殿下唯一的亲舅,陛下定要慎而重之。”
不说此话还好,他这般言辞反而触碰了为帝者的大忌。
皇帝垂眼看他,冷笑道:“你真是糊涂了,你当她朱纯不知此事么?她就是知道稷儿是朕唯一的儿子,又仗着他年幼无知,这才敢利用他,来威胁朕。”
最后三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祁遇。”皇帝唤道。
“奴婢在。”
“你出去把宁王拉走,至于嘉贵妃,想跪着就让她跪着吧,什么时候跪够了就回她的上阳宫去。”
祁遇和万敏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领旨躬身退下。
雨过天晴,这气候也慢慢回暖。他行至殿外,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传陛下口谕,就被朱纯膝行两步抓住衣裳下摆,拉扯道:“祁秉笔,陛下怎么说。”
祁遇抬眼看了看周遭,摇头示意她莫要多言。
“嘉贵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纯知道自己此时没有拒绝的余地,深深呼吸,起身拉起楚承稷,随祁遇行至偏殿。
“祁秉笔,本宫脱簪谢罪求情,也带了稷儿一起,按你说的这便可以试探出陛下的态度了,方才你在殿里,陛下是如何说的。”
祁遇温和地笑道:“娘娘莫要着急,陛下对您和宁王自是看重的,逆贼之罪绝不会牵连到您身上。”
“逆贼……”朱纯木讷地重复着这个词,几乎要脱力站不住,还是宁王拉了她一把,可怜宁王自幼体弱多病,这一下差点也要一起倒下去。
祁遇连忙扶住他二人,恳切道:“娘娘和殿下切莫要太过伤心,陛下若是知晓您因为一个逆贼而哀思成疾,怕是会不虞的。”
“可是哥哥是稷儿唯一的舅舅,他怎么可能谋逆,一定是弄错了。祁秉笔,求你让我进殿和陛下解释解释,解释了陛下就会知道哥哥的忠君之心,求求你了,你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房产地契,还是女人?本宫养了许多瘦马,她们什么都能干。”
她越说越急,到最后抓着祁遇的手臂欲要给他跪下。
“娘娘若是这样说……”祁遇扶起她,柔声笑道,“听说秦淮湖畔美人多娇,娘娘的外家郑家私下在乐坊里有些人脉,又养了许多家妓,可识得前些日子有几分艳名的神女秦如茵秦姑娘?”
朱纯思索片刻,大喜,连连点头:“祁秉笔真乃惜花之人,那秦姑娘被我表侄看中,买了养在府中。虽年纪小还未教出个名堂来,却出落得格外标志,听说还是个落难小姐呢,得秉笔看中是天大的福气,今晚我就派人送去您府上。”
祁遇神色晦暗,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捏紧,他没有多说什么,只垂首一礼:“奴婢多谢娘娘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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