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越来越热,傍晚五六点依旧有三十多度。
谭念邱完成今日份工作,打着蒲扇准备下工,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屠娇娇拦住。
屠娇娇拉着谭念邱边跑边道,“大哥大嫂回来了,快走。”
“回来就回来呗,急啥啊?”
谭念邱甩开对方的手问道。这么狭窄的田坎,拉拉扯扯也不怕掉田里。
“嗨呀,你不知道,大嫂回来是为了名额。”
“那也不关你的事啊,你不是反对二哥入伍吗?”谭念邱脚步慢下来,打趣她。
“嘿,我说你这人,关注点是不是不对。”屠娇娇气咻咻的瞪着谭念邱。
谭念邱疑惑歪头。
屠娇娇抬手想戳谭念邱脑门,被谭念邱躲开。
便叉腰道,“大嫂娘家得势,不得感激她呀,今后会不给她撑腰吗?”
“嗯。”谭念邱点头有道理。
屠娇娇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继续道,“可她那性子是改不掉的,再招惹了你,妈还能次次都赶人回娘家不成,到时候和稀泥,看你能怎么办!”
屠娇娇原本舍不得送男人走,弃了名额又心痛,陷入甜蜜的烦恼。
哪想突然冒出个人来抢,那怎么行?
自个不要的好处,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再说原本她就是因为娘家比史家强,才说话有底气。
大嫂娘家要是起来,她的优势就全没了。
三妯娌总有一个垫底,那也不能是她屠娇娇。
谭念邱看出她的小心思,轻笑一声,“你先回,我收拾一下就来。”
“嗨呀,一大家子人都等着呢,矫情啥呀,走走。”
苏家堂屋里七八个人或坐或站,谭念邱见屋里没声,顿了一下才踏了进去,笑着打招呼。
苏文冲她招手,指着一个满脸胡须的高壮男人介绍说是大哥。
如此谭念邱才算是完全见完了苏家人。
既然见了苏老大,自然就瞧见了鹌鹑似的缩在他旁边的史春香。
谭念邱啧啧称奇,大白鹅似的东戳西戳的史春香也有这一面。
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她大大的错了。
她又被苏文拉着在那条包浆的板凳上坐下时,几乎想问他,这是不是你的专座?
苏家的男人们似乎更喜欢矮凳子一些,老爷子仍然坐在门槛上。
老大原本和老二坐的是,娃子们的巴掌大的小板凳,谭念邱都担心他那大块头,把那几块木料坐塌了。
苏武似乎也有些嫌弃,扔了小凳子,坐到门边一个南瓜模样的石凳上去了。
三个女人坐八仙桌。
万菊花坐主位,史春香和关娇娇一左一右。
战场就在这三人之间展开了,谭念邱今儿的主要任务仍然是看戏。
她对屠娇娇几次使眼色都当做没看见。
屠娇娇气呼呼吐槽谭念邱,这会一副菩萨样,装贤惠人,也不嫌太晚。
要不是立场统一,她都想转移炮火了。
屠娇娇忍了又忍才气咻咻的道,“大嫂,娘家养了你半拉月,也学人吃里扒外?”
队里谁不知道她不受婆家待见,更不受娘家待见。
打人不打脸,史春香脸色青白交加还击道,“比不得你能倒贴。”
屠娇娇笑呵呵道,“我娘家乐意,我也乐意呀。”
“说名额的事,东拉西扯干啥?”万菊花没好气道。
史春香抢先道,“老三下聘那日,我就听说了缝纫机的事,老多人来问我,为啥我结婚的时候没有,都是老苏家的媳妇,她就金贵些?”
“老娘都说过了,现在谈名额的事,缝纫机的事回头再说。”
“妈,你也太偏心了,人会咋看我这个大嫂,连你孙子都抬不起头来。”
史春香不干了,大家都在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气势先要上来,她占着理,这一局先赢了,一会名额才更有优势。
这是在娘家的时候一起商量好的主意。
屠娇娇捂嘴咯咯笑,大嫂先声夺人的模样,倘若不知道她打什么算盘,那五六年的妯娌也白做了。
可惜呀,算盘打得再响,也漏掉了重要消息。
大儿媳执迷不悟,万菊花也熄了劝说的心思,眯缝着眼看她作死。
“蠢货,闭嘴。”
终究还是苏武嫌弃媳妇丢人,打断了史春香的喋喋不休。
屠娇娇这才在苏斌的示意下,绘声绘色的给大嫂讲起了,谭念邱那场跌岩起伏的战役。
并啧啧感叹道,“三弟手上那块蓝汪汪的,值两千块钱的手表,你这么大半天,就没瞧见?”
史春香一听懵逼了,两千块,我滴乖乖。如今人民币最大面额的钱是十块,农村都难得一见。
日常花销也多是用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两毛。
坐席出大礼,了不起一块钱。
两千块钱毛票,那得用麻袋才能装得下吧?
苏武也瞪大眼睛看了三弟手腕几眼。
要不是老三和他媳妇腻在一起,保准要去仔细瞧瞧,这块值十几头猪的表。
粗糙的大手摩挲了下裤腿,还是忍住了。大哥也要面子,决定等人散了再去找老三。
“丢人现眼的东西。”苏武回头骂了媳妇一句,又看向苏斌。
“老二去参军是好事,这次难得的机会,你不去也得去,没你说话的份。媳妇孩子你也放心,你不回来,咱就不分家。家里这么多人照应着,短不了她们娘俩的。”
苏武说着一拍大腿,“事就这么定了,爹、妈、老三,如何?”
三人当然没意见。
苏老头看向苏斌道,“我和你妈还能干些年,我们不死,家散不了。你大哥,三弟啥样的人,你不清楚?家里不用你操心,你要还是我儿子,就利利索索的走。”
老头见二儿还想反抗,无奈的叹气道,“我实是不忍心,将来老大老三出息,就你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男人可以穷,但天天被人戳脊梁骨,还能挺得起腰杆子?兄弟再如何扒拉你,你自个立不住,弟兄间迟早也得生分了。”
老头说完冲苏文使眼色,苏文会意,张嘴劝说,“二哥放心,你”
苏斌举手投降,“打住,打住!我同意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他赶紧拦住苏文即将出口的话。
想起先前三弟说,你要回不来了,媳妇娃,我给你养了!就糟心得不行。
屠娇娇满脸纠结。
她当然也想要男人出息,也想在妯娌面前显摆,谁想低人一等啊。
可就是一想到,从此她行单只影在家,就难受得不行。
既然事情已定,大家乐呵呵的笑起来。
史春香不是,咋地就决定了,我还没点头呢!
虽然男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可她是谁呀,要是能被男人的眼神唬住,也不会挨揍了。
史春香尖声打断满屋和乐的气氛,“我娘家出二百块钱买名额,二百块呢。”
她眼神特意扫过老二两口子,又看向谭念邱。
“三弟妹,也给大哥大嫂一个面子不是,别那么快下结论。”
“史春香!”苏武呵斥一声,对着媳妇抬起手威胁道,“这儿没你插嘴的份。”
史春香梗着脖子说,“我可是生了老苏家唯一的孙子,我不是苏家人?凭啥不让我说,又不是强买强卖,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情呀,老三得了钱,老二不用辛苦。我也成全了娘家嫂子望子成龙的一片苦心,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说完又看向谭念邱,“你就乐意啥好处都没有,把名额白送给二房,屠娇娇还不见得记你的好,说不定还要埋怨你害她得了相思病。”
谭念邱薄唇轻启,“我啊~”
她拉长了音调。
在史春香期待的眼神中轻快道,“我没意见呀,阿文的亲人就是我的家人~”
史春香看傻子似的看谭念邱,不死心的问。
“你们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吗?多伤亲戚情分,以后黑娃和大妞还有脸去外家不?”
史春香虽然不受待见,但是黑娃和大妞,在苏家人心中却还是很占分量的。
特别是唯一的大孙子黑娃,都九岁了还没取大名,就怕立不住。
一头亲儿子一头大孙子,都是万菊花的心肝,她迟疑起来。
屠娇娇瞧着众人松动的神色,心里一突,跳起脚来。
“史家能教出大嫂你这么个女儿,有啥好结交的,黑娃大妞不来往才对了,省得教坏了我苏家的苗,我都替大哥发愁。”
“你,你~”史春香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又羞又气又急。
事关苏斌,屠娇娇彻底爆发。
“你什么你,帮着娘家算计婆家的东西,大舅母也不这样,都是你娘教的吧,看来也不能全怪史家,是史家媳妇没娶好。瞧瞧,一个婆娘坏了史家几代人,你可别霍霍我们苏家的娃。”
这是想让我母子、夫妻、婆媳离心,太恶毒了。
史春香完全没想到屠娇娇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句句戳她软肋。
想要反唇相讥,可人家除了倒贴,看男人看得紧一点,真没啥毛病。
一时找不到攻击点,还把自个气得半死。她下不来台,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泼来。
“丢份不,还大嫂呢,我都没脸说你。”苏武不但没帮史春香,反倒踢了踢她,“还不快起来,要我请?”
史春香感觉男人踢得不重,眼珠子一转,一把抱住苏武的腿哭诉起来。
“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这样对我,你对你弟弟们掏心掏肺。作为长子,最早出去挣钱,为家里贡献得最多,我反对过?有求过啥?作为大嫂,要求给一个公平的机会有什么不对,一个个的看我笑话,谁尊重过我?”
“你自个做事不着调,怪得了旁人?”苏武冷漠道。
“再如何我也是他们大嫂,是苏家长媳,他们可以不给我面子,但不能不给你面子。”
这话一出口,大家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这么有道理的话,也是史春香能说出来的?
史春香抬着下巴,怒冲冲道,“咋啦,我有说错?”
大家摇头。
这番你来我往唇枪舌战,谭念邱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家人还能这样相处!
谭念邱惊诧,苏斌则是尴尬。
我这刚表了决心,大嫂就跳出来,你就不能早一步?弄得我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尴尬的就他一人,这会儿谁也没将注意力放他身上。
名额就一个,比起钱,老两口当然想要老二出息。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老三出息,老二以后怎么办?
匀富是唯一的办法,他们也是这样教导的子孙,效果很成功,三兄弟一直相护扶持。
只是儿子这么想,儿媳妇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三个儿媳各有各的心思,苏老头叹息一声,“老三家的你怎么看?”
苏文怎会让谭念邱为难,接过话头淡淡道,“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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