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犯罪心理学课,教室依然坐满了人。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他们之中缺席了两位同学。
在大学,同学间的联系并不如中学时期那般紧密,有的人甚至四年都不记得同班同学的名字。
“我们刚刚说到的这起案件,凶手因自身贫困的家庭背景受同学嘲讽,多次在钱财问题上发生口角,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司明堂一手搭在讲台上,一边用激光笔引导学生看向课件,“在这起案件中,不少人会把‘贫穷’作为犯罪动机一概而论。但实际上,这只是我们所看到的表象,而我们要探讨的,是隐藏在人心理上更深层次的一面。”
“我们都知道,凶手这样的贫困学生,因面子问题,受到同学嘲笑的案例,绝不是少数,为什么只有他选择了用杀人解决问题?”司明堂抬起眼,抛出一个问题。
“因为贫穷引发的自卑?”
“自尊受挫?”
“家庭教育导致的性格扭曲?”
“情绪敏感?”
学生们纷纷提出自己的观点。
司明堂微微颔首,把这些观点写在黑板上。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原因,没人提到。”司明堂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我中心”四个字。
“为什么一个贫困家庭出身的孩子,会以自我为中心?”司明堂扫了一圈底下的学生。
“他是单亲家庭,又是家中长子,他需要照顾母亲及兄弟姐妹,是不是因为缺爱?”有学生答道。
“而且他成绩优异,在中学时期,获得了无数奖项,靠自己实力考上了名牌大学,这样的人,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自负吧?”
“极度的自卑也会产生自负吧?他条件这么差,应该挺自卑的。”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
司明堂点点头,“回答得不错,这两个方面都有,自负和自卑是心理上的补偿。
我们通常认为,一个溺爱丨的家庭容易出现自我中心的性格,而与之相反,缺爱也会出现这样的性格。在他的家庭背景中可以看到,他的童年是缺乏关爱的;
而在以智力教育为主的学校中,并没人关注到这个敏感内向的孩子。学校与家庭教育的缺失,导致了他价值观的扭曲,在他眼里,成绩和钱财地位是画等号的。
但这一切,在上大学之后被打破了,他身边比他优秀的人也比比皆是,优异的成绩不再是通行证。在杀害同学时,他冷静地谋划,把犯罪当成了一次解题过程,认为只需进行正确的计算,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司明堂顿了顿,“他聪明,精于算计,又自以为是,时常抱怨,将错误都推给外部因素。他的外归因心理,性格上‘自我中心’的缺陷,正是他萌生犯罪的深层原因。”
“一个人出现犯罪行为,往往是多方面造成的,同样的家庭条件,不同的学校教育与社会经历,培养出来的孩子千差万别。”
司明堂倚在讲台边,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一条简短的微信:案子破了。联系人备注是“江”。
处理完犯人的移送拘留工作,太阳也落了西山。
窗外的街灯亮了,望参嘴里咬着烟,头顶的灯光冷冰冰打在他身上,额前的碎发让他半张脸笼上一层阴影。他推开窗,九月的晚风拂过,丝丝凉意往他领口里钻。
望参打了个哆嗦,清醒了不少。
“望参。”
有人喊了他名字,望参侧头看去,江未济穿着便服,从走廊尽头朝他走过来。
“做什么呢,大家等你一块吃饭等了半天。”
望参一愣,“你不是回去休息了吗?”
“下午就来了,案子没破,睡不安稳。”江未济耸了耸肩,昨晚带一队人高强度翻了快六小时垃圾堆,只要鉴定结果没出来,就意味着证据还未找到。
“昨晚便宜你了,应该让你去翻那垃圾山的。”江队说起这事的时候,眉头皱的很深,捏着鼻子,“我这一天都觉得我身上有股酸臭味。”
“有个屁味道。”望参瞥了他一眼,江未济还没走近,他就嗅到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木质调,带着缕药香。
“走走走,把警服换了,别废话。”江队不由分说拽着人就走,“别忘了,今天可是周末。”
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望参才想起这回事来。
包厢里闹哄哄的,同事们围坐一圈,方欣见望队进来,激动地朝他挥手。
“参哥,这边这边!”
房间里就剩俩位置,他还能坐哪。
熬了几天,加之明天休息,大家都放松下来,二十来人愣是干掉了四打啤酒。
望参算不上是特别能喝的人,作为被敬酒重点对象,方欣倒是贴心地帮他挡了几次酒。
技术部几位不胜酒力的同事和小姑娘们已经离场了,剩下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几杯下肚便原形毕露,儿子孙子一通胡乱喊。
屋子里浑浊的烟酒味混在一块,望参胸口有些闷,他起身轻悄悄溜了出去。
“帅哥,卫生间怎么走?”望参逮着门口的男服务员问,刚喝的多了,这会着急去放水。
望参半低着头,眼梢微挑,那男生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几步,耳根发热,他指了指走廊深处,“尽头左拐就是。”
“谢了。”望参朝他笑了笑,脚底虚浮着往对方指的方向去。
前脚刚进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巧了,还是熟人。
解法医扶了一把歪掉的眼镜,脸色有些苍白,发梢沾着几滴水。
“没事吧?”望参问,解法医半小时前和技术部的人一块走的,不知怎么这会还在卫生间里。
“没事。”解令安拨开他。
“用不用我帮你叫个车?”望参朝他背影喊了一声。
话音还没落,厕所隔间的门呯一声被踢开了,江未济臂弯里搭着外套,敞着两颗扣子从里边走出来。
“你们这是……”望参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信息过载。
“他刚刚吐了,还吐我一身。”江未济弯下腰把外套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一边解释道,“半杯就吐,也是挺厉害。”
望参哦了一声。
“不然你以为?”江未济侧过头,轻佻地笑起来,不像是被吐了一身生气的模样。
“谁知道呢。”望参朝他眨了眨眼,一脸玩味。
司明堂刷开公寓门禁,风衣里兜着深秋的凉意。
听到开门声,前台打盹的保安大哥抬起头,“哎,司老师,刚回来呢。”
司明堂朝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等等,等等,你有个信件。”保安大哥见他往电梯走,忙喊住他,指了指一面反着金属冷光的信箱墙。
司明堂脚下一顿,面露困惑,这年头没什么人会寄信了。
牛皮纸色的信封再普通不过,而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字时,捏着信封的指尖一紧。
信封上的字是打印后粘上去的,地址明确到他住所的门牌号,却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地址。
司明堂心生古怪,回了公寓,径直从玄关抽屉中取了一副一次性手套,这才将信封揭开。
一股发酸的刺鼻旧书味扑面而来,信封里装着一页对折的泛黄剪报,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边角留下虫蛀开的锯齿。
司明堂将报纸小心翼翼展开,薄纸片发出经不起折腾的酥脆声。
紧接着,闯入眼帘的,是一张占了三分之一版面的黑白照片,上面的油墨已经褪了大半,但只稍一眼,司明堂便认出了那张照片:那是一座墙面被熏黑的工厂,工厂前,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盖了白布的尸体。
剪报上,几个加粗大字,扎进他视网膜里:我市一纺织厂遭纵火已至四十余人死亡。
秒针嗒嗒走了一圈,在这空旷的房间中,异常刺耳。
哗啦一声,不知是谁家推开了窗,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
司明堂回过神,沉沉地吐了口浊气,把剪报沿着折痕叠起,塞回信封里。他倚在玄关边,摸出手机,瞥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
他手下顿了顿,犹豫了会,还是选择打开最近通话记录,从里边翻了半天,才翻到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望参刚洗完澡,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还湿漉漉地淌着水。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正准备醒醒酒,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
这大晚上的,除了出警,也不会有人给他打电话。望参疑惑地拿起手机,看到司明堂三个字的时候,酒醒了大半。
望参接了电话,这时间打过来,以司教授的性格,多半是有急事。
“望队?”
“是我。”他应了一声。
“没打扰你休息吧?”司明堂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没。”望参强打精神,晚上那饭局喝得他脑子有些犯迷糊,加上几天没休息好,这会困得忍不住要打哈欠。
“我听说,林雪的案子破了?”司明堂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对,我正想着今天太晚了,明早再和你说这回事。”说起来今天移送犯人的情况,望参还没来得及和司明堂联系,好歹那也是他学生。案子告破这事,目前只通知了学校,没想到司教授消息这么灵通。
“凶手是陈丽娟,之前你猜的没错,确实是财杀。”望参喝了一口温水,有些纳闷,司明堂给他打电话,不会仅仅是关心案子吧。
司明堂也没太惊讶,仿佛早就知晓了这事。
“这孩子犯错,我作为她的辅导员和老师,得负一部分责任。”
“教授,你可别这么说。”望参蹙起眉,含着玻璃杯边缘,他隐约发觉这对话有些怪异,司明堂有话想说,但又和他东拉西扯。
“要是没你帮忙,哪能这么快破案,改天还得专程登门拜谢。”论客套寒暄,望参这技能点可是点满的。
“专程谢我就不必了,上次……”司明堂顿了顿,声音有些模糊,“你说局里的犯罪心理顾问被调走了?”
“对。”望参一愣,忙接过话茬,差点咬到舌头,“教授有兴趣过来?”他还记得之前江队说,请了好几次司明堂,都没把人请来。
话筒那边,司明堂温温柔柔地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望参趁热打铁地追问。
“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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