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大清早,江队难得准时上班,一手托着咖啡,刚踏进局里,就见办公室走道一团糟。
“一大早的,折腾什么呢?”江未济问了一句。
“江队早。”走道里正搬着杂物的小刑警和他打了个招呼,“望队让我们把张叔的办公室打扫一下,要用。”张叔,正是前段时间调走的犯罪心理顾问。
“望参人呢?”江未济扬了扬手,把快呛进他鼻子里的飞尘赶走。
“找我什么事?”望参从那间办公室里探出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谁要用这办公室?”江未济用手盖住杯口,抬起腿,从一堆杂物中跨过去。
“你猜。”望参一脸神秘,朝他眨了眨眼,“能用犯罪心理顾问办公室的人,还能是谁。”
江未济一怔,差点没端稳手里的咖啡,“那个……姓司的?”
望参朝他一笑,点点头。
江未济花了半分钟才消化这个事实,“你怎么没和我打声招呼?”
“周末你工作电话关机,我想着今天再和你说,你应该不会不同意吧?”望参笑得一脸狡黠。
“我怎么会不同意,你又不是没我私人电话,你就是存心不想告诉我吧?”江未济话中带着鄙夷。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打扰你。”
“好啊你。”江队揉了一把望参头发,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拍开,“怎么说服他的?”
“他主动要求的。”
江未济狐疑地看他一眼,戏谑道:“不愧是望队,支队交际花这名号不是浪得虚名。”
“过誉过誉。”望参摆了摆手。
那晚挂了电话,说实话望参心里也在打鼓。司教授大半夜专门打电话来和他说,要加入他们支队,怎么想都不对劲。虽然他是喝的微醺,但脑子还没生锈,那短短几句交流,司明堂说话停顿的频率比平时要高上不少,有些不在状态。
江未济请了司明堂几次都没请动,却忽然就松了口。望参承认自己是有些自恋,但还没自恋到认为对方是被他的魅力折服才答应下来的。
正当江未济还想再深入打探些时,前台的实习女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江队,我们收到了一封寄给咱刑侦支队的信。”
江未济歪在墙边,扫了一眼那牛皮纸信封,促狭笑道:“是要我帮大家把这信念一念吗?”
那小实习生涨红了脸,说话也磕磕巴巴的,“不、不是,领导看了内容,说这信得交给江队。”
江未济站直了身体,他注意到给他递信的女警戴着手套。
“给我拿副手套过来。”江队使唤了一声正在打扫的小刑警。
小刑警手脚麻利地给他找来了手套,江未济搁下咖啡,接过信,信封上用纸贴了一行印刷字:东篱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收。
江未济打开信,信上的字同样是打印的。江队扫了一眼,凝着眉。
“望参,你看看这写的什么意思?”江未济招呼望参过去。
望参探过头,纸上印着一段话:
如果说,唯有历尽磨难,才能抵达新世界。那我愿意成为先知摩西,带领我的子民逃离苦难,去往耶和华赐予的流淌牛奶与蜜之地。
望参沉吟了片刻,“应该和宗教有关。”望参说,“这方面我也不太了解。”
“这封信哪来的?”望参转头问那实习生。
“早上放在信箱里的……”
“监控查了吗?谁投递的?”
“查了,就……平日里的邮政小哥。”实习生如实回答。
“给投递人打个电话,让他来局里接受问询。”江未济说,而后又问望参,“会不会是恶作剧?”
望参摇头,“不好说,留个心眼吧。”
邮政小哥那边,喊来问了一通,也没问出什么线索,正常投递,无从查起。那封信也暂时交给了物证的人保管着,免得让人误碰了。
莫名其妙收到一封信,这一整天局里都保持着高度警惕,随时准备出警。
司明堂是下午过来的,望参自然也和他提了一嘴这事。
望参把人喊到自己电脑前,给人拉了张凳子,打开早上拍下的照片。
“这段话里提到摩西,说的应该是《出埃及记》里的内容。”司明堂琢磨着那句话,解释道,“在旧约里,摩西带领以色列人逃出埃及,穿越红海,到达西奈。在西奈山上,得到神谕,定下十诫,前往迦南,也就是上帝的应许之地。”
“逃出埃及?”望参对宗教文化基本是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以色列人在埃及是被奴役的,摩西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司明堂简单明了地回答。
“我也只了解粗浅的故事,至于这封信想表达什么,说实话……”司教授垂下眼帘,“这个我暂时也没办法回答。”
望参笑了笑,用江队的说辞安慰他:“可能只是恶作剧而已。”
司明堂摇摇头,否定了恶作剧的说法。
“假设寄信人真有犯罪的企图,那他寄给警方的这封信,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作为预告书,二是挑衅。”司明堂分析,“这类罪犯,狂妄自大,渴望得到关注。
在这段话中,他在称呼上帝时,用的是耶和华,这也对应了《旧约》中摩西询问上帝名字的说辞,可以看出,他是认同自己作为‘摩西’这一身份的。
从他的遣词造句来看,应该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而且生活品味不俗。这类人,一般处于社会的中上层,有一定的生活压力,需要依靠宗教来排解这份压力。”
望参怔怔地看着他,仅通过信中短短两句话,司明堂便把罪犯形象清晰地勾勒出来。
“怎么了?”司明堂侧过头,注意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没什么。”望参嘴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收回目光,“对了,南大的图书馆,我方便去借书吗?”
“借阅宗教性书籍的话,南大图书馆是没有经文译本的,这类书没有版号。”司明堂看穿了他的想法。
“不过。”司教授顿了顿,“可以去教堂领。”
“领?”望参不解。
“宗教书籍是不贩卖的。”司明堂解释道,“我记得市里有两处新教教堂。”
望参摸出手机,打开地图开始搜索,“最近的教堂……还挺远,开车过去得四十分钟。”
“我和你去吧,正好这会没课,我也想扩充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司明堂说。
“我帮你多带一本就可以了,太远了,来回折腾。”
“望队,你可带不了两本,教堂只允许一人领一本。”司明堂弯起眉眼,“这里边还是有不少规矩的。”
望参驱车和司教授抵达教堂门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夕照落在花岗岩外墙,给原本的肃穆笼上了层红纱。
这是一座中西风格融合的建筑,大门紧闭,望参把手贴上漆了深棕色的木门。
正当望参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门柄,替他做了决定。
“进去吧,没事的。”司明堂的声音很轻,推开木门。
足有两层楼高的穹窿顶上,巴洛克式的宗教壁画在眼前铺开。
望参不禁屏住呼吸,做祷告的中堂静得令人拘谨,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烛火味。
司明堂却似乎完全不受氛围影响,领着他穿过左右两排长长的木椅。
“第一次来教堂?”司教授压低了声音,他看出了望参有些紧张。
望参点点头,他一无信仰的人,踏进这种地方,多多少少觉得拘束。
“放松点,不信教也没人会赶你出去。”司明堂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气氛,带着他径直去了贩卖商品的陈列柜。
守着柜台的是一位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玻璃柜里摆着一些蜡烛和宗教相关的小饰品。
司明堂直接表明了来意,那老太太抬起耷拉的眼皮,目光在他们二人间打量了会,眼中戒备,干瘪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
望参被盯得浑身不舒服,过了半晌,那老人才从漏风的牙缝里,嘶嘶挤出一句话:“你们……”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奶奶,您误会了。”司明堂声音低柔,出奇的能抚慰人心。
那老太太盯着他,眼珠子转了一圈,僵直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她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摸出两本裹着厚重书皮的圣经。
望参不解地看了司明堂一眼,他和老太太的对话跟打哑谜似的。
老太太把书递给司明堂,又佝偻下腰,从身下的玻璃柜中,取出一条十字架链子。
“小伙子,你过来。”老人朝望参招了招手。
望参一愣,走近柜台,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把那项链往他手心里塞。
“这……”这不会是强买强卖吧?望参懵了,他一人民公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老太太讹。
“收下吧,送你的。”司明堂看着望参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没忍住弯起嘴角。
“这不合适吧?”望参眼中迟疑,搞不清这闹的哪一出。
“没事。”司明堂伸手拢了一把他的手掌,让人把老人的好意收下。
望参心觉奇怪,但也收了链子,和人道了谢。
离开教堂,天也暗了,正赶上下班高峰,导航地图上的绿色小水管这会红得发紫,二人索性在附近找了家江浙餐馆。
“刚刚那老人家怎么非要给我塞这玩意?”望参把那条带着十字架的项链从兜里掏出来,搁在灯下端详。
看这做工也就五六十块,地摊几块钱都能买上一条,没什么特别的。
“她看你有眼缘,教徒们信这一套。”司明堂握着茶壶柄,往望参杯里斟茶。
“哦?那这是开过光的?”望参一挑眉。
“算是,这种东西只是求个心理安慰,她想送你,你收下就是了。”
作为一个无神论唯物主义者,在心理安慰这观点上,望参很是赞同。
“对了,领书的时候,你们在聊什么?”望参想起当时老太太那有些古怪的眼神,“你说她误会了,误会了什么?”
司明堂慢条斯理地放下茶壶,又移了一下壶,让壶柄侧着朝向自己,文雅的动作让望参生出了一种他们在高级场所吃饭的错觉。
“想知道?”司明堂忽然笑起来。
他把目光落在望参脸上,指腹摩挲着杯壁。
望参点头。
“她以为我们是一对。”教授把这话说的轻巧。
望参拿筷子的手一顿,滑溜的鱼片掉回盘里。
“他们教义里,不支持同性间的恋情,所以当时她才不乐意让我们领书。”司明堂解释道。
望参回过神,眉眼一弯,落落大方地承认,“看来老人家眼光还是挺毒的……”
“望队的性向,我还真没看出来。”司明堂话中带着调侃的意味。
“也不是,应该算双性恋。”望参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根,筷尖拨了下碗里的饭,他没料到教授会这么直白地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你住哪,待会我直接送你回去。”望参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揭了过去。
司明堂顺着给他台阶下,报了个地址。
送完司教授,到家也不早了。望参打开客厅灯,踢开鞋,提着那袋书,往沙发上随意一甩,直到从纸袋里滑出两本书,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司明堂忘记把自己那本带走了。
望参解开衬衫顶上两颗勒得他难受的扣子,一边摸出手机,给司明堂发了条信息。
“先暂时放你那边吧,我下次去取。”
司明堂只回了这么一句话,望参一时也打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把书带去局里,索性懒得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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