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雨势比白天小了不少,但依然下个没完。
秋季的雨就是这样,一旦下起来,就绵绵不停。
外勤小组冒雨去了烂尾楼那边挨家挨户搜查,试图翻出点有用的证据来。这都第三天了,连凶器都见不着影。
而那二十二组鞋印,最终却只找到了吻合的二十一人。嫌疑人都被喊来了市局,正一个个排着队接受审问。
望参在走廊上徘徊,瞥了眼略显拥挤的接待室。接待室里守着两名干警,那些住户们,正各干各的。几个状态不错的,凑在一块聊天,望参也没让人拦着。
市局的审问室就两间,人手也没那么多,忽然让他们审这么多人,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这些人中,有几个女人,却没有年老的。
下雨天,市局里进进出出的人多,特别是办案区这层楼,走廊上全是人们留下的水渍,整个办公区都浸泡在潮湿中。
望参不讨厌下雨天,但局里这会人多,闷得他发慌。他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状若无意地经过接待室。
过来接受盘问的人中,并没有那天走访称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的老人。他那天大吵大闹,嚷嚷着人是自己杀的,看来真如司教授所言,只是个疯老头而已。
二十二组鞋印,还差一组没找着人,望参估摸着,就是连夜离开的那一家子。
要说是共同犯罪吧,这些人情绪也太稳定了,这么多人,总会有破绽。现在只能等着刑警一一审问了。
在这瞎操心也操心不出个所以然来,望参索性决定去外边透透气。
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气息,下了一天雨,气温降了好几度。
司明堂难得今天没排课,在局里待了一下午,这会正准备下班。犯罪心理顾问想下班,也没人敢拦着。
还没出支队大门,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门口,身边笼着薄薄的烟。
司明堂不喜欢烟草味,但意外的,他并不排斥望队身上沾染着这味道。
“要下班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望参回过身,见是教授,很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司明堂点头,目光沿着那袅袅飘起的白烟,落在对方指间。指节修长,一双漂亮的手。他正想说些什么,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难得平和的气氛。
望参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
见来电人是江队,望参表情不大好。江未济给他打电话,多半是没好事的。
“你去一趟禁毒支队,那边查到了些线索。”江未济开门见山。
上午出事后,他们就把这两天调过来关于死者的监控录像,一股脑拷贝给了禁毒支队。没想他们动作这么迅速,单单一下午就有了进展。
望参凝着眉,应了声好,便挂了电话,看向司明堂,故作轻松道:“教授,案子有进展,看来你这班是没法下了。”
司明堂脸上倒也没有埋怨,朝他一笑,“没事,走吧。”
望参是开公务车过去的,点了发动机后便随手调个新闻频道。他倒想听听,今天微博那事,新闻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没料媒体那边却也没什么太大动静,只草草报导了一下,很快切到下一条新闻:
“十月下旬,进入秋汛末期,防汛工作不可松懈。昨夜暴雨,南江水位上涨,超警戒线12米,沿江居民正在疏散……”
防汛的新闻内容都比命案要详细,看来江队行动也够快的,在舆情还没扩散之前,就迅速压了下来。
望参切了频道,换了个音乐台。这会正遇上下班高峰期,又是下雨,刚出市局门口就堵得严严实实的。
这车堵得他有些心烦,他扶着方向盘,侧头瞥了眼司教授,对方正好看过来。
望参一愣,移开目光,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刚那些来局里接受审问的业主,你有见到吧?”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查起案子来,就满脑子工作,跟工作狂一样。
这会他又强行拉着人加班,加班就算了,连这堵车的空档,左右一句还是案子。
司明堂看着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关心。几乎每次都是他主动问了,司明堂才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要不问,这案子不知得查到猴年马月去。望参有些担心自己把人问烦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司明堂点点头,微笑道:“怎么了,望队有什么想问的吗?”
望参被一眼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他顿了顿,才问:“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慌乱,是不是我们排查的方向出问题了?”
“望队平时看推理小说吗?”司明堂没答,却换了个话题。
望参微怔,踩了脚刹车,前边是个红灯。
“偶尔会看看。”
“阿加莎的东方快车案,你知道吧?”司明堂接着问。
望参眉梢一跳,作为推理女王的代表作之一,就算没看过,也多少听说过。但经由司明堂这么一提,他也猛地发现,书中的案子和现在手里这起案子,确实有一定的相似性。
“那个案子,死者身中12刀,当时波洛也是最后才意识到真相。”司明堂顿了顿,反问他,“为什么所有的涉案人,都没有露出马脚?”
望参思索了片刻,“犯案人认为,法不责众。”他想了想,“还有一个原因,伤口深浅不一,没有人知道,致命伤到底是谁造成的,所以在心理上也没有非常大的压力。”
“不错。”司明堂语气中带着赞赏,“这也正是群体犯罪的心理特点。”
“共同犯罪包括三类,一是非正式组织,也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二是有领导组织的;三是集团分工。目前这起案子,是介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司明堂分析道,“大概率是一种集群行为。”
“等等。”望参打断了他,“集群行为是没有领导者的吧?这不是相互矛盾?”
“看来望队对心理学还是有了解的。”司明堂笑了笑,“一般来说是没有公认的领导,但别忘了,他们在情绪受到感染或是刺激之后,会出现第一个行动的人。
就是我们常说的羊群效应,也就是从众行为。只要有一头羊动起来,其他羊也会跟着它一哄而上。这头动起来的羊,我暂时没办法判断他是有意识的行为,还是无意识的。
如果他是有意识地行动,那就意味着,这是一场借助群体力量的谋杀……”
雨水打在车顶,一声声毫无规律地敲打着。
望参蹙起眉,沉默了会,“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在运用心理学,有意调动这些人的情绪,向他们提出一个完全不合理的解决方案?也就是东方快车案里出现的情况?”
“差不多。”司明堂说,“不过这案子情况更复杂些,有些问题我也还没想明白。”
“至于你刚刚问的,为什么涉案人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出现这样的现象,和集群是脱不开关系的,他们被去个性化了。去个性化的原因有三:
一是匿名性。在群体中,人们失去了‘姓名’这一标签,并且群体在昏暗的环境下操作,也更增加了匿名的特点。”
这倒也对应上了案发当晚的情形,选择在一个荒凉黑暗的地点进行。
“二是你提到的,法不责众。”司明堂继而道,“在群体中,人们会丧失责任感,就像犯罪,如果是多人犯罪,受到的处罚也是分散到个人的。所以他们才会不慌不乱,认为即使惩罚,只能惩罚群体,而不会惩罚个人。
三是群体的淹没性。当这些人拥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他们的情绪、思想、活动越趋近一致,就越容易丧失自我,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最后酿成犯罪。这是一种直觉的心理反应。”
望参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路,有些一心二用,笑道:“司教授果然是教书育人的料……”分析得很在理,缺点就是他听得有些走神……
“所以,以你的看法,所有人都是凶手?”望参问。不可否认,这些人对死者,确实有非常完备的作案动机。
“被害人身上中了23刀,如果每人一刀,算着也不对。再加上当时还有两个人擒住他的胳膊,那22组脚印加上那两人,应该是24刀才对吧?”
提到24这个数字的时候,望参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小心猛一用力,按响了喇叭。
“怎么了?”司明堂发觉望参表情不大对。
望参面色凝重,“烂尾楼的住户,刚好是24户。”
司明堂蹙了下眉,理解了望参的意思。
“我怀疑,那半夜离开的一家子,是不愿意参与的……”望参说。这么一来,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能性很大。”
“不过吧,你说他要是没犯事,那为什么又要躲呢?正常人不应该想办法报警,让这事和自己脱开干系吗?”望参靠上椅背,案情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度,又被另一个问题绊住了。
望参没得到司明堂的回答,耳边倒是钻进来一声轻笑。
“望队,说实话,有时候还是不要太用脑过度了。”司明堂促狭道,语气却一本正经的,一副给他提建议的口吻。
“为什么?”望参歪过头。
“容易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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