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参拿到dna结果的时候，心底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堆尸块的主人确实是周烨，年轻有为的胃肠外科医生，在同事邻里病人那口碑都不错。
可惜了。
望参调整了一下情绪，推开接待室的门。
“宋医生。”望参弯起眉眼，轻松自如地和宋然打了声招呼。
宋然握着一次性纸杯，朝他笑了笑，神情却略显紧张。
“有消息了吗？”宋然问。
望参没回答他，反而掀了下衣摆，在他面前坐下，“我这边有些问题，需要向你确认一下。”
“您问。”宋然有些捉摸不透望参的意思。
“宋医生。”望参顿了顿，看进宋然眼里，沉声问，“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周烨到底是什么关系？”
宋然一愣，杯里的水晃了一下。
“我……”宋然张了张嘴，看着望参，又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应该都看出来了吧……又何必向我确认？”
“毕竟我们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别紧张。”望参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靠上椅背，交叠起腿，十指交叉着搭在膝盖上。
“你和他同居多久了？”望参问。
宋然抿了下唇，“算不上同居……”他顿了一下，“我只是偶尔会过去住，有时候周末下班就顺便一起回去了。”
“偶尔？”望参歪了下头，“一周去几次？”
宋然眼神忽然飘了一下，脖子莫名有些红，半天才支支吾吾答道：“三四次吧。”
望参看着对方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他好像问了一个过于隐私的问题。他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你们是炮友吗？”
“不是……”宋然别开脸，摘了眼镜，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不是。”
“那为什么你们没有长期同居？”
宋然摸了下鼻梁，“我的问题，我觉得每天和他上下班，在单位影响不太好……就拒绝了。”
“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四五年吧。”宋然捏着手指，看得出相当局促不安。
“他父母知道这事吗？”
宋然摇摇头，“他父母给他安排过好几次相亲。”
“那，他是什么态度？”
宋然抬了下眼，“有一个挡箭牌，毕竟他父母催得很紧。”
望参轻蹙了下眉，“女方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吗？”
“这事我不太清楚……他就提过一次，至于那女的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宋然揉了揉眉心，看向望参，“警官，你问这么多……是不是，已经找到他人了？”
望参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给了他答案。
宋然一怔，小心翼翼问：“他人呢？”
望参看着他，静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他被害了。”
宋然登时睁大了眼睛，手一抖把杯中的水撒了一地。
望参探过身子，把对方手中的纸杯抽走，放到茶几上，“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望参说着，靠在椅背上，也不着急，兀自点了根烟，手支在扶手上，透过烟雾盯着宋然头顶的发旋。
烟燃到尽头，望参俯身把烟摁灭在茶几的烟灰缸里。
“我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宋然忽然开口，声线抖得不行。
望参眯了下眼，“死因暂时不清楚。”
“那他尸体是在局里吗？我能不能……”宋然紧紧交握着手。
“你不会想知道的。”望参打断了他，神情严肃，“我们正在寻找凶手，需要你的帮助，希望我问什么，你都能如实回答，不要对我有隐瞒。”
宋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点了下头。
“你最后一次联系不上他，是什么时候？”
“周六，周六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在他家，他突然接了个电话，和我说有急事出去一趟。”宋然咬着唇，捏着手里的眼镜，“然后就没回来过了，电话打了也没人接。”
“你第二天为什么没报警？”望参皱了下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不要报警……”宋然垂着头，用手掌盖住眼睛，肩膀簌簌抖着，“毕竟我们的关系……没人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没办法开这个口……”
“我打了他两天电话，都没人接，后来电话直接关机了。周一我去他科室找他，他同事说，他请了几天假……”宋然的声线颤得厉害，“我，我昨晚实在是放心不下，又去了他家……”
望参用指腹摩挲着扶手，思绪有些抽离。
“你和他相处了这么久，能和我聊聊，他到底是个性格怎样的人吗？”望参问。
“他……”宋然停顿了半晌，“他平时，人挺好的……虽然有时候，脾气急了一些。”
望参托着下巴，想起周烨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思索了片刻，“他朋友多吗？有没有经常出去玩？”
宋然沉默了会，才道：“挺多的……但我都没见过。都是些富家子弟，我也融入不了他的圈子。”
“你们是工作认识的？”
“对。”
望参有些不解，目光落在宋然身上，也不忌讳，大方地打量着他。宋然是普通的职工家庭出身，气质也比较沉静，为人亲切，可能富二代就好这一口吧。
“他有没有，带过什么人回家？或者，私生活不太干净的地方？”望参实在不想在宋然面前提这问题，但该问还是得问。
宋然抬起头，几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但你并不是每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你没怀疑过吗？”望参抬了下眉。
宋然看望参眼神带了些不悦，“警官，请不要以貌取人，难道他经常和朋友出去玩，就应该私生活混乱吗？那您呢？我是不是也能认为您也不检点？”
“……”望参被这话怼得一时无言。
“宋医生，这只是正常问话，没有别的意思，麻烦配合我的工作。”望参叩了叩木扶手，声音有些冷。
“……抱歉。”宋然抿着唇，垂下眼，“其实，我之前确实怀疑过……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和我玩玩……他是个很外向的人……”
“你们吵过架吗？”
宋然点点头，“他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就……毕竟他在家骄纵惯了。但他事后都给我道了歉。”
“骄纵？”望参抓住了这话里的关键词。
“他，私下有点自我吧……不是什么大毛病。”宋然解释道。
“他有结仇的人吗？”
宋然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着抵在鼻下，“没有，没听他提起过。也可能是他不想说吧。”
“我看了他的出勤记录，你知道他为什么每个月都会请一两次假吗？”
“我……不太清楚。”宋然答道。
“你没问过？”
“不知道，这是他的私事。”
望参注视着宋然的脸，笑了一声，“你们这关系还真奇怪。”
“我真的不知道。”宋然不是很高兴，反问道，“难道亲密关系之间不可以有各自的私人空间吗？”
“可以。”望参没被他这话激怒。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你可以走了。”望参说着，站起身。
“那个，”宋然叫住了他，“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想知道？”望参回过身，手搭在椅背上，凝着眉看他。
宋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他被肢解了。”望参淡淡地说。
宋然在那一刹，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脸惨白得像张纸。
出了接待室，望参很自然地把录音笔抛给林敏敏，“整理一下笔录。”
林敏敏连忙接住那精准丢到她怀里的笔，朝队长翻了个白眼，“拜托，我又不是你们侦查部门的，干嘛要我整理笔录？”
“你不是好奇宋然和死者的关系吗？不乐意把笔还我。”望参伸手就要把录音笔收回来。
“别别别！我来我来！这种事怎么能麻烦侦查队的哥哥们！”林敏敏抓着录音笔，背到身后去。
“那宋医生，咋说啊？”老赵推了下眼镜。
“是凶手的概率很低。不过，也没问出什么来，周烨的交际圈还得再打听打听，回头请他父母上局里来问问。”望参顿了下，“而且，现在死者头都不知道在哪，真怕他父母接受不了晕在局里……”
老赵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好端端一个人，招谁惹谁了真的是。”
“周烨的车，有线索吗？”望参问。
“有。”赵科抬起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人过去看。
“这车5号晚上，也就是上周六，九点左右开出了停车场，后来就没回来过了。”老赵说。
这刚好也吻合了宋然的证词。
望参蹙了下眉，“不是说8号晚车开回来过吗？”
“回来过，但没进停车场，开进的是小区，停在了监控盲区。”赵科解释道。
“行吧。”望参被迫妥协，“那周六晚上他把车开到哪里去了？道路监控总能找到吧？”
老赵翻了半天文件记录，才答：“有的有的，开老城区了，但暂时没找到开出去后停在哪了，估计那里没监控。”
“有急事，大半夜跑老城区去干嘛？”望参把手搭在老赵的工位隔板上，“他不会有住老城区的朋友吧？查一下怎么回事。”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人半夜出去偷吃？”林敏敏一脸认真，大胆假设。
“也不是没可能……我感觉宋然没说实话。”望参分析道，“不过也很奇怪，那会他和宋然待在一起，偷吃要这么急着出门吗？”
“我知道了！”林敏敏眼睛一亮，“周烨是个男女通吃的渣男！给他打电话的是个女的，说自己怀了他孩子，逼他奉子成婚！然后周烨就急了，两人争执起来，结果被那女的反杀了！”
“……少看点小说吧你。”望参瞥了她一眼，看向老赵，“那车最后一次开出小区后，是往哪开了？”
“往城外开了，开到南江附近，然后消失了。”
“消失了？”
“对，之后就没再出现了。”赵科两根眉毛一撇，一脸愁苦。
望参沉吟了片刻，“把那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发我，我带人过去看看。”
“队长，我能去不？”林敏敏举了下手，跃跃欲试。
“你去干嘛？”望参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找幽灵汽车啊。”
“什么幽灵汽车，这车就是凶手开走的。”望参斜了她一眼，顿了顿，促狭道，“况且，带你去就能找到吗？”
“你不懂，我们女人的第六感可准了。”林敏敏一拍胸脯，特豪迈地给自己打包票。
望参挑了下眉，这段时间下来，林敏敏对他是越来越不尊重了，之前还用“您”尊称他，现在一口一个你你你。
“我看她是在局里坐不住了，你带她去跑跑现场也好。”老赵开口帮下属说了话。
望参眯了下眼，“那，你把笔录整理好就一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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