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正好。
长康医院，高级病房内。正靠坐在床上的周太太脸色青白，短短一周之内，先是遭受丧子打击，之后又受了惊吓晕厥过去，在医院躺了两天，今天才精神好些。
护士推开门，端着换药的盘子进来。
“周太太，下午好。您今天恢复得不错呢，医生说这瓶点滴打完就可以停了，之后他会给您开些口服药。”护士把托盘放下，检查了一番药瓶，“这瓶药也打完了，我现在帮您把针取了。”
周太太看着护士弯下腰，娴熟地帮她拔了针头。
“医生说，您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惊过度了，要放松放松心情，多呼吸新鲜空气。现在外面阳光挺好的，要不我推您出去晒晒太阳？”
周太太掀了掀眼皮，点点头，“你帮我梳一下头发吧。”
“行。”
小姑娘的脸藏在口罩下，眼里却藏不住雀跃，取了床头的梳子，帮周太太打理好头发，在后脑勺给她梳了个发髻，又给人穿好外套。
周太太两天没下床，腿都是软的，任小姑娘扶着坐上轮椅。
刑侦支队办案组楼层，阳光从窗外铺了进来。
林敏敏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涨的眼睛。
昨晚望参把那份合同带回来后，他们查了一上午，周院长参与的那代孕机构，相关材料也整理得七七八八了。宋医生人还在局里，昨晚做了次笔录之后，今早又被送进审讯室里问话。
她是没去看，但据说笔录有厚厚一叠。
望参从办公室里出来，喊了方欣一声。
“啥事？”方欣伸长了脖子。
“和我去一趟那个做试管婴儿的私营医院。”
“不带其他人去？”
“先暗访取证，宋然的口供还不能成为证据。”望参说。
老赵插了句话：“宋然说的那家私营医院，名下不是周家的，法人也不是他们家的人。”
“所以你们之前查不到也情有可原，毕竟周承华是三甲医院的院长，不可能把这些放到明面上来。”望参无奈地摇摇头，又敲了敲桌子，催促道，“方欣你赶紧的别磨蹭。”
“来了来了。”方欣丢下手里的活，接过望参抛给他的车钥匙。
他们开的是望参的车，方欣轻车熟路把车钥匙插进孔里。他也不是第一次开队长的车了，望参和他出勤的时候，都懒得自己开车，这人一上车就盯着外边放空发呆。
方欣也看得出来，队长看着是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都在运转着案子的事。方欣有时候是真怕他家队长这台日夜运转的工作机器哪天崩溃掉。
“地址给你了。”望参系好安全带。
方欣应了一声，调试好导航。
“周院长那边，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望参问。
“没，这两天他正常去医院工作上班，他老婆也在医院病房里，他们两人都没什么事。”方欣答道。
“那就怪了，犯人把胎儿寄给周院长，今天第三天了，也没动静。”望参把头靠在车窗上，顿了下，“而且自从我拿了刘记者的电话卡后，也没收到犯人打来的电话。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望参闭了闭眼，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司明堂推断，这犯人不喜欢计划被打乱，这次的案子已经出现很多变数了，也不知道犯人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怕真如教授推测的，被打乱了计划，会出现应激行为。
方欣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忍不住嫌弃道：“参哥，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案子的事了，现在也没出什么状况，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望参被方欣这话问得忽然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不想案子，那我该想什么？”
“想想今晚吃啥，周末去干什么啊……或者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找我们聊聊啊。”方欣瞥了他一眼，发现队长难得有些不在状态，最后那句话好像点中了某人的死穴。
望参敷衍地嗯了一声。仔细想来，自己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和家人的距离也很远。独来独往惯了，眼睛一闭，总觉得周遭空旷异常。
“我感觉，司顾问来支队之后，你好像没以前那么热爱工作了。”方欣见队长不说话，又吱了一声。
“是吗？”望参朝搭档看过去，方欣平时大大咧咧的，读不懂空气，但直觉却特别准，有时候歪打正着，还真让他蒙对了。
“你让他给你做心理治疗了？”方欣无语出惊人，脑回路清奇。
望参扯了下嘴角，本还在认真思考方欣的问题，这会酝酿好的情绪完全消散了。
“他是研究犯罪心理的，又不是医生。”望参顿了顿，“而且，我又没病，我干嘛要做心理治疗。”
“老实说，咱们搭档办案也有五六年了吧？我看你有事都憋着，连我都不说，这不是怕你憋出病？而且我记得江队提过，你没申请调来做刑侦之前，干的那活还挺危险的吧？”
“……没想到你这么八卦。”望参抽了下眉。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方欣轻哼了一声，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什么来，坐直了些，“你还别说，我感觉司顾问特别照顾你，连我这种瞎的都看得出来。”
望参剜了他一眼，方欣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瞎。
“那天你审完夏雨贤，我大清早过来处理剩下那堆杂活。七点多的时候司顾问就过来了，说早上八点有课，顺便过来看了你一眼，见你在睡觉，还让我看着门别让人进去打扰你。”方欣说。
“啊？”望参懵了一下。
“他说你前几天太累了，身体吃不消，让你多睡会，案子有疑点可以找他处理。”
望参眨了眨眼，“你，平时和教授交流很多？”
“干嘛？难道我还不能和你家教授多说两句话吗？”方欣踩了下刹车，在红绿灯前停下。
“什么我家……”望参的目光飘向窗外。
“那天去江边捞车的时候，林敏敏和我说，你们俩有猫腻。”方欣侧头看了眼，望参拿后脑勺对着他，一手拽着安全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私下就这么八卦上司的吗？”望参没好气道，感觉这车里有点闷得慌，忍不住摇下车窗开了条缝。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林敏敏说的。”方欣连忙推卸责任。
望参轻咳了一声，“你们没事别瞎聊这些，被司教授听到不好。而且，我和他也没有特别熟。”
连名字都没喊过，怎么能算熟？
望参抿了下唇，那三个字在舌尖溜了一圈，又让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连气音都不敢发出来。
“你们别在那浮想联翩胡编乱造了，特别是林敏敏，一天天脑子里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玩意。”望参又补充了一句，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
“哦，知道了。”方欣顿了下，又苦口婆心地开口，“其实我觉得司顾问人挺不错的，性格温和还很会照顾人，年纪轻轻就评上这么高的职称。局里不少女警暗恋他呢，天天找机会和他搭话。这么好的条件，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望参被口水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半天。
“你没事吧？”方欣看了他一眼。
望参摆摆手，拍了拍胸口把一口气顺下来。
“参哥你别难过，上次你和我们出柜后，支队上下六层楼的人都知道了，没人敢再招惹你，这不得转移个目标嘛。”
“方副，方大爷，你能不能闭嘴，好好开车。”望参实在有些受不了搭档这说话方式，语不惊人死不休。
方欣一头雾水，不知道哪句话惹队长不高兴了，但他还是听话地闭上了嘴。
宋然证词里提到的那家私营医院，地址很好找，就在写字楼园区里，前台大大咧咧挂着试管婴儿服务中心几个大字。
望参一踏进去，前台的姑娘就迎了上来。
“你们这是做试管婴儿的？”望参问。
“是的，请问是您太太有这个需求吗？”姑娘业务娴熟地开腔，给他噼里啪啦讲解了老半天。
“我有需求，但是，”望参忍不住打断她，暗示道，“我这边没有合适的女性……”
前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吟吟道：“先生我们这边也有供卵和代孕的服务。”
“请问您是……”那姑娘看了眼望参，又瞟了一眼方欣，脸上狐疑。
“我朋友，一起来了解一下。”望参说。
方欣手里正捏着手机，从口袋里露出个摄像头，听到望参提到他，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来了解一下。”
姑娘又打量了他们一番，“二位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问问经理方不方便现在接待客人。”
“行。”
那前台一走，方欣就皱着眉凑上来，“咱俩不会被怀疑了吧？你不该带我来的，我一看就是直男……”
望参白了他一眼，“什么直男不直男的，又不是只有同性才会找上他们，那些什么明星富二代，做这个的多了去了，别瞎说。”
“对不起对不起！”方欣反应过来踩了队长的雷，急忙小声道歉。
正说着，前台姑娘就回来了。
“我们经理说，这会林总正好有空，二位这边请。”
姑娘把他们带进了一间房，像是总裁办公室，屋内坐着个地中海大哥，见他们进来，连忙招呼他们。
“你好你好。”望参和他握了手，“我是周院长介绍来的。”
地中海大哥一愣，随即笑呵呵道：“那是贵客，来来来，快坐。”
这林总先是请他们喝茶，又和他们聊了半天公司发展史。什么十年经验，先进技术设备，还有三甲医院高薪聘来的医疗团队保障。
望参听他讲了半天，应付了几句。
“手术那块，我听说是周院长儿子在打理吧？”望参试探道。
“对，这你放心，我们医生都是专业的，都是周院长儿子那边介绍来的，干好几年了，没出过问题，而且日常事务也是他儿子亲力亲为。”林总捋了把自己那油得发亮的地中海，给望参倒茶。
望参盯着那茶杯，深吸了一口气，这茶他是真不想喝。
正当他陷入纠结时，手机突然响了。
望参看了眼来电，是江队。他扬起脸冲林总笑了笑，“我去外边接个电话。”
“行行行。”大哥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望参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房间，连忙接起电话：“喂，什么事？”
“你人在哪？”江未济的语气火急火燎的。
“我和方欣在周院长那私营医院。”
“先别查了，赶紧回来，院长夫人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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