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 顾长逸三兄弟跑步去市区买了报纸,又一起跑步回来。
穆冰莹已经在厨房热早饭了,都是昨天提前准备的白粥虾饺馒头点心小菜。
等到一家人坐到了餐桌上, 顾长逸拿起报纸, 凑到媳妇耳边,“还是我来读, 否则他们要先读出来了。”
穆冰莹抿唇一笑,“正吃饭呢, 要不然吃完饭再看吧。”
“行, 吃完饭再看。”顾长逸将报纸卷起来,起身又把两个弟弟手里的报纸一起抢走,并抢先道:“专心吃饭, 吃完再看。”
“潘乔都等半天了。”
顾锐进看着一桌子等吃饭的人,“算了, 不知道这期写了什么,还是先吃饭吧,省得等下再影响了食欲。”
穆冰莹盛了一碗粥放到公公面前,再盛了一碗放到潘乔面前,“当心烫。”
“谢谢冰莹。”潘乔温婉一笑, “真没想到会有一天, 能够和玫瑰坐在一起看南燕新剧情。”
“缘分果然妙不可言。”顾飞跃夹起虾饺, “爸, 这都俩儿媳妇了, 以后可不要再逮着我催婚了。”
顾昌巍拿起勺子,“吃你的饭。”
顾锐进与潘乔对视一眼,没有吭声。
穆冰莹将大家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她感觉公公这态度其实已经是算同意了, 否则不可能让人在家里留宿,直接送到军区招待所去了。
等婆婆回来,倒是有可能能反对一下。
这是她根据婆婆性格作出的猜测。
到时候究竟会怎么样,她也不敢保证。
吃完了早餐,顾飞跃再次拿出他的茶具,用复杂迷人眼的手法,冲泡了绿茶,还特地为两个姑娘冲泡了茉莉花茶。
穆冰莹把装满饼干麻薯油果瓜子花生地瓜干的托盘,放到茶几中间,“你们吃,喜欢什么拿什么。”
“谢谢大嫂。”
“大嫂辛苦了,你能不能再辛苦一下,从大哥拿一份报纸给我,我抢不下来。”
顾长逸掀起眼皮看向顾锐进,“你大嫂是你能指挥的?”
顾锐进刚拿起的小麻饼落到了盘子里,连连摆手,“不,不是不是,我是说让大嫂帮忙。”
顾昌巍放下茶杯,“你大嫂够累的了,你自己没长手?”
穆冰莹轻笑出声,走到顾长逸身边坐下,抽出一份报纸递给顾锐进。
“谢谢大嫂!”顾锐进双手接过去,放到潘乔面前,刚想说话,那边顾长逸读起来了:
“南燕没在宿舍过夜,拿上行李去了火车站。
陆横简单收拾几件衣服,跟在南燕后面,一起上了火车。
南燕看到他一天都等不了,急着要跟她回去离婚,原以为无动于衷的心,还是被刺痛了,她蜷缩在窗户拐角,遮掩住心口位置。
陆横想到当初两人一起下乡去郡江,也是半夜做的火车,相似的位置。
火车愈接近郡江,温度愈低,南燕一路对他嘘寒问暖,将她那条毛线还未松散的黑色围巾,鹿茸手套,厚棉袄全堆在他身上。
他却不曾表达过谢意,更视南燕于无物,觉得她就像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明明说了别当真,还跟着他一起选择了郡江。
望着靠在窗户上,面色漠然,不再费心找话题与他说话的南燕,陆横没法具体形容心里的感觉,就像是心脏被一颗秤砣坠着,沉重发闷,还有一些淡淡的撕扯痛感。
昨天晚上没睡好,他想这些应该是心律不齐引起的症状。
下了火车,南燕裹着蓝色头巾,拎着包裹,步行往村里走。
南燕依然连公共汽车都舍不得坐,陆横劝她节省时间,南燕不回答,闷头往前走。
陆横步伐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沉重。
许是一路上南燕就在身边,却没听到她柔声细语的关怀。
许是他主动说话,南燕闭眼装睡。
许是火车到站了,南燕拎起包便走,背影决绝。
陆横独自去坐公共汽车,其实这条回村的路,他走得很习惯。
但是他现在不一样了。
陆横按耐住跟在南燕身后的冲动,登上公共汽车,力证自己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会再舍不得花两毛车路费。
不用再为了两毛钱,浪费半天时间,走上十几里路,走到脚底板起泡。
他已经返城了,不再是知青点的陆横。
回了郡江,需要找大队开离婚证明。
陆横进入知青点,不知情的知青们热情迎上来,问着城里的事,说着南燕如何等他的事。
当听到南燕大年三十晚上,一人坐在门口等到了天亮。
陆横心里那种秤砣坠着心的感觉又出现了。
走进住了六年的屋子,发现心里不但没有抗拒,竟然还有一些怀念。
“去找大队长开离婚证明。”
南燕陌生的语气,打断陆横的思绪,他刚才看着屋子,脑子里想的全是南燕的好,南燕的笑,南燕的体贴。
突然听到南燕没有温度的声音,像是对待陌生人,陆横有些恍惚,手指紧了紧,下意识想握住什么。
南燕没有多看他一眼,更没有管他当下是什么状态,说完目的地,率先走了出去。
从当时在路上说完回郡江离婚,南燕的行为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甚至让陆横生出一种,急着离婚的人不是他,而是南燕的错觉。
听到两人是来开离婚证明,大队长见到陆横露出的惊喜笑容,瞬间僵住,接着便抄起长凳,砸向陆横。
“陆横!当初给你开大学推荐信,你是怎么说的!”
陆横躲避掉长凳,他就算有错,也轮不到这人打他,自然不会在原地不动。
“你说会好好对待南燕,争取早点毕业安排她进城好好过日子!”
“你说绝对不会辜负南燕,会一辈子对南燕好!”
“你三五个月没有音讯,一回来就要离婚,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要毕业了,你翅膀硬了,信不信我一封信就能让你毕不了业?”
陆横面色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下意识看向南燕。
以前大队长对他有意见,都是南燕去解决。
然而这次南燕却没像之前立马冲上前解释安抚大队长,她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一条凳子又朝着陆横砸过去。
陆横再次躲避,这次没完全躲避开,凳子砸到了肩膀,疼痛让他心生怒气,“你够了!”
“你小子还敢横!”
大队长卷起袖子上前拎起陆横的领子,南燕突然道:“大队长,他不值得郡江的任何人,再为他浪费情绪。”
陆横面色一变,眉头几乎瞬间拧起,大队长还没未出手,他却觉得心口像是被抨击了一拳。
“大队长,麻烦帮我开离婚证明。”
“南燕,你不后悔?就这样白便宜了这小子?”
“没什么可值得后悔的。”
南燕语气坚定。
陆横失神。
“做得好!”顾锐进突然叫出声,打断顾长逸的声音,也吓了大家一跳。
“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顾飞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刚才听得入神,连水都来不及喝。
“南燕终于清醒了。”潘乔长松一口气,看到南燕,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她与南燕总有着很多感同身受,一直期待着南燕早点醒悟,远离陆横。
顾昌巍也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陆横小人行为,他过不好。”
“正读在兴头上,你们就急着发表意见,要不听自己看去。”顾长逸一本正经说着别人,把曾经自己用这种行为引起媳妇无数遍抱怨的事,全给忘到脑后。
“好好,我错了,大哥继续读。”顾锐进双手合十道歉,“大哥,我发现你读,情绪特别饱满,比我们自己看报纸画面感强多了。”
穆冰莹将茶杯递给他,“喝点水再读。”
“谢谢媳妇。”顾长逸将茶水饮尽,拿起报纸继续读道:
“离了婚的陆横,在知青们抛出的石头与唾沫下离开郡江。
知青点的人发现南燕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伤心。
离婚后的南燕变回了从前的南燕,积极勤劳,扎根农村志不移的决心,仿佛更浓了。
九月,工农兵大学两年班学生拿到了大学毕业证,被国家分配了工作。
正当这批学生志得意满,觉得从此在社会上高人一等时,教育部恢复高考的消息登上报纸头条。
陆横一干人等,起初并未在意,有了大学毕业证,有了工作,高不高考,与他们何干。
但当单位里考上大学的人,可以保留职位,按时发放工资,大学毕业回厂还能直接提拔升职涨工资时,这让他们产生了危机感。
没过多久,他们发现在未来真正的大学生面前,工农兵大学毕业生沦为了笑话。
多数人受不了打击,陆横尤最。
苏琳的父亲退下来了,新厂长上任,不认可他的销售能力,表明要留着名额招更专业的工商管理系大学生。
陆横不但没成为正式销售,连个正式工都不是。
国家只分配一次工作,他失去了毕业分配工作的机会,只能待在家里当无业游民。
原先捧着他的同学工友,没有一个再出现。
苏琳想跟他在一起,陆横却不想和她在一起。
他没有深究为什么不想,就像是他不想深究为什么每天心里都空落落的一样。
再见南燕,是在报纸上。
鄂州市状元,南燕以接近满分的成绩考上首都大学外国际政治专业。
陆横日日夜夜拿着报纸看,看到双眼充血,神经心脏抽痛,看到失魂落魄。
南燕进入首都大学后,主修国际政治,辅修英语,选修了西班牙语,俄语,法学,历史,她在哪是都积极勤奋,每天的时间都用来吸收新知识,这让她过得非常充足而高兴。
曾经那段婚姻,很多时候,对南燕来说已成了过往云烟。
只是偶尔在学习间隙,抬头看到玻璃窗上的雨滴,看到窗外的雪花,会想起郡江,想起曾经付出一切的爱情,顺带想到陆横。
在南燕心里,陆横应该早就和厂长女儿苏琳结婚了。
但没想到,有一天陆横会出现在首都大学门口,跟她说他没有结婚。
南燕不感兴趣,没有问他为什么没结婚,她还要赶着去上课。
陆横却拦住她,在校门口直白着急说,“南燕,离婚之后,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南燕微愣,没想到这辈子,她能听到陆横说这样的话。”
“高考!!!”
顾锐进忍了半天,在确定没有后续之后,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嫂,你写恢复高考,报社还给你登了,这是什么意思?国家要恢复高考了吗?!”
“大嫂,这是怎么回事?”顾飞跃脸色变得格外正经,眼神格外认真看着穆冰莹,“大嫂真的收到高考恢复的动静了?”
“南燕是杜撰,我只是按照原大纲继续写下去,上面没阻拦,所以就登报了。”
穆冰莹说的也是实情,“不过,南燕从周更改为月更是卿务院下达的要求,让报社务必将南燕下册关于高考的剧情,放到今年上半年刊登,我领会的就这么一些,上面没有明说。”
顾飞跃沉思,“我在首都,没有听到这样确定的动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顾锐进看向父亲,“爸,您这边知道吗?”
“没收到消息。”顾昌巍不解看着三儿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需要去高考?”
“高考是国民大事,无关个人,关系的是国家未来,我当然激动。”
听到三儿子的话,顾昌巍冷哼一声,“你意思我不如你伟大了。”
“我可没这么说,在座的人里您为人民为国家奉献的做多,您最伟大。”顾锐进话题一转,又道:“大嫂,南燕不可能会原谅陆横吧?”
客厅里的人全看向穆冰莹。
穆冰莹看着顾长逸,意思你也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长逸眼里出现笑意,意思是我只是想看你,跟他们看你的意思不一样。
穆冰莹大概看懂得了他的意思,嘴角淡淡勾了勾,转看向对面,“不剧透。”
顾昌巍突然笑了,“我从第一期问到现在,一次都没问出来过。”
本来还想挣扎磨一下的顾锐进,听了这话,顿时打消了念头,看向脸上带着失望的潘乔,“大嫂不剧透,我们还是保持着好奇心,等下期吧。”
“小穆——”
“小穆在家吗!”
“小穆起来了吗”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道呼喊声,穆冰莹一听就知道大家为什么来,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再次看到全大院的人把院墙都围上,心里不像初次看到一样起波澜了。
“我去打发他们。”顾长逸放下报纸起身。
“不用,我出去和大家拜个年,说两句就散了,现在他们比以前理智多了。”
穆冰莹拿起报纸走出去,后面跟着一长串人。
等在门口的家属们,一看到穆冰莹走出来,顿时抢着走上前,想要离得更近一些,七嘴八舌,争先恐后问着问题:
“小穆,高考!高考是怎么回事?是真的要恢复高考了吗?”
“小穆,千万不能让南燕回头啊!”
“那陆横本性自私,势利眼,追逐利益,不可能真心对待南燕的!”
“就算他是真心吧,就算他是真喜欢上了南燕,但是以他的为人来说,他要是遇到了第一个苏琳,还是会抛弃南燕。”
“没错,绝对会,陆横就是当代陈世美,以后绝对是个抛妻弃子的货!”
看到大家激情反对南燕原谅陆横,穆冰莹听得很欣慰,见缝插针道:“大家新年好,新剧情里的高考,是根据小说杜撰,报社能登是报社那边审核的事,我不太清楚国家什么时候恢复高考。”
“能登上报纸肯定就有希望,否则就算是杜撰的也不可能让南燕上报。”
“说不定就是想通过南燕,提前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恢复高考是迟早的事。”
不愧是军区大院的家属,都是买买菜,烧烧饭,但是对于大事的敏锐与见解,就是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眼看着大家又要叽叽喳喳的问,穆冰莹看向高翠兰,“翠兰姑,你以前最支持陆横了,现在他发现自己喜欢南燕了,你也不支持他?”
“虽说在人悔改的时候,是应该给人一次机会,尤其还是曾经的夫妻。”高翠兰趴在围栏上,“但是陆横这人人品不行啊,南燕不能再一直给他机会,不能什么都想着他,以他为先,因为陆横就不是个知道珍惜的人,所以绝对不能跟他和好。”
“高翠兰,你算是有长进了。”自从《南燕》下册出来之后,吕司药等南燕党在大院的地位就彻底高于高翠兰,并成功将陆横党吞并,走到哪里都威风得不得了,“南燕现在可是市状元,读的那些专业,一看就知道以后是一名前途大好的外交官,陆横那个忘恩负义遭报应的无业游民,南燕瞎了眼才会要他!”
“南燕以前就一根筋,瞎了眼一样要跟陆横好,这次说不定会心软。”
“不可能,也不能!不可以!”
顾家门口响起整齐一致的口号。
穆冰莹头一回听了不觉得烦不想躲,甚至还想多听几句,“看到大家从南燕派和陆横派针锋相对的吵,到如今站到同一条线上,变得这么清醒,我就觉得写下南燕这本书值了,老实说,现实里很多男人还不如陆横,他们会打击妻子,贬低妻子,让妻子变得毫无自信,让妻子不敢踏出家门,变得离不开他,变得没有自信,心甘情愿对他们好,为他们付出,不喊苦不喊累,这些还只是常见的某一种,咱们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委屈自己。”
“小穆说得对,这样人还真不少,有些男人真算不上是人,女人被打被骂还不敢吭声,说什么家丑不外扬。”
“这种就可气,被打叫什么丑,丑的施暴的人,说出来赶紧走,下一个人更好!”
“就算没有下一个,你看南燕,人家自己读书,读完了出来,不比跟陆横在一起强多了。”
“可不是,自己要有本事,有工作,干嘛还委屈自己,遇到像陆横那样的人,早散早好!”
穆冰莹没想到新年第一天,全家人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坐着跟人聊了一上午,越聊还越停不下来,这要不是过年,中饭都得端着饭碗聚在这里边吃边聊。
初一上午,穆冰莹与顾长逸回娘家。
因为刚回去过不久,虽然是婚后第一次在传统的大年初一回娘家,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该买的东西早在年前送礼的时候就买过了,初一除了带了些点心,没有带其他东西。
家里中午准备的菜也都差不多,除了新鲜红烧肉红烧鱼小炒,就是腊味。
穆冰莹心里挂念着事,在家里待了一晚,初三早上就回了市里。
顾锐进要和潘乔走了,顾飞跃也不肯待家里了,说要一起去首都仔细打听高考的事,高考一旦恢复,他肯定是要立马参加高考。
顾昌巍送走两个儿子,直奔军区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穆冰莹把过年收到的礼品全都带上,没在大院多待,回了岛上自己家。
走的时候,把家里钥匙给芝莉阿依了,让她们每天过来给花草植物浇浇水,否则年一过,回家看到的就全是黄叶枯草了。
“芝莉,阿依,谢谢你们。”穆冰莹满意看着生命力旺盛的玫瑰花,“要不是有你们,她们可能就渴死了。”
“不客气,我们也天天看花,当然要好好照顾它们。”
芝莉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流畅了,短短几个月,就没了当初浓重的口音,阿依还有点慢,主要是因为性格偏内向,比芝莉开口的次数少太多了。
“就等你回来呢。”张婉的肚子已经到了快生的时候了,一向健步如飞的她,也被沉重的肚子拖得不得不慢下来走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再搞一次聚餐啊,我天天馋你们家的腊味呢。”
穆冰莹看着跟在后面进来的两个男孩,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个子差不多高,大概到她腰际,“呀,曹波曹涛都上岛了。”
“叫小婶。”
“小婶。”两兄弟齐声喊道。
“我去拿糖给你们吃。”穆冰莹走到客厅餐柜前,抓了几颗奶糖分到两个人手里。
“谢谢小婶。”
拿到糖的两个孩子声音响亮许多,两个儿子不像张婉,活脱脱小曹丑牛,细眉笑眼胖乎乎,看着特别讨喜。
穆冰莹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两个人的头,想到心里的事,抬头对三人道:“聚餐安排在明天晚上吧,我等下想去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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