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淳化三年,京都御街南面的沈府是当朝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沈荣山的府邸。府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连绵,林榭铺陈,极尽奢华。
沈荣山位高权重,拥襄助社稷之功,深得陛下宠信。沈荣山的夫人为礼部尚书独女薛明如,早些年风姿绰约、气质非凡,当属大家闺秀之典范。一直以来,薛明如与沈荣山夫妇和睦、琴瑟和鸣,然而今非昔比,沈大娘子薛明如的身体每况愈下,常年缠绵病榻,在外人看来这夫妻情分便淡了不少。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血缘一脉相承尚且经不住考验,更别提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了。这些年来,沈荣山与薛明如能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已然人人称赞,奉为佳话。以沈家的关系和人脉,不愁无宫中御医登府看诊,灵芝人参更是经年不断,阖府上下想尽了办法这沈大娘子的病却不见好转,竟到了药石无医的境地,颇有油尽灯枯之意。
林洛攥着拳头,站在沈府门前,手中的一纸告示挤缩一团,皱巴巴的没有再缩小的空间。
这是林洛赶到汴京城之后的第五天,身上的银子越来越少,寻找到仇人的希望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变的越来越渺茫。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林洛清楚地知道她必须得振作起来,哪怕挣些微薄钱财也不能坐食山空、坐以待毙。
这张告示是她在酒馆门口的墙上发现的,许是张贴的日子久了,来往的行人无人驻足,纸上的墨也因雨水浸染散开了些。告示所示寻江湖游医,不问来历,不问出身,若能救治沈府大娘子必有重赏。林洛自知既已至此,必定要潜心设法治愈贵人,一来医者父母心不可见死不救,二来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初来乍到,想要查出杀害父亲的凶手必然离不开依附这城中达官显贵,纵然清楚地知道前路未卜,可自己的身家性命远没有真相和公道来得重要。
顾不得这么多了,林洛勾手垂下帷帽边的薄绢,信步走上台阶来到沈府门外。
两侧佩刀的侍卫相视一眼,林洛递上抚平的告示,拱手行礼道:“侍卫大哥,民女可医大娘子隐疾,烦请通报。”
侍卫接过褶褶巴巴的告示,放下挡在林洛身前的佩刀,冷声答到:“等着”然后转身往里走去。侍卫回身时口中喃喃嘀咕,大抵是讥笑林洛乃钓名欺世的江海术士罢了,看来,沈大娘子卧病以来登府看诊的江湖骗子不在少数,亦或是无功而返者甚多。
沈荣山不愧是是陛下的肱股之臣,林洛透过薄绢朝外望去,朱红的牌匾刻着苍劲隽永的“沈府”二字,牌匾两方赫然醒目地挂着气派而又精致的字姓灯,虽是白昼亦能想象得到夜间的灯火通明。
一会儿,一个身着翠色衣衫,梳着双丫髻的婢女出门迎接,她做出手势:“姑娘久等,奴婢花菱,请随我来。”
林洛紧随其后,婢女走得很急,她来不及好好看看这偌大的相府,只顾着走完长长的林廊绕过好几处院落,过了花园一直向东来到一处庭院名唤郁竹院。林洛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位沈家主母所居之处。
进了院子后,映入眼帘的不是花红柳绿满目奢华而是满院的青葱细竹,在这尚且寒气侵骨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春意盎然。林洛想,院子的主人沈大娘子定是腹有诗书高风亮节之人,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行至内堂,乌压压站着不少人,林洛隐约看到两位打扮精致,珠光宝气的女人相邻而站,虽是丝巾掩面梨花带雨却姿态矫揉地斜瞄着自己,有些矜情作态,两人身后三四个女使婆子颔首立着。再行几步,便见一威严的男人神情黯然地坐在床边,候在一旁的婆子女使们一脸沉重地低着头,气氛很是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花菱行礼之后轻唤一声大人便将林洛引近。
林洛心中猜想:大人?瞧这年纪和气度那便是沈相爷了。“大人,民女林氏乃四方游医,行至汴京,偶然间得知娘子病重,斗胆进府一试,定当竭尽全力。”林洛深鞠一躬,低头自述。
游医?一介女流?众人心中打鼓,沉默半晌。林洛透着面纱环顾一周,沈大人及床边的几位妈妈神情凝重,一旁等候的两位娘子却是一脸讥讽和不屑,察觉出满屋子的气氛太过诡异,林洛解释道:“大人放心,民女家师年轻时本是医馆大夫,医术精湛远近闻名,后因家道中落才四处行医救人混口生计。”
沈荣山紧锁的眉头放松了些,此时哪顾得了这么多,急切扶起林洛,还未询问有关林洛的一星半点便急着应道:“姑娘免礼,大娘子如今危在旦夕,姑娘若能回转乾坤,本相定不会亏待于你。”沈荣山的直截了当倒让林洛有些错愕,医者的直觉告诉她沈大娘子的病耽误不得。
林洛移步走近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沈大娘子,面无血色憔悴不堪,已知病情之重。她拂起衣袖为大娘子诊脉,片刻之余便觉夫人之病缘由蹊跷,不便明说。转圜之间只能告知沈荣山,此刻大娘子情况危急须立即施针续命,但家师不愿透露姓名,亦不愿施针密技外传,当屏退左右。
沈荣山并未多疑反而照做不误,他示意贴身服侍大娘子的刘妈妈带着林洛内堂诊治,其余人各自散去。只见满屋的人散了大半,那两个远远站着的美人也一步一回头看上去很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众人散去后,屋里清净了很多,林洛似是与阎王抢人一般迅速为大娘子施针,大约两刻之后,病榻之上的沈大娘子终于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林洛,微微笑着点头示意刘妈妈搬来凳子,满是温柔地对林洛说:“孩子,方才是你救了我?坐吧,别紧张。”
林洛看着眼前的女人,已如残阳入水,支离破碎,身似瑟瑟风烛竟然还是这么雍容高贵、气质如兰。
“姑娘芳姓?”沈大娘子气若游丝地问着,听得出来,她正极尽努力地说得响亮些,好让别人听得到她在问什么。
“民女姓林。”林洛低声应道,缓缓退后一步坐在刘妈妈递过来的木凳上,点点头表示感谢。
“林姑娘,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刚刚也已为我诊过脉了,有什么见解不妨直说,无碍。”沈大娘子摇了摇头,说罢手握着拳抵在唇间咳嗽了几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是死是活自有命数,宫中御医都道是回天乏术,我不会怪你,你若没有办法也不必惊慌。待会我让刘妈妈送你出府去,他们啊不会为难于你。”
说来奇怪,林洛与沈大娘子两人萍水相逢毫无渊源,听完这一席话,林洛竟偷偷红了眼眶,垂死之人尚且能为素未谋面之人而计,自己又为何不能奋力一搏呢?最起码无愧于心。
林洛走到沈大娘子身边,也许这样她们的交谈能够轻松些:“大娘子切勿如此灰心,施针之时向刘妈妈打听得知您这半年来神思倦怠,茶饭无思,时有周身麻木之状,常常头晕呕吐、甚至昏睡不起。较之前些年的羸弱虚寒,似乎似乎有江河日下之势。”林洛皱了皱眉看向这位大娘子说道,“只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说无妨。”沈大娘子嘴唇发白,每一个字从嘴里说出来都这样艰难。
“宫中御医医术精湛,体虚之症按理极易调养,不至束手无策。大娘子的病症起初看似寻常,而今来势汹汹,似乎似乎被下了一剂猛药,只怕是有小人作祟意图谋害娘子性命。”林洛顿了顿,向沈大娘子作了揖又道,“刚刚都是民女的猜测,有所逾矩之处还望大娘子见谅。”
“你过来。”沈家大娘子伸手接过林洛示意侧坐床边,“你的意思是此番境地事出有因,我是被奸人所害才病重至此?”沈大娘子身体前倾,手肘抵在床沿上,情绪起伏,有些吃惊。
“大娘子莫要动怒,好在民女尚知解毒之法,如今还请您听我安排,不出一月定有分说。当务之急,还烦请刘妈妈通知各院免除请安,家中一切事务暂勿打扰大娘子,每日吃穿用使、沐浴熏香等事无巨细报于我知。”林洛将半倾着身子的沈大娘子扶起,靠在床边的雕花楠木柱子上,又携了软枕抵在她腰间。话才说完,她便很想捶上自己一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林洛笑了笑,可能医者父母心吧
沈大娘子思考片刻,平静下来,犹如一片秋叶落水没有波澜:“刘妈妈,就按姑娘说得做,如今只得孤注一掷,别无他路了。”
刘妈妈忠心的很,原是沈大娘子的陪嫁女使,两人相伴二十余年,在这偌大的沈府,没有比刘妈妈更值得沈大娘子信任的人了。听到沈大娘子的吩咐后,刘妈妈便出了房门给还在郁竹院正堂等候的沈荣山回了话,又将林洛和大娘子的安排说与了沈荣山,沈荣山好不容易遇到了能夸下海口治愈内妻的人,自然满口的答应,且不说死马当作活马医,林洛的出现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希望。
其实,对于府中大多数人来说,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很多人等着看,这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还如何能拉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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