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文柏眼里实在稀奇,侯爷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近女色坐怀不乱之人,如今竟然失了神,可笑的是,那姑娘脸都没露。
这位姑娘行至万仁堂旁边的巷子,两个头戴草帽之人立马尾随跟踪。杨延修不放心,挥挥手,让文柏跟上前去保护姑娘安全。文柏摸不着头脑,心中知道自家侯爷绝不是贪恋美色之徒,可这情景也容不得文柏想太多,随即应道:“那侯爷您先乘马车回府,文柏去去就来。”
戌时,文柏照例前来服侍侯爷安寝。想到傍晚时见着的姑娘,杨延修问起文柏是否安全护送姑娘回家。
文柏笑了笑:“侯爷您是多虑了,这姑娘机灵得很,没行几步便有所察觉,不慌不忙利用蜿蜒的街巷甩开了贼人,最后啊,进了沈府大门。”文柏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叹息,既然是沈府的姑娘,那便是再有缘也无份咯。
“沈府,哪个沈府?”杨延修合上手中的文书,试探着问道。
“沈荣山沈大人的府邸咯。”文柏耸耸肩道。
沈荣山与二皇子私交甚密,杨延修又与三皇子志同道合,日后避免不了有所争斗。
安远侯杨延修眉头紧蹙,提到沈府,就像在他的旧伤疤上揭开一层痂,提醒着当年父亲被害的事,看着文柏一脸可惜的模样,不觉冷冷地说:“就算提前得知她是沈府的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是啊,安远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断然不会将仇恨转嫁他人。文柏心中唏嘘,自从老侯爷出事就没有见过侯爷真正开怀过,只是老侯爷之死讳莫如深,轻易提不得,只能埋头整理好杨延修的袍服便退下了。
天色阴沉,林洛赶在下雨之前回到了沈府,心中嘀咕:这天刚刚还好好的,变得真快
刚走进郁竹院的门,便看到几个小厮抬着木架,草色麻布盖得严严实实。霎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林洛没太在意这些,府中的事她哪管得了这么多,这些天发生的事还没来得及细细回想,一颗急于治愈病人的心就像一条鞭子抽打着她前行,如今解药到手,林洛才开始觉得疲惫不堪。
她尽力跑得快些好让自己尽快抵达院中的木廊下,毕竟手中还拿着沈大娘子救命的东西,千万不能淋了雨。林洛遣了院里的曼青去给大娘子回话,然后马不停蹄地钻进了厨房,现下她还不能歇着,得赶紧熬出汤药给大娘子送去。
几个时辰过去夜幕降临,药熬好了,林洛匆匆盛好往大娘子屋里走去。走进房中便觉得不对,本该是大娘子安寝的时辰,但满屋子灯火通明,古铜色雕花樟木圆桌上布满了酒菜,桌子一角坐着一身形圆润的胖公子,见林洛进门,高兴地叫着姐姐,姐姐林洛手心出汗,糊里糊涂地笑着。
沈大娘子喝下解药后,起身拉着林洛的手千言万语的感激,不住地询问林洛想得什么赏赐。
“大娘子,我没有想过什么赏赐,能治好您便是我这几日最大的心愿,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林洛不辱使命。大娘子宽厚仁心,林洛愿您从今往后身体无虞,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她立在一旁,脑袋空空的,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么多话。这几日的相处,薛明如的谦逊有礼,善良慈爱深深打动着林洛,看着眼前的妇人总能让她想起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娘亲。
“母亲,姐姐,你们别聊了,章儿饿了。”林洛的思绪被一粗声撒娇打断,圆桌边的公子拍着桌子叫嚷着。她心中一阵打鼓,眼前的男子明明瞧着比自己年长些,说起话来却又像孩童一般恣意,没有章法。
“来,林姑娘你坐下。”刘妈妈斟满酒侍候在侧,眼神里满是慈爱,向林洛介绍起来:“这位啊,是沈府大公子沈行章。”
“沈大公子安好”林洛不知这位公子的年纪,只礼貌地见了礼。听曼青说过,沈府有位痴痴傻傻的大郎君,乃沈府嫡长子,想必这位便是了。
此番情状,林洛没有继续带着帷帽的道理,面对眼前人她本就早已卸下防线。摘下帷帽的那一刻,沈大娘子、刘妈妈真真的呆住了,整个屋子似乎都被这张脸点亮了,林洛有些羞涩,脸颊绯红,原本几日相处下来已经非常熟悉彼此,现在这般倒显得生分了。
“姐姐太美了,母亲你看,就像仙女下凡,虽然穿得素了些却比在宫中见过的公主还要漂亮。”倒是沈大公子天真开朗,率先开了口。
一句话将神思游历的薛明如拉了回来,她点头道:“往日想着姑娘女儿之身四处行医,多有不便才未示真容,如今见了,别说章儿诧异,我活了这数十载所见的女子颇多,能有姑娘这般容颜的却是屈指可数。”
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林洛连忙摆手:“大娘子谬赞。”
薛明如望着林洛,眼眸里都是满意,高兴之余又闪过一丝担忧,起身走到桌边,又示意林洛坐下,说道:“章儿乃我沈府嫡长子,从小聪慧过人,十岁那年不幸从假山上掉落池水磕在岸边的石块上头部重创,醒来之后一直停留在十岁孩童心智。”薛明如说着说着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滑落,只道是失礼,刘妈妈拿起帕子拭去薛明如眼角的泪。
林洛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从薛明如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个母亲的仁慈和愧疚。
“有我薛明如在的一天,旁人就休想再伤害他分毫,只是经历这次变故,我更是担忧,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总有一天我会离他而去,我的章儿终将难逃玉璃阁的算计。”沈大娘子哽咽难言,终于泣不成声,紧紧皱着眉头,攥着帕子的手没离开过胸口。
这些天,林洛从未见过沈大娘子如此难以自持的样子,她心中黯然,些许悲凉萦绕心头,她想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为子女深深担忧的样子吧。
突然,刘妈妈死死跪在林洛面前,怎么劝也不许愿起身啊,哀求道:“姑娘,您有所不知,白日里抬出去的正是碧玉那丫头,想必您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了。大娘子念在她忠心服侍的情分上,本想着只要她供出幕后指使便会从轻发落,没成想,她倒一头撞死,了了性命。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定是玉璃阁的人胆大包天,无奈一次次都没有证据,想来碧玉这丫头也是受了他们的威胁所以到死也不肯透露半个字。姑娘医术高明,老奴求您了,求您留在大娘子身边,您是我们郁竹院的大恩人呐。”
“刘妈妈,不得无礼你此般行径倒陷林姑娘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薛明如打断了刘妈妈的话。
林洛思之极恐,想起刚刚跟踪之人只怕也是玉璃阁找来的,瞬间打了一个哆嗦。眼下,碧玉一死,所谓死无对证,碧玉这个帮凶虽已伏法可坏人依然逍遥法外,碧玉只能带着所有的苦衷做了那个替死鬼,林洛突然懂了薛明如的举步维艰,敌在暗我在明,实在是暗箭难防。刘妈妈既然吐露了心声,那这必然也是薛明如的打算。
好在,薛明如的做法没有让林洛心生反感,即使现况犹如悬崖走丝薛明如依然没有利用林洛的善良相要挟,她细声道:“林姑娘,还望你不要责怪刘妈妈,她也是一心为了我,为了章儿,才这般没有分寸。”薛明如的眼神黯淡了很多,说不出的落寞。
林洛小心翼翼问道:“大娘子已然答应碧玉姑娘从轻发落,为何她还要自寻短见?”
薛明如道:“我打听过了,碧玉的兄长在庄子上犯了事,原是要打断一条腿的。碧玉为了保住家中唯一的兄弟只能硬着头皮去求玉璃阁那位。那时她手握掌家之权,而我人之将死,实在怪不得碧玉她现在下毒之事东窗事发,为了父母兄弟,她自然选择咽下这个秘密。”
刘妈妈道:“哪是什么秘密?刘姨娘手中捏着她哥哥犯事的证据,她是不愿咱们追究下去。整个沈府,除了那刘暮烟谁还会有这个胆子。”
林洛叹道:“碧玉性子刚烈,这一去,也是带着对大娘子的愧疚去的,只盼大娘子能原谅半分。眼下,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碧玉姑娘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薛明如的面色沉静了不少,想到心中所念,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察觉出薛眀如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善良的林洛同意了留在沈府的提议,她点点头,眼神坚定。她讨厌那些人,这些永远躲在暗处的蝼蚁,那些永远见不得光的妖魔,但是她不害怕,一心只想找到杀父仇人,而在暗无天日的前路里,接近光明的唯一线索就是黑衣人腰间挂着的蟠龙黄皮翡翠玉佩,以及冰冷面具下那一双阴狠无比的眼睛,像一把利刃刺在心间,前路险阻,她始终相信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刘妈妈你先起来,自入沈府以来,我心中便有疑问,玉璃阁那位身为姨娘,为何府中上下都极其尊重甚至越过了大娘子,且公子姑娘皆记在自己名下抚养,直到后来才知其中缘由。想必大娘子虽为一家主母,却身陷阳奉阴违、尔虞我诈的桎梏之中。大娘子温厚纯良,不屑暗箭伤人,自然不是对手。林洛本就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只要大娘子不嫌弃林洛愚钝,我自然愿意待在大娘子身边侍奉。”此时的林洛未敢说出自己进京的真正目的,哪怕薛明如待她这样好,这样信任她。仅凭着杀手的汴京口音找到京城来本就是黔驴技穷,明知没有办法只能顺势而为,而汴京人烟辐辏,想找到真相实在犹如大海捞针,绝非易事。
“太好了,你微言大义、知礼明德,我是打心底里喜欢你,不管是因着你有恩与我,有恩于章儿,还是因着你此番的才情与样貌,我都不能亏待你。请姑娘答应老妇人的不情之请。”薛明如脸色晕红,如获至宝般激动。林洛看到薛明如说了这样久的话尚能气息匀称,心里满是欣慰,放心了不少。
“大娘子莫需介怀,但说无妨。”她笑道。
薛眀如嗫嚅道:“你救我性命,我将你视如己出。而你我又秉性相投,这是难得的缘分。我我想认你做女儿,你……可答应?”
“这”林洛语塞,从留在沈府做个本分的医女到沈府大娘子的女儿,跨度实在太大。虽然她无数次地希望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可这个转变来得太快,打得她措手不及
(https://www.eexsww.cc/90004/30329435/)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