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寺的事历历在目,沈云娇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虽然怨气满腹却无处伸张。沈云娇自知沈知微现在手握管家的便利,事事从她手中过一遭,想要从中作梗难上加难,很难逃过她的眼睛,而且她沈知微医术高明,循着以往下毒的路更是走不通,以防百密一疏叫人抓了把柄,思来想去之间,也算是消停了好些时日。
沈荣山下令彻查数日,也未将寿宴之上纵火之徒绳之以法,最后只得寻了个犯了事的下人顶替了罪名杖责三十秘密处置了。知微得知此事,心中难免悲悯,他虽然是犯了事的人罪有应得,但若无纵火一事,罪不至死。世上之人本无贵贱都是娘生爹养的,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知微让巧慧送了些私己银钱安抚了他的家人,这事也算了了。
文国公世子秦砚在沈府搜查纵火之人期间惶恐不安,总怕被人发现自己酒后干的糊涂事,秦砚虽是名副其实的浪荡子,但也深知公然在他人府中行强占之事实在胆大包天,罪无可恕。几日来,常厚着脸皮与沈行宽混在一起意图打探点风声,听得沈行宽说起此事已了才把心吞回了肚子里。
秦砚面对可想不可得的美人可以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变着法的贿赂讨好八字还没一撇的未来舅老爷,又因沈行宽和许王殿下走得近,一个劲地打听皇后娘娘的心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很快秦世子对沈知微的觊觎之心传到了许王的耳朵里,许王一面讥讽秦砚不自量力,一面又担心自己和沈知微的事一日未定,一日便有节外生枝的可能。为了这事,近来许王和刘贵妃也生出嫌隙,去给刘贵妃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反而和皇后那边走动频繁了些。刘贵妃的亲信给沈荣山和刘暮烟托了口信,务必速速想出办法来应对,眼下这番情境,怕是十匹马也拉不回许王的心意。
沈荣山自顾不暇,连日来已是焦头烂额,安远侯杨业生前的旧部今日屡屡上书请奏,杨延修已过弱冠之年理应掌管一方军权,披甲上阵。大宋对辽常年征战,正是用人之际,官家也生出启用杨延修的打算。杨延修虽然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和骑射双绝的武艺,但生在武将门第从小耳濡目染又因天赋传承熟读兵法,危坐账中亦能运筹帷幄。一旦杨延修立下军功,年纪轻轻便成了地位尊崇的军侯,那朝中保守派与激战派定将出现分庭抗礼之势,沈荣山一想到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基业有土崩瓦解的可能,便觉得当初手软没有对杨家赶尽杀绝实属不该,而后不禁心生安慰,好在杨延修先天不足难成大器。
“爹爹。”沈云娇一声娇羞,从铜镜中看到沈荣山走进屋里来,立马放下手中的白玉兰花簪子,从凳子上起来转身抱住沈荣山,千娇百媚地挽住爹爹的胳膊,左摇右晃的撒着娇,口中嗔怪道,“爹爹好久没来看我了,娇儿还以为爹爹偏心忘了我这个女儿了。”沈云娇鼓着脸,古灵精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沈荣山愈发疼爱。
沈荣山温柔地用手点了点沈云娇的额头,摇摇头说:“你啊你,想着法子挖苦你爹。”又俯下身私语道:“难道你还不知爹爹的心意?爹爹自始至终啊”转头看了眼周围,“只有你一个女儿。”
沈云娇绕到沈荣山身后轻推着沈荣山坐在了小桌旁,按揉着沈荣山的肩膀,半仰着头探问道:“那爹爹怎得不知女儿的心意?”
“哦?”
沈荣山假装不明白引得沈云娇噘着嘴不高兴地走到旁边坐下来,一言不发暗暗生气,沈荣山拂拂衣袖一脸的无奈,说道:“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沈云娇回过身,原想大声反驳,话到嘴边又突然收回情绪压低声音说道:“爹爹,自从沈知微入府以来娇儿的处境每况愈下,回回中了她的圈套,母亲,祖母都帮着她这个外人,我实在是腹背受敌。如今二殿下也对她爱慕有加,沈知微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远远胜过女儿,眼看着属于女儿的一切都被人夺了去,爹爹倒是袖手旁观,反过来劝说娇儿该心平气和些。”沈云娇强忍着愤怒,尽力在沈荣山面前维护自己温婉娴淑的形象,只能偷偷趁着沈荣山没盯着自己的时候睨上一眼表达强烈的不满。
沈荣山宠溺一笑,在他眼中这个唯一的女儿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沈知微虽然于沈家有恩,可到底来历不明,保其一生衣食无忧尚可,若是尽心扶植,难保日后飞上枝头会不好控制,到那时,只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放心吧,爹爹来便是要和你商议此事。”沈荣山话音刚落,刘暮烟在婆子妈妈的簇拥下跨进了门,看到沈荣山正在房中,连忙顺手接过徐妈妈手中的托盘,提着裙摆婀娜多姿的走到沈荣山身边,一句“阿郎”温柔地能掐出水来,酥软到骨子里。
沈荣山轻轻扶起面前的杨柳细腰,拉着刘暮烟细软白嫩的双手坐到自己身边,细声说道:“暮烟你来得正好!半晌才见着你,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去跑?交给下人们去做,别事事放不下心,你身子柔弱需得仔细着点。”
刘暮烟站起身来给沈荣山斟茶,微笑着回应:“不是什么累活,姐姐前些日子托人送了些名贵的布匹料子,妾身吩咐给云娇做了两身衣裳,想着这料子实在难得,怕这手底下人手脚粗笨有个磕磕碰碰的倒可惜了,所以亲自去瞧着。”
沈云娇提着衣裳在身上比划,锦罗玉衣流光溢彩,美衣美貌相映成辉,眉宇间一扫阴霾,兴奋地说:“果然还是姨母娘娘疼我。”说完看了沈荣山一眼,像是在向沈荣山说着自己虽为庶女,但刘贵妃身份尊贵,该帮着她沈云娇是显而易见的道理。日后沈府只能是沈行宽的,她郁竹院始终是个没着落的主,虽然有碍礼法事事处处都得礼让大娘子屋里的人三分,但那终究不过是脸面上的事,薄若蝉翼脆如纸,垒得再高也是徒劳无益。
刘暮烟会了女儿的意,泪眼似断了线的珍珠滴落,不断用绢帕擦拭着,不忘拿着凄惨的身世博得沈荣山的怜悯。刘暮烟姐妹二人出生官宦人家,祖辈父辈都是本分的读书人,无奈父亲早逝家道中落,姐姐入宫选妃,自己无奈嫁入沈府为妾。说是如今好在姐姐深得官家天恩,自己与沈荣山朝夕相处也是百般恩爱,惹得沈荣山是又怜又爱。
沈荣山扶正埋在怀里的刘暮烟,为她擦去泪水,哄着:“行了,为夫明白你的苦楚,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呀。明如身为礼部尚书之女,风华正茂时下嫁于我,多年来只育有行章一儿”沉默片刻,满是惋惜:“不提也罢。我对明如多有亏欠,对你们母子、母女一向最是疼爱,你们该是了解我的。”沈荣山说的也许是肺腑之言,抑或是碍于刘贵妃的尊贵体面和沈家未来,眼神显得不是那么坚定。
刘暮烟整理整理发髻,哭红的双眼更显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秋水盈盈看着沈荣山,自称明白沈荣山的处境,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埋怨,沈荣山心中难得,庆幸身边有个善解人意又美丽可人的知心人。
“官人妾身不是要逼您。可是云娇是我们的亲骨肉,一直以来心比天高。早些年,官家有意赐婚,可是娇儿太小,这事便被耽搁了。自打娇儿及笄,许王殿下陆陆续续又纳了两位娘子,娇儿这事倒没人再提。官人您说,我这做娘亲的能不着急嘛!”刘暮烟话还没说完已经哭成了泪人,伏案捶心的模样不失风韵雍容。
沈荣山最吃这一套,且刘暮烟说得也是事实,任凭他怎么运筹帷幄也好,许王的心总是难以捉摸的。沈云娇及笄后,沈荣山原想向官家重提此事,一来二去竟听得许王看上别家姑娘的事,一个不够,还有第二个。许王作为皇储的第一人选,还未登基就频繁纳妾遭人非议,所以沈荣山再想将女儿塞到许王府的时候,许王第一个反对。不过,许王本人倒并未拒绝,推辞说道过些时日再议。
如今,沈云娇已经年满十六,再过几月即将十七岁,一直为与许王的事耽搁,都快熬成老姑娘了。沈荣山常常劝说沈云娇,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沈云娇原本有所动摇,可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她确迎来了不速之客沈知微。她看不得沈知微比自己好,如果自己不努力,就永远被沈知微踩在脚下。
沈云娇和刘暮烟相拥而泣:“爹爹,您一定要帮帮我!”
沈荣山走上前,拉开了两人,待刘暮烟心情平复些,回到了主位上。
“宫中消息,官家有意于西山设围猎场,并在国公府秦大娘子的蹴鞠会当日一并举办,届时满城身份尊贵之人都会一展骑射之术。赛前,官家会抛出彩头,许这拔得头筹之人一个请求,我猜测官家是用这个方法来平衡皇后和贵妃的争论,二殿下若能在规定时间内猎得最多猎物,那求娶知微便是定局,到时尘埃落定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无力回天。”沈荣山附身相告,回到了正题。
沈云娇听完焦急落泪,双目无神,沈知微成为许王侧妃又对自己颐指气使的画面已经在脑海中扑腾,刘暮烟的好几声“娇儿”才让沈云娇回过神来,花容失色低声应道:“许王殿下位高权重,其他人谁敢冒出头赛过他,独占鳌头无可置疑。女儿、女儿自小骄傲,如今如今不如死了算了”沈云娇佯装要向桌角撞去,刘暮烟出于母亲的本能立刻拦腰救下,誓死的力量将刘暮烟拖拽在地,刘暮烟硬是没撒手,两人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毫无体面。
沈荣山连忙扶起二人,神情慌张,慌乱间打翻了茶盏碎片满地,门外的徐妈妈听到声音赶来叫了院外几个粗使丫头又拾又扫一通整理便速速退出房去,沈荣山确认两人没有摔伤后一个劲地斥责着沈云娇:“真是愚蠢,人活着好歹还能挣个前程,人死了便是将一切拱手让人。还没到最后一刻,怎能灭了自己的威风?从现在开始派个得力的人盯着知微,只要能找出破绽便有牵制她的资本。围猎场那边我来安排。记住!那是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还有,我不管你们怎么对她,切不可置沈府安危不顾。”
沈云娇和刘暮烟冲着沈荣山点点头,眼神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日后命运如何在此一劫。久居人下也罢,荣华富贵也罢都是各凭本事。
沈知微啊沈知微,既然改变不了许王殿下对你的心意,那便休要怪我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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