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雨天,微风送来徐徐清香,还没入夏庭院内竟有了几分秋高气爽的韵味。杨延修不是一个闲散惯了的贪睡之人,洗漱之后便伴着清风微雨在书房中练字习书。文柏害怕阵阵凉风吹冷了小厨房准备的早羹粥食,一路捧着食案走得飞快好不容易到了景书苑放下吃食,心中长吁一声:还好没有撒漏之处。
看到杨延修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运笔,文柏催促道:“我的侯爷,您的字苍劲有力,每每行笔挥洒自如,入木三分,何须废寝忘食地练习。”说完门外一阵风吹过,让本就冒着微弱白雾的粥更加“奄奄一息”了,文柏跨上几步来到门前动作麻利地关上了书房的大门,门板之间碰撞发出“嗙”的一声。这一声响不大不小,但也足够让人抬起头来瞧一瞧,令文柏没有想到的是,本该被侯爷责怪一通做事不够细致的他傻愣在原地硬是没等来侯爷的回应。文柏这才急了,走到杨延修的身边正要冒着被骂的风险唠叨,忽而停下脚步,撇着头绕到杨延修的身边,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嚷嚷道:“微!是微”
杨延修没有吱声,直到用心地写完最后一捺才放下笔,为了笔墨干得快些拿起纸吹了吹,反问起文柏:“微便微矣,何故大惊小怪?”
文柏先是拉着嘴角成了一道线,又嘟起下唇,斜眼嫌弃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侯爷诓得谁去,休想诓得过我。”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解这字?”杨延修不肯罢休,追问道。
文柏放下手,听到解字就像是遇到学究当场考问倏地畏缩起来,但还是壮壮胆,清清嗓子答道:“‘微’有细、小、轻之意,做人贵在谨小慎微,说话贵在微言大义。就拿文柏来说吧,遇到做的不妥当的事应防微杜渐,照顾侯爷呢又该无微不至,虽然文柏人微言轻,但尚有自知之明,不求明微,只知微耳”文柏偷偷望去,杨延修的脸上一展笑颜这才觉得自己对答如流表现不错,抬起头自信了不少。
“近来学问倒是有些进步,口齿也更伶俐了些。但我所叹得不过是这微风微雨微时节,是吾于晨光熹微之中,人微权轻、力微任重罢了。”杨延修语气平和,说完放下一纸书法,移步到窗边看着天色初晓,微微光亮打在他身上,文柏站在身后瞧出从未有过的暗淡和落寞,微风轻拂过他肆意的脸庞,却不见往日肆意的笑容。
文柏看似没皮没脸地“咦~”了一声,侯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做下人的哪有反驳主子的道理。他端走了桌上的食物想着要去厨房热一热,路上也曾偷偷抹过泪,心中清楚若不是前路险阻,生死未卜,侯爷又怎会不敢正视心中的情感,二十年来侯爷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可令他心心念念的只此一人罢了。若不是真正的尊重和爱慕,侯爷又怎会几次三番暗中相助,甚至身陷险境,更让文柏痛心的是,一向沉稳敛怀不愿展露心事的侯爷明明知道皇后娘娘要为沈四姑娘指婚的事,还是忍不住找着机会偷偷跟着瞧上几眼,只怕侯爷做的再多人家姑娘也是毫不知情,终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再次来到书房时,文柏手中多了一份拜帖,杨延修用完餐后打开一看,正是文国公府秦大娘子一年一度的蹴鞠盛会邀约,这秦大娘子热衷于蹴鞠之术,如今身体大不如前不能身体力行,一到这个时节便兴致勃勃地诚邀汴京显贵,京中的郎君、娘子可供消遣的娱乐本就不多,每值蹴鞠赛来参加的人数不胜数,真要算起来,也能算上是每年京中最热闹的集会了。
杨延修往年常以各种借口推辞,球技再好也无处施展,常常躲在家里清闲快活。杨延修刚合上拜帖,弃之一旁,文柏开了口:“侯爷恕罪,你看文柏这脑子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杨延修细细问来,才知道送帖子的小厮还捎了一份信,说是尤为重要需得保管妥帖,文柏塞在怀中一时间竟忘了此事。
看了信才知道,文国公将官家的口谕转达在信中,原来今年官家为了试炼皇子和汴京贵胄儿孙的骑射之术,在蹴鞠园旁的西山设了围猎场以供切磋技艺,收到信者无故不得推辞。杨延修明白,官家想试探的只怕是自己,近来父亲的旧部频频上书举荐,官家心中动摇,自己若是骑射平平官家便就此回绝进谏,若是一鸣惊人名列前茅那便可遂了将士们的心愿,或许该是展露头角的时候了。
杨延修拿着信读了半晌,文柏着急地问道:“侯爷,发生了何事?”
“没什么,你想不想去西山围场?”杨延修合上信,闪着眸子轻声问道。
这份宠溺来得太突然,文柏抖擞了身子,拍了拍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难道侯爷大发善心要带自己出去玩?
“西山围场?去那干嘛?”文柏收着信,假装镇定地问道。
杨延修笑了笑,逗趣道:“怎么?不想去的话,你便留在府上,我不会强求。”
文柏听到这话可坐不住了,甩着膀子冲到杨延修面前,哼哼唧唧埋怨起来:“侯爷,别别别,千万别丢下我。文柏承认,真的很想去玩,嘿嘿方才只是不太好意思嘛,应该说是受宠若惊。”文柏缩着脖子道,“只是不知道,侯爷要去西山做什么?”
“官家的意思,收到信的无故不得缺席。”杨延修指了指文柏手中的信,“去围场自然是围猎,还能做些什么别的不成?”
文柏大喜,自家侯爷不露圭角,每每有些游玩的机会总是推辞,文柏总是心痛地跟在杨延修身后,极少能有凑热闹的机会。这下好了,既然是官家的意思,侯爷逃不掉,自己便能名正言顺地跟着去了。
“原来如此,侯爷这次是打算避其锋芒还是一展身手?”文柏看了信后伸出食指抵在杨延修面前,很是好奇。
这么多年,文柏陪着杨延修演的好戏骗过了满朝文武大臣,骗过了东京悠悠众口。文柏的武艺在一众侍卫里已经是非常出挑的了,可在杨延修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杨延修是文柏的师父,文柏所学的招式在杨延修那里只能算是皮毛。文柏是杨延修的陪练,多少年来两人常常关起院门偷偷地练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从未叫过苦。王念青一直想往杨延修屋里塞下两个女使照顾侯爷起居,都被一一拒绝,自始至终只有文柏近身侍候,时间久了,人人都传,说这侯爷只怕身有隐疾,所以才对人避之不及。
其实杨延修自小刻苦,坚毅睿智,他明白,父亲被害,剩下母亲和自己孤儿寡母,想要报仇比登天还难。只有不露锋芒明哲保身才能安全地长大。所以,对外只称天赋欠缺,多年练武却无所长进。王念青找过不少武馆师父悉心教导,可最后实战总是不尽如人意。最后,只能变着法子寻了十八般精于不同武种的师父教授技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外人眼里,杨延修的武艺勉强能保护自己,达到傍身之效。
如今弱冠之年,杨延修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再也不怕有人从中作梗,无端陷害。老侯爷旧部近日频频书信往来,希望杨延修能够子承父愿驰骋沙场,杨延修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毛遂自荐,也不知如何在突然间公开自己已经身体无恙。文柏这么一问,他的眸子亮了起来,这次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是时候该证明自己了。
“你希望如何?说来听听。”杨延修没有回答,反问道。
沉默片刻,文柏咽了口水迎上杨延修的目光:“文柏自是希望侯爷能够肆意而为,遵从本心。”他答道,“侯爷这些年,失去的太多太多,还要继续这样吗?”
杨延修的眼神沉了下去:“你说得没错,我失去的太多了。放心吧,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失望?杨延修的脸上还是那么风平浪静,话也说得风轻云淡,可文柏的心中早就翻江倒海。失望两个字怎么能从侯爷口中说出,文柏的眼中侯爷是神,他从未让任何人失望过,只是自己对自己太过严苛,严苛到让人心疼。
“好了,出游这么高兴的事怎么板着脸?”杨延修察觉到文柏的心思,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你若觉得为难,便遣了别人跟着我吧。”说完拂了衣袖劲直出了房门。
文柏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嘴角直抽抽,心想真是浪费感情,白在这心疼人家,人家还拿你打趣,侯爷的心思还真是复杂。
转念一想,信中提到,围猎赛场拔得头筹便能得到官家的彩头,这么说来,只要侯爷赢了便能请求官家赐婚,娶了沈四姑娘,想到这,文柏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招呼女使们过来收了碗筷,转了身便出门去追杨延修,无奈侯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妨,文柏撇撇嘴,下次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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